孫甲又是說道:「他去那幾家武館我也打聽了,都是些不靠譜的開著,學不到什麼真東西,隅頭鎮那裡人雜,天南海北,水上陸上的都多,這大林又是個不安份的,萬一跟著不學好,那豈不是禍事,所以我就想找個放心的地方,小進你們兄弟幾個做事規矩,心思也正,又有真本領,送到你這裡來最好,小進,你覺得怎麼樣?」
話說到這般,趙進自然只有應承,他笑著點頭說道:「既然孫叔放心,那就讓大林來我這邊,他身量和大晃相近,就跟著大晃學習武技,然後在我身邊做事,我親自盯著,絕不會出什麼錯。」
孫甲連連點頭,滿口說道:「這樣好,這樣好,跟著你們我放心,也不怕和你們說,大林這孩子一學武,和他哥哥大雷太像,我見到之後心裡難受,他娘看到之後也總是哭,送到個放心的地方來,心裡也落個清靜。」
屋子裡安靜下來,孫甲巴巴的送孫大林過來,固然是有拉近雙方關係的考慮,趙進自然也能想到這一層,不過孫甲接下來所說的也是實情,父母的確會被勾起很多往事來。
看著趙進於脆利索的答應,孫甲感傷幾句之後就變得很高興,絮絮叨叨的囑咐孫大林要聽話,說趙進該怎麼教訓そ就怎麼教訓そ都是自家人,千萬別見外不管,趙進都是笑著應了。
孫大林倒是滿臉興奮,很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這樣的表現才讓人覺得他和孫大雷的不同,如果是孫大雷面對這個,十有**會先裝出一副捨不得父母的模樣,但想到這個,只是心酸。
聊完這個,孫甲就安排孫大林去了另外一間房,這邊一走,趙進開門見山的說道:「孫叔,我今年最少要在淮安府安置五千流民,就在駱馬湖和海州城之間的草窩子荒草灘中,他們需要的物資肯定要在隅頭鎮那邊籌措轉運,到時要勞煩孫叔你那邊幫忙了」
聽他這麼說,孫甲先是一愣,隨即驚愕的問道:「這才兩個月不到,你居然招募了這麼多流民,至少得有五萬了吧?」
都是自家人,彼此沒什麼隱瞞,信上提過這個數目,趙進苦笑著搖搖頭說道:「現在過來的人越來越少,一共也就是兩萬六千上下,只少不多。」
說到這個,孫甲更加糊塗,皺眉沉吟片刻說道:「要是這些人,憑小進你們控制的地盤,足夠安置了吧?」
孫家商行從某種意義上算是趙字營在徐州之外的代理,對趙字營的一切都瞭解得很清楚,這孫甲又是多年從商,很容易盤算出一個數字來。
趙進點點頭,肯定的答覆說道:「的確能安置,原本估計的小了,細算算,三萬也能收留,不過在淮安府那邊放置五千人並不僅僅為了安置,那塊荒草灘類似於無主之地,我要先佔住了」
孫甲身子一震,隨即帶著些擔憂說道:「草窩子說是無主之地,可裡面龍蛇混雜,麻煩得很,你要過去,是非肯定不少。」
「孫叔這個不用擔心,趙字營不怕是非。」趙進笑著寬慰了句。
孫甲也是笑了,笑完之後說道:「如果是這五千人的物資和糧食,這沒什麼可說的,我這邊先行操辦,到時候報個數目過來,這件事就成了,其他都很簡單。」
「這可是五千人,那麼多東西靠著一個隅頭鎮能行嗎?馬上就要正月了」吉香忍不住問道。
說到這個,孫甲臉上禁不住有些自豪,笑著解釋說道:「莫要小瞧了隅頭鎮,如今江北有三處繁華地方,第一是揚州,第二是清江浦,第三就是隅頭鎮,清江浦和隅頭鎮都是漕運樞紐,不知道多少貨物中轉往來,水上陸上不說別的,但說這運貨的牛馬大車,隅頭鎮周圍何止千輛,現在大部分都在等著過年,只要價錢合適,立刻就能調用起來,至於糧食和物資,各家存著不知道多少,都等著換銀子呢,只要有銀錢,什麼都能買到。」
「孫叔,我們收攏流民,不僅僅是在今年,看這個光景,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還要有一批逃荒的災民出來,到時還要向那邊安置,五千人能就地籌措,若是更多人呢?」這次發問的卻是王兆靖。
孫甲愣了下,隨即笑著誇讚了句:「你們倒是仁義心善。」
屋子裡大家臉上都有微笑,趙進知道孫甲能想到那些敏感牽扯,不過他裝作不知道,商人逐利,悶頭賺錢就是,即便孫家商行在邳州隅頭鎮,可早就和趙字營成了不可分割的整體,沒徐州的燒酒,孫家商行就什麼也不是,沒有趙字營的庇護,孫家隨時被人吞了吃掉。
既然綁在一起,那何必瞻前顧後,用心落力去做就好,這一點倒是比讀書人想得明白。
