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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章 戰後(上) 文 / 蟹的心

    轟轟烈烈的晉陽大戰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無論是匈奴,還是晉陽軍,都像是受了重傷的猛獸一樣,縮回了巢穴之中舔舐傷口。

    整個晉陽城裡始終瀰漫著複雜的氣氛,將士們一方面為了擊退強敵而歡欣,而另一面,這場大戰所帶來的巨大損失,也令得知情人都心情沉重。

    這一場戰役中,晉陽軍戰死的將士超過四千五百。如果計算傷者在內,減員率竟然將近五成。每一個什、每一個伍,都有戰士犧牲,絕無例外。

    陸遙所部的慘狀不用說了,只看其它各部。

    上黨守軍原有三千人,其中大約五百人隨龍季猛投敵,被殲滅於晉陽城下;其餘部隊遭到左賢王劉和率軍奇襲,近乎全滅。

    堅守在介休的盧昶所部千人承擔了劉淵主力大軍的攻擊,堅守城池半月之久,將士死傷慘重。待到援軍最終趕到之時,城中還能夠站立的僅剩九十七人。盧昶本人重傷垂死,至今仍然纏綿病榻,據醫官說,這位神she無雙的驍將今後怕是再也開不得弓、上不得陣了。

    丁渺先是偷入介休助守,此後帶領本部騎兵為全軍先鋒,在雀鼠谷、統軍川一帶與匈奴先後血戰數十場,折損極大。數年來轉戰大河南北的骨幹部下幾乎都已戰死。

    除此之外,越石公本部與匈奴主力連番苦戰,各部的減員都很嚴重。其中,大陵遭到劉淵大軍強攻的盧伯生、邢延二將所部,已經無法維持基本的建制,算是被殲滅了。

    士卒死傷纍纍,連高階的將校也不例外。偏將軍潘述、裨將軍郝延、高扈等都戰死沙場,各級軍主、隊主,死傷不計其數。甚至連越石公親兵統領、曾與陸遙交手的林簡也戰死了。

    然而,相比起民政來,軍伍雖然元氣大傷,畢竟還勉強維持著局面。過去數月來篳路藍縷建設起的晉陽民政,如今已經徹底亂了套。

    胡人此番攻打,沿途燒殺擄掠格外凶殘。所到之處,無論是城池塢堡、還是零星村落,物資和人丁全都被一掃而空。根據有司統計結果,死於戰事的丁口數字超過太原國現有丁口的兩成,將近并州刺史府直接掌握丁口數量的五成!在戰亂年代,戶口是糧秣所出、是兵力的來源、是維持統治的基礎。這樣慘重的損失,是晉陽政權難以承受的。

    之所以最終逼退匈奴,最關鍵的因素其實是胡人率先用盡了糧秣儲備。胡人是抱著速戰速決的想法來的,然而在幾處戰場受挫以後,他們已沒有信心在糧秣耗盡前獲得勝利。殊不知晉陽軍也已經耗盡了所能聚攏的所有物資,只要匈奴人多堅持三五日,再多發動一次攻勢,晉陽軍必然化作齏粉。勝負之間,其實只相差一線而已。

    表面上看,晉陽軍給了匈奴一記迎頭痛擊,狠狠地打擊了胡人的氣焰。然而實際上,至少越石公的幕僚們和中級軍官們都很清楚,朝廷在并州的勢力遠遠比不上劉漢政權。晉陽的局勢依舊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但是,不管代價多麼慘烈,匈奴人動用數萬大軍發動的攻勢最終被完全挫敗,是無可爭議的現實。這是近年來朝廷與異族作戰少有的勝利!

    不久前,朝廷特使繞行冀州來到晉陽,頒布了對此戰的獎賞。劉琨以大功進位平北大將軍,賜絹五百匹、綿五百斤,給虎賁班劍二十人,朝車、安車等如律。其餘立功諸將也各有擢升,普遍都提升了一級官階。一夜之間,越石公幕府中擁有正式將軍號的軍人,較之先前多出了五倍不止。至於溫嶠之類的文官,也俱有封賞,溫嶠、徐潤、王據分別被任命為上黨、晉陽、新興郡太守,成為了秩二千石的高官。

    陸遙更是不得了。他憑借斬殺敵將喬晞、叛將龍季猛,並擊潰石勒大軍的戰功,在朝廷旨意中被特別嘉勉,連升兩級出任牙門將軍之職,並賜爵關內侯。

    牙門將軍可不同於通常統領牙門精銳的所謂「牙門將」。這是曹魏時設置的正式官階,為第五品將軍,秩二千石,銀印青綬,地位遠在偏、裨將軍和一般的校尉之上。在并州的武人之中,此位階只在令狐盛之下,與丁渺等寥寥二三人平齊。

