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兄弟卻自己拿起酒壺倒了杯,把酒杯放在鼻尖聞聞,歎氣說道:「這紹興的花彫味道厚,可爺們們奔波在外,還是要來兩口燒酒暖身子,以往何會主你這邊的酒做得厚道,下料足,不摻水,河上、湖上還有沿路的人都愛喝,可今年你們徐州又出了那個什麼漢井名酒,偏生還讓河上的兄弟們喝到了那酒的確是好,趕得上山西那邊一百幾十文一斤的上等貨色了。」
這邊徐兄弟感慨,何員外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不過很快換上笑容,開口說道:「那酒的確不錯,我這邊也備了些,來人,換漢井名酒上來。」
外面答應了聲,沒多久就有下人拿著酒壺進來,何偉遠給對方斟滿,那徐兄弟先是聞聞,然後一口喝下,哈了口氣感歎說道:「這才是爺們喝的酒,這時候風跟刀子一樣,一口酒下去,渾身都熱了。」
何偉遠臉色又是陰了下,還沒等他恢復掩飾,對面的徐兄弟直截了當的說道:「老何,何老哥,教裡的事情不去說了,兄弟我說幾句私話,我經辦這趟差事差不多十五年,沒你老哥的照應,咱們水上陸上也不會走的這麼順暢,更別說因為這趟差事,我們徐家有了今日的位置,於公於私,兄弟我都該照應你何老哥。」
話說到這個地步,何偉遠反倒不出聲了,卻給自己倒滿了一杯,抿了口放下杯子,沉默的搖搖頭,過了會才開口說道:「的確是好酒。」
「可交情歸交情,這漢井名酒已經出來,已經被教中兄弟們喝到,而且河上不少人已經知道,有這好酒在,而且價錢差不了許多,誰還會喝何老哥你這不太好喝的土燒。」這徐兄弟繼續說道。
何偉遠無力的笑了笑,搖頭說道:「鴻舉老弟,這土燒本來上不了大席面,老哥我在家都是喝山西那邊的燒刀子和紹興酒的,你說的也沒錯,這勞什子漢井名酒味道的確不錯,我都覺得好。」
徐鴻舉點點頭又是說道:「好酒價錢又不太貴,河上陸上這麼多人知道,我這邊要不去採買販賣,肯定會有別的人去,到時候別人賺到銀子,兄弟我這邊賺不到,山東那邊怎麼看,教裡怎麼看,我兄長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容不得這樣的閃失啊」
何偉遠剛要說話,那徐鴻舉從座位上站起,抱拳作揖說道:「何大哥,這次真的對不住了,兄弟和大哥打聲招呼之後,就要去徐州城那邊談這漢井名酒的事情了。」
「快坐下,快坐下,鴻舉你這麼折騰,這不是和我見外了嗎?」何偉遠臉都扳了起來,連聲說道。
徐鴻舉看到對方神情真誠,語氣真摯,這才落座,何偉遠這次臉上卻換了表情,若有所思的說道:「如果我這邊來賣這個酒」
這邊欲言又止,徐鴻舉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壓低聲音說道:「做這酒的小爺不簡單,在邳州那邊都能聽到他的名號,想要包銷不那麼容易吧?」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笑了起來,徐鴻舉端起酒杯說道:「老哥你若能賣這個酒,咱們兄弟們當然一切好說,我聽說這酒用得可是高粱,那稀爛賤喂牲口的粗糧能值幾個錢,和米麥這麼一倒,利實在太大了」
何偉遠突然又說道:「如果沒有這漢井名酒,是不是也只能喝何家莊的燒刀子?」
徐鴻舉一愣,隨即笑出聲來,連連點頭說道:「河上的爺們們也沒那麼嬌氣,有好的喝好的,沒好的,怎麼不是將就。」
何偉遠笑著給徐鴻舉斟酒,然後又把被推回來的木盒遞了過去,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拿著,明年肯定還是咱們兄弟做生意。」
「哦?老哥你有這麼大的把握?那小弟可不客氣了。」徐鴻舉話裡有話的說了句,笑著接過木盒。
接下來就是賓主盡歡,下人進來添了幾次酒,何偉遠喝的很節制,那徐鴻舉差不多一個人喝了一斤多下去,這漢井名酒可是實實在在的燒酒,酒量再大,也是要酒意上頭,暈乎乎的被兩個粉頭攙扶出去休息。
屋中只坐著何偉遠一個人,有下人想要進來收拾,探頭看了下覺得不對,又急忙的縮了回去。
又過了一會,何偉遠突然抓起手邊的青瓷酒壺,猛地摔在了地上,瓷片碎了滿地,外面兩個帶刀的青壯漢子急忙推門,然後又急忙退回去。
「學智」屋中傳出吆喝。