誇完這句,孫家在那裡沉思起來,王兆靖和趙進交換了下眼神,既然打定主意要發展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的人丁,收攏流民,收攏更多的流民就成了必須要做的。
天下雖大,皆是王土,有些事含糊著做可以,可一旦做得過了,官府想含糊過去也不行,安置流民,某個數量是善事,會有人嘉獎表彰,某個數量就成了禍事,會被認為是居心叵測,會招來禍患,即便百般遮掩,可那麼多人放在那裡,總是會引人猜忌。
若在邊境之地還倒罷了,天高皇帝遠,沒什麼人理會,徐州在南直隸,南直隸是天下腹心之地,趙進現在已經是在走鋼絲了,靠著自己控制的田產眾多,又有雲山寺出面擋在前台,這才勉強不被人注意到,但再多些,再這麼繼續發展下去,結果大家都能想得到。
雖說是天下腹心之地,可鄰近的淮安府卻有廣大的荒草灘,面積和徐州差不多大小,沒有州縣城池,只有漫無邊際的蘆葦荒草。
這些荒草是煮鹽的燃料,為了保證淮鹽的出產,為了保證大明賦稅的核心,朝廷嚴禁在這荒草灘地墾荒種田,也不允許百姓進入。
漫無邊際,廣大的面積可以安置下足夠多的人口,漫無人煙,或者說沒有官方承認的人口,這就可以含糊過去太多的東西,最起碼不會那麼快的被人發現。
而且趙進在徐州,這草窩子荒草灘在淮安府,流民自己流動到那裡墾荒求生,自發聚集,誰能說身在徐州的趙進有什麼關係。
這種種原因加起來,淮安府那片廣大的荒地就成了最佳的選擇,在徐州周圍,也只有那裡好像是世外之地,其實在鳳陽府也有大片的荒地,不過那邊是大明中都所在,屯駐重兵,而且太過敏感,加上那邊荒地多,勳貴豪強同樣不少,他們就是這些荒地的主人,自然盯得很緊。
儘管沒有招募到預計人數的流民,儘管徐州一地現在完全可以容納,但必須要為將來做好打算。
孫家商行是趙字營相關中距離草窩子最近的,而且又是商行,買賣貿易都是應有之意,自然要由他出面籌措物資,安排大概,這次來就要提前把這些都設計好。
王兆靖開口的時候很是鄭重,說完後還是看了眼趙進,他覺得自家大哥有些急了,很多事都可以徐徐圖之,大家還都不到二十,很多事都可以再等等看看,或許那時做起來更省力,或者還有更好的選擇。
不過,趙進說做,兄弟們都會跟著走,王兆靖陳述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他也沒和其他人說過自己的看法,但王兆靖始終覺得,陳晃和劉勇搞不好和自己有同樣的想法,何必這麼急。
事實上,連趙進現在的做法,王兆靖細想之後都覺得不對,甚至覺得荒唐,但跟著走下去,一起去做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王兆靖有時候自己也覺得心煩,努力不去多想。
從門外相遇到屋中,孫甲儘管做足了一個長輩該做的,可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孫甲很侷促緊張,他見趙進等人,並不是叔父見子侄,反倒有些掌櫃見東家的意思。
但在沉思中,孫甲臉上露出笑容,他的神情態度變得漸漸自信起來,屋子裡眼尖心細的不少,這種改變自然能注意到,彼此交換眼神,都覺得有些詫異
「小進,其實這糧食是不愁的,只要支付現銀,價錢比起市價甚至還要便宜些。」結束了沉默,孫甲沉聲說道。
趙進和夥伴們都是愣住,然後彼此交換眼神,本來以為對方要說銀子足夠,糧食不成問題,沒曾想說的是還能買到比市價要便宜的,成千上萬的流民要吃飯,哪有那麼多比市價還要便宜的糧食,天底下哪有那樣的好事。
王兆靖咳嗽了聲說道:「孫叔,其實賣糧只是應付一時,若能在草窩子那裡立住腳,開荒耕種,第二年有了收穫,就不用那麼多的糧食了,現在算起來,每年也就是五千到萬把人的量。「
他這番話的意思告訴對方一個大概的數目,孫甲的話說得太滿,讓人聽著太不靠譜。
「五千到一萬算什麼,每年五萬甚至每年十萬,這個數目的糧食也有的。」孫甲接下來的話更是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