    數月前的區區敗軍之將,如今一躍而為朝廷高級武官更得賜爵位,陸遙不知道引起了多少羨慕。

    五月的一個上午,陸遙去了刺史府參加軍議,直到申時才出。薛彤、鄧剛在府外早就等得不耐,腹中也飢餓難忍,三人便相約往城中一間酒肆小坐。

    說是酒肆,其實哪得酒來售賣?無非提供一些粗糙的食物罷了。蒸幾張餅吃著,提一壺茶喝著,天裡暖暖的ri頭曬著,這就算是亂世中難得的享受。

    三人來到酒肆時,居然客滿無座。原來胡人此番肆虐并州,固然摧殘戶口,卻也迫得太原國南部的居民紛紛逃亡晉陽,這些流民充塞在晉陽的各處街坊,使晉陽城的戶口顯得畸形膨脹起來。此刻酒肆之中,便有不少流民暫時存身。陸遙等三人只得借了胡床、案幾,在街邊坐下。

    陸遙似乎是餓了,他狼吞虎嚥一般吃餅,大口大口地喝水。而鄧剛則一邊吃著,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今天在晉陽城裡的見聞。

    「張家這次損失慘重。留在祁縣的族人以為這次匈奴人還會像原來那樣,勒索幾十石糧秣了事,所以按照老法子,糾集族中青壯守寨。結果匈奴動用數千人攻打,眨眼就破了寨子,盡掠資財而去,寨中男女老幼雞犬不留。張肇半月前奔喪,聽說到現在還脫不開身……」

    鄧剛所說的,乃是陸遙太原郡南部各家豪族的際遇。此番匈奴進犯,兵鋒最北直達晉陽城下,所到之處燒殺擄掠,雞犬不留。昔日與陸遙在汾陽中都亭聚會的十二姓豪族、三十四塢堡,足足有四gren丁夷滅於匈奴之手,其中三家大姓甚至被滅了族。

    雖說這些豪族大姓都是些臨難苟免之輩,與陸遙等人並沒交情可言;可畢竟曾在一處會盟,不少人都混了臉熟。何況,全軍上下都曾生受他們許多豬羊牛酒。聽說他們的遭遇,三人俱都有些慼慼之感。

    張氏族長張肇是當時率先向陸遙輸誠的,事後被越石公授予了并州從事的職務。故而帶領若干親族居住在晉陽。也正因為如此,才免於全族夷滅的命運,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還有,郭家最是倒霉。先前因為聚眾抵抗官軍,族長以下被咱們殺了不少。剩餘的族人被盡數遷到晉陽城裡安置。豈料胡人兵臨城下之夜,逆賊池早騷亂,郭氏暫居的宅子首當其衝,被悍匪肆意砍殺,闔族丁口又去了七成。我適才經過他們的宅院門口,裡頭忙著辦喪事呢……」

    鄧剛頓了頓,突然拍了拍案幾:「對了,突然想到,據說如今郭氏族長是原族長之女郭雍容,據說性子堅毅不下鬚眉。雖是弱質女流,親手操辦的喪葬禮儀一絲不苟,沐浴停屍、小斂大斂之類都不曾疏忽。」

    陸遙咳嗽起來,似乎是被蒸餅裡混入的雜質嗆住了。他好不容易才將嗓子眼的碎渣子吐出來,大口喝著水,含混地問道:「郭雍容?」

    據說,只要心情不是太壞,幾個大男人湊在一起,總免不了談到女人。陸遙等人也未能免俗。薛彤立刻就接上了話茬。

    「嗯,我咱們在拓木崗那次見過的……」薛彤想了想,有些嚮往地道:「姿容甚美!」

    陸遙點點頭,知道薛彤說的是攻佔郭氏塢堡次日,在拓木崗上將郭氏宗人明正典刑的時候。當時自己怕郭氏的女眷們驚駭,特意令薛彤出面,將她們遠遠帶離現場。想來薛彤是那時候見著郭家女郎的。

    他悻悻地哼了一聲,心中暗自不屑:「要說姿容,我見識得比你這廝清楚多……」這想法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郭雍容可不是品鑒相貌的合適對像……郭氏親屬有不少死於自己手中,再去覬覦郭氏女郎的美貌,甚是無聊、也甚是輕佻。陸遙揮了揮手,把這念頭從腦海裡趕出去。

    所幸沈勁那個老兵油子不在,鄧剛、薛彤兩個都是難得的正派人,很快話題又轉到了別的方面。

    陸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漸漸有些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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