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勇臉上浮現讚許的神色,點點頭說道:「你先回去,去看看你的家人,養病治病的銀錢今晚會發給你,先安心養好身體。「
聶黑連忙躬身謝過,這才出了門,劉勇轉頭朝著木屋的方向看了眼,裡面傳出趙進的聲音,趙進笑著說道:「這個人不錯,你先繼續選,我和兆靖去另一邊。」
王兆靖在九月初七那天就和父親王友山一同回到了徐州,鄉試結果在八月底就已經發出,沒什麼意外,王兆靖在第十名的名次上,如今也是舉人的身份,也可以被人稱為王老爺了。
金舉人,銀進士,能有一個舉人身份,已經可以豪霸鄉里,何況王家這邊父親是致仕京官清流,兒子是新晉舉人,這父子都是清貴身份,王家也成了徐州本地第一清貴門第。
這樣的家世身份在江南或許不算什麼,在文風不盛的徐州當真驚人,且不說那知州童懷祖早已失勢,就算最好那幾年,在王家面前也要彎腰低頭。
不過王家父子回到徐州後,並沒有留在家中接受各方的道賀,要知道,新科舉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各方的土地田產投獻,家業陡增十倍幾十倍,第二件事則是和當地鄉紳勾兌,算是重新劃定權益,這樣的好事王家沒去做,當然也是不屑去做,王家父子直接趕往何家莊。
儘管趙進設置的所有位置都沒有王兆靖,可王兆靖和大伙卻顯得比走前還要親密,整日裡東看西看,什麼都要幫忙,王友山則是悠閒的很,在河叔的陪伴下,在這個正在改建的何家莊內到處閒逛,也不管工地上的髒亂。
內衛隊招募各路好手,聞香教這些被遺棄的骨於也在招募之列,前段時間有人在流民中煽動,妄圖讓流民北歸,當時告密的人不少,流民內部早就有趙字營安插的眼線,可起關鍵作用的卻是這些骨於,聶黑和其他幾人的口供不僅僅讓過來煽動的人落網,連混在流民中想要藉機逃跑的那些骨於和教眾都被挖了出來。
正因為如此,聶黑也就有了招攬的價值,趙進也要過來看看,王兆靖本來說機密事還是不要參與,不過趙進還是帶他一起過來。
「沒想到那聞香教裡竟然有這樣的精銳,可惜那邊不知道珍惜,白白逼反了送給咱們。」王兆靖笑著感歎說道。
木屋雖然搭建的倉促,可裡面該有的設施都是齊備,他們兩人來到了另一間房,落座閒談。
趙進搖搖頭說道:「我擔心這些人是反間,相比於這樣的好手,那些煽動的香眾教徒不算什麼,用這些沒價值的換來這伙好手打入我們這邊,這生意做得過,也就是這聶黑的家人被咱們拿到手裡,這才敢收納。」
「大哥的小心謹慎,真是讓人歎為觀止,或許也就是這小心,才讓大哥有了這番事業。」王兆靖感歎說道。
「處處小心,可事到臨頭,發現總有顧不到的地方。」趙進自嘲了句,隨即轉了話題,笑著說道:「今年中舉,馬上就要去京師趕考了吧?什麼時候啟程?」
鄉試第二年春季,在京師舉行會試,然後就是殿試,貢士和進士,這是讀書人科舉考試上的頂點了。
「小弟還是準備三年後的那一科,這樣把握大些,這三年就留在徐州,全力幫大哥做事。」王兆靖誠懇說道。
趙進笑著說道:「這三年你該專心學業才對,幫我豈不是耽誤了你。」
說到這裡,王兆靖臉上雖然依舊有笑容,只是這笑容從開心變成了感慨,緩緩搖頭,沉默了會才說道:「能不能中,倒是和學業沒什麼關係,在幾個月前,家父和小弟這邊都以為鄉試無望,這次無非是全個心願,可這兩個月局面卻已經變了,小弟初到南京,就知道這次必然中舉,若小弟有心,五經魁首或者解元都未必不可。」
「五經魁首」是說鄉試前五名,解元是鄉試第一,這是一省鄉試最顯要光彩的名次,日後都是前途無量的,更不要說,南北直隸的鄉試最為天下矚目,能有這樣的名次,前途不可限量都不是誇張。
沒想到王兆靖居然說得這麼有把握,趙進頓時來了興趣,王兆靖也不隱藏,收了笑容詢問說道:「大哥知道京察嗎?」
趙進搖搖頭,王兆靖緩聲解釋,所謂京察大計,是說吏部每六年對京官的考核,績優者提拔,不合格的罷黜,從開國洪武年到如今,按照大明的傳統,這個京察自然已經成了黨爭的手段,那一派當政,就會在京察中罷黜敵對派系的成員,王友山回鄉的時候,他所在的那一派相比東林還處於下風,現在則是佔到上風了。