一直等在外間的周學智連忙整整衣服,快步走了進來,他只做看不見地上摔碎的酒壺,上前說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淮安府那邊的人還在莊子上住著嗎?」
「回老爺的話,都在外莊宅子上住著,有五十個人看著那邊,出不了事。
主僕問答兩句,本來已經恢復鎮定的何偉遠臉色又陰沉下來,開口說道:「五百兩銀子就請了這麼一幫廢物,動刀子的能耐都沒有,見面就跑。」
周學智臉色僵了下,緩聲解釋說道:「老爺,城內那酒坊的護衛小的也去看過,的確是虎狼之士,隱約有點武將親衛的架勢,淮安那些人不敢硬碰也難怪。」
何偉遠臉色更不好看,在那裡沉默了好久,才抬頭說道:「學智,你把那幫人的頭目帶過來,我有件事讓他們去辦。」
冬日天寒地凍,不過地裡農活結束,臨近臘月,很多人都在忙碌過年的事情,街上的閒人反而多了,貨場周圍也比平時熱鬧了不少。
原本已經把圍牆修起來,可招募的人員增多,暫時又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那圍牆就成了阻礙,訓練都要分批進行,原本石滿強和吉香還有些捨不得,不過趙進於脆利索的做了決定,拆掉圍牆,保證訓
沒有牆壁的阻礙,閒人們也可以盡情觀看,雖說訓練枯燥,可總比發呆閒坐強,還有不少孩子跟著比劃,弄得好似集市一般。
酒坊那邊的防禦大大加強了,趙進和夥伴們每晚必定有兩人在那裡值班,家丁的數量保持在六十人左右,連不當班的工匠和夥計都有三十個待命的,當然,這些做活的人不用出去打,但要隨時準備放哨和滅火。
花了這麼大力氣戒備防禦,事情的發展還真和趙進的預測一樣,或許敵人覺得自己招數用盡也沒有一點效果,所以放棄了騷擾和攻擊。
一直到臘月初,飄香酒坊都安靜無比,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的事端,雖說大家鬆了口氣,但也讓眾人很不舒服,好像憋足了力氣一拳打出去卻打在了空處,讓人不爽利的很。
無事總歸最好,繃緊了弦的家丁們開始放鬆下來,重新把重心放在了訓練上,而且劉勇佈置下去的探子們回報,最近酒坊周圍探頭探腦的人少了,最多的反而是過來看個熱鬧的本地閒漢。
漢井名酒雖然緊俏,但價錢算不上太貴,喝過癮不行,零著買點回去解解饞,是個人家就能做到,喝了後都覺得好喝,好事的人也多,心想這麼好的酒居然在城南這樣的破爛地方做出來,這裡難不成有什麼靈氣,過來看看吧
過來看看熱鬧,也算不虛此行,看看四處來到的客商,聞聞酒坊裡飄散出來的酒香,大家彼此議論,都把這酒坊傳的神乎其神,什麼酒坊這邊有幾口井,這井水是沾了仙氣的,還有說什麼運河改走迦河,有那靈氣憋著出不去,都被這酒吸收了,要不然高粱那種破爛糧食,怎麼就能出這麼好喝的酒。
這幫閒人們天馬行空的聯想和議論,過來買酒提貨的客商們少不得也聽到不少,信或不信,這些閒話總歸是個談資,就這麼一來二去的,徐州城內城外還真就有了傳聞,說漢井名酒之所以好喝,就是因為用來做酒的井水,是漢代就有的了。
明白人都知道這是個笑話,幾千年下來,就算真有漢代的水井,也早被埋在地下不知道多深的地方。
這種有利於銷售的傳言,趙進自然不會去管,實際上酒坊現在很發愁水源,酒坊每日出酒這麼大的量,用水也是極多,周圍幾口井的井水已經有點不夠用了。好在冬天酒糧發酵的時間變長,產能一直提高不上去,所以還能維持下去,不過這件事卻讓趙進更急著尋找城外的新地方。
足夠寬敞,足夠便利,靠近水源和糧田的地方不太好找,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很熱心,介紹過來各種地方,不過至今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趙進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這樣的好地方早就成了豪強富貴之家的莊園田產,怎麼會空出給自己用,偶爾碰到兩個合適的,卻是雲山寺的產業,儘管雙方生意上的關係頗為密切,可趙進卻小心為先,不給對方鑽空子的機會。
嚴黑臉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心,城內兩處雜貨店,其實是雲山寺的產業,不過和嚴家莊一樣,地契文書上都是嚴黑臉的名字,被嚴黑臉直接拿過來獻給趙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