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嘯沒說話,趙匡義也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岳嘯。他看著岳嘯漸漸變得扭曲、蒼白了的臉。他發現自己的心有些絞痛,這個少年,以弱冠之齡,承受了太多的東西,他本來應該在這個年華無憂無慮的心,已經太過滄桑了,而他卻還不得不用他的肩膀,扛起更多的東西,承擔更多的苦難與折磨。
他不願承認那些駐在人心中的黑暗,自己也一點都不願相信啊,可就是這命運,讓他和自己,都不得不先把本來純色的紅心,塗抹上一層厚厚的煙塵,再在眼前蒙上塵土,以審視的眼光,看著在自己身邊過往的所有人。趙匡義在心中默默地慨歎著,他發現自己的心,也在隨著岳嘯,慢慢沉重了下來。
良久,岳嘯才蒼白著臉,注視著趙匡義,就是剛剛這一會,他想清楚了太多東西,他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是被人當做工具使了,自己就好像是被人牢牢掌控的一個玩物,傻兮兮地被人肆意耍弄,而心中卻樂此不疲,心甘情願地充當著他人最犀利的工具。他在心中自嘲,原來,一切得來太過容易的東西,都是虛幻的,太容易得到的信任,也萬萬是不可靠的。
儘管心中有了明悟,但是岳嘯還嘴硬著:「可,先生,陛下要是真不知道我還活著的消息呢?」
趙匡義搖搖頭,歎道:「將軍,您認為,這可能嗎?您能瞞過其他人,能瞞過這位手眼通天的一國之君?」
岳嘯苦澀地笑笑,語音低沉地道:「可就是這樣做,他能得到什麼?」
「將軍在拿下燕雲八州之後,就被急召回了開封。那時燕雲局勢遠未穩定,要是待將軍把燕雲八州的局勢穩定下來了,燕遼間的實力對比,就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後來的遼軍屠城之舉,也將不可能發生。可結果怎麼樣?將軍沒想過,自己為什麼被急召回京嗎?
再就是,在京中時,將軍和晉王間的對抗,是誰在掌控著一切?將軍所做的,不正是那位高坐在金鑾殿上的皇帝陛下,利用將軍遂了自己的願嗎?
將軍在赴燕雲的途中遭到一夥武藝強橫之極的賊人的刺殺,身邊卻只有二十來個親衛,這不蹊蹺嗎?
將軍身在敵國,手下只有一萬多兵士,面對的卻是十倍於己的遼軍警騎,除了軍中的將士,除了將軍自己,誰人會相信將軍能取勝?在那位看來,將軍就是能勝,那自然也是慘勝。將軍戰勝了這支遼軍,接下來,還要面對著盤踞在燕雲的十萬遼軍,甚至,還有尚在遼國北面的西夏大軍。然而狼騎軍在遼國形勢危急,前面是十萬遼國jing騎的壓迫,將軍在燕雲的嫡系軍隊也處在危難之中,而那位卻沒有發大軍支援狼騎軍和在燕雲與遼軍艱苦對峙著的大軍。其用意,難道不是昭然若揭的嗎?
按說,這位燕國皇帝陛下,原是位難得的明君。老朽雖不知前因後果,卻也敢為將軍斗膽猜測,這位皇帝陛下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本來未死的岳上將軍,這次真的死了!而至於他為什麼這樣做,就是為老朽所不知的了。」
趙匡義用淡淡的語氣說出了這番話,可在他話中不斷出現的反問,話語中表達出來的意思,卻讓岳嘯背脊發涼,他發現自己在這炎炎的夏日中,竟然身軀止不住地微微打起了冷戰。
他原已經把一個一直縈繞在自己心間的前事深埋在了心底,不敢輕易去觸動它,因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發狂,從而喪失心智的清明。但是此時,他發現,一個讓自己心中冒起了烈火、遍體生寒的假設不可抑制地升騰了起來,此刻不斷地在自己腦中肆虐著。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著,也是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著自己。終於,他發現,這個假設,其實,真的不是假設,而應該是真實。真可悲到可笑,自己的仇人,原來是他,害死義父的,卻是他最親密的兄弟。
可又一個疑問在他心中誕生了,那一切都是為什麼?難道就只是功高震主?剛剛想明白了些,岳嘯的心又揪得緊緊的了。
看著岳嘯越鎖越緊的眉頭,本來不想打擾他的趙匡義忍不住出言開導道:「將軍,此刻多想也無益,將軍還是以眼下的戰事為上才是,至於其他的,其實,都是在將軍的掌握之中,老朽想,所有的一切,很快就會明晰的。」
岳嘯虎軀一震,從與心結的糾纏中擺脫了出來。他望著趙匡義,深深一揖,誠懇無比地道:「多謝先生教誨。若不是蒙先生見教,岳嘯迷失還尚不自知矣!」
趙匡義忙扶起岳嘯,他看著岳嘯已經完全清明了的眸子,笑道:「此是老朽的本分,將軍何需言謝。」
趙匡義一生坎坷,先是流落遼國,不僅滿腹才學得不到發揮,而且還要受盡遼人的輕視與漢人的白眼。他也是適逢其時,在晚暮之年遇上了岳嘯。人才也要擇主,他既極是欣賞岳嘯,又感於岳嘯毫無保留的信任,自是竭盡了心力輔佐岳嘯。
岳嘯心緒已寧,看著趙匡義。而趙匡義也在看著他,兩人相視一笑,俱感二人在這番交談之後,已經心意相通,主臣間的關係已經交匯融洽,兩人間再也沒有了一點隔閡。
也是自這日起,趙匡義不僅成為了岳嘯最為倚重的幕僚,岳嘯更是對他執以師禮。也是他輔佐著岳嘯,不顧惜岳嘯外的一切,而是以冷血而無情的形象,填補了岳嘯性格中太過重情的「缺憾」,消除了岳嘯向前道路上的一個又一個的障礙,最終讓岳嘯登上了超然無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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