儘管此時東林派系還在拚命的抵抗,可大家都知道,明年京察,東林將被趕出京師,一大批人沒了官位,就有一大批的位置空出來,王友山進士出身,又是京官清流的正途,當日致仕的時候,又是讓的痛快,給人騰出了道路,這次有人記得他的這份情誼,已經放出風聲,等京察之後,朝廷就會下旨起復,到時候會有超拔。
閒居在家的清流京官只有人情和身份,若是回去做官,四周都是同黨,那局面又是不同,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王友山四十出頭的年紀,正是官場上的好時候,王家一下子就是炙手可熱了,即便是在南直隸這等士人雲集的地方,王友山也被眾人矚目。
「明年二月一切還未定,會試或許有變數,三年後大局已經穩了,拔貢也就理所當然,三甲或許可期」王兆靖臉上帶著笑,看似很開心,可細看下總覺得頗為縹緲。
「你怎麼打算?」趙進想了半天,也只能問出這句話。
王兆靖笑了笑說道:「青雲路如此容易,小弟自然不會不走,不過這三年也不用在學業上費太多心思,就留在這裡多幫大哥做事吧「
趙進點點頭,事先本就給王兆靖留了位置,王兆靖臉上的笑容在這時卻保持不住了,悶聲說道:「那試題小弟也看過了,憑真本事來考,中舉也是理所當然,可現在卻不知道了。」
這實在是有些得了便宜賣乖,都是自家朋友兄弟,趙進準備順著說幾句,王兆靖自己轉了話題,又是說道:「小弟這次來就不走了,但這次來,主要是陪家父,家父想要和大哥你單獨見一面,問大哥你這邊什麼時候可以。」
王友山要見自己?趙進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苦笑著說道:「長輩召見,還問我可以不可以,快走吧」
趙進從小和王兆靖交好,和王友山自然也有往來,王友山對趙進也很客氣,不過畢竟是門第不同,以王友山的清貴身份這麼對待趙進,放在外人眼裡已經算親厚,可實際上還是頗為疏離,雙方也沒有什麼太深的交集,可這次一個即將起復的熱門清貴文官居然要親自來何家莊見趙進,這實在是有違常理。
就算這王友山沒有起復,依舊閒居在家,他讓趙進到徐州見他也是理所當然,趙進也得乖乖的過去。
王兆靖這邊一提,趙進就連忙和他回返何家莊,到何家莊的時候,王友山已經結束了遊覽。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趙字營諸位對待王友山的態度上,趙進又有深刻的感覺,如惠和周學智簡直就是把王友山供起來了,專門備下一套宅院請望山老人停駐,又拿出了私藏的好茶,如惠放下手頭的活計,陪在王友山身邊,一副學生對待老師的摸樣。
「你這裡事務繁忙,我這是打攪了。」一見面,王友山就客氣的說道,絲毫也不把自己當成「貴客」「上賓」,而且和趙進之間似乎是平禮相待。
「王叔說笑了。」趙進覺得奇怪,在那裡抱拳客氣了句。
「這次來沒什麼別的事,就是你我二人閒談。」王友山笑著說道,瞥了一眼邊上的王兆靖,又補充了句說道:「兆靖也留下吧」
如惠咧嘴笑了下,和周學智一起告辭離開,只剩下王家父子和趙進三人。
「你坐,咱們今天只是閒談。」王友山示意趙進坐下,在這個場合,王兆靖自然要站在王友山身後。
「聽了你的安排,今天又親眼看了你這邊的規制,真是了不起,連見過大場面的老河都驚歎不已,說這般營頭和陣仗,徐州地方安保無憂」
「你做了這麼多事,雖說殺孽不少,可都是為了大義,為了保境安民,沒人會覺得你凶殘,只會說你高義」
王友山說得話很客觀,趙進依舊不知道對方的來意,只是在那裡凝神細聽
「今時不同往日,我那時以為自己終身歸隱田園,也連累著小靖在功名上無法寸進,所以想讓他和你在徐州這邊做出一方局面,所謂士紳,都是在本鄉本土的有力人物,我在時還能幫他,我若不在,他無可憑依,你們兄弟幾個做出一番局面來,也是立身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