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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零五章 胡笳(完) 文 / 蟹的心

    晉陽城頭,留守的晉軍將士們高呼喝彩助威,氣氛熱烈之極。從自忖必死的絕境突然間換成了前所未有的輝煌勝利,這樣劇烈的變化使得不少將士又哭又笑。

    大夏門的城樓上,劉琨細細觀察著戰局的變化。

    從近處看,由於這些日子的殫精竭慮,劉琨的面容似乎比原來憔悴了一些,但因此反倒突出了他的劍眉星目和漆黑的鬚髯,更顯意態睥睨。

    劉琨原本在隰城前線領軍與匈奴討逆大將軍呼延顥所部大戰,已經佔據了相當的優勢。但晉陽有變的消息傳來之後,諸將為之震動,一時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就在這時,旬月前秘密出使定襄盛樂的長史溫嶠終於和拓跋鮮卑西部大人猗盧正式確定盟約,猗盧隨即盡起本部騎兵,大舉南下。這個消息幾乎同一時間到達劉琨手中。

    劉琨敏銳地意識到,在最危險的時刻,前所未有的勝利機會也已把握在自己手中。他留下得力將領掌握部隊,本人帶領親衛數十人一夜強行一百八十里,冒著生命危險潛越匈奴人在晉陽四周佈置的游騎哨探,終於在今天凌晨回到城裡,布下了羅網以待劉和的大軍。

    結果鮮卑人的動作比預期稍晚,以至於他不得不登城吹響胡笳,靠著神乎其技的音聲魅力,拖住了匈奴人攻城的腳步。

    「登隴、望秦、竹吟風、哀松露、悲漢月……這是吾昔年所做舊曲,名為胡笳五弄,取胡笳愁遠綿長之意,引思舊懷鄉之情。」劉琨長歎一聲:「想不到時隔數年後吹奏此曲,竟是用在這場合。」

    「一曲胡笳震懾萬軍,此誠千古未有之壯舉,必能流書青史。」溫嶠在一旁拜伏:「恭喜主公。此戰之後,并州局勢從此底定了。」

    這場大勝酣暢淋漓,而意義更是極其重要。從這一刻起,劉淵圖謀晉陽的計劃已被徹底粉碎了。晉軍與鮮卑騎兵合兵一處,軍威大振,哪怕面對劉淵所率領的匈奴主力也絲毫不落下風。劉淵如果不想將數十年積攢的家底盡數賠在太原國,就只有退兵這一條路好走。

    事實上,左賢王劉和所部的慘敗,已經將南匈奴數十年積攢的家底賠出去小半了。

    由於對楊橋的軟弱不滿,劉琨月前令溫嶠負責與鮮卑拓跋猗盧的交涉。溫嶠遠出塞外交涉,終於引鮮卑鐵騎南返,擊潰劉和部下的兩萬匈奴人馬,這個功勞之大,實在是無法用言語表述,某種角度來說,稱他挽救了并州政權也不為過。但溫嶠謙退的很,自與劉琨會合一來,從未有隻言片語提及自己折衝樽俎的操勞。

    劉琨微笑著點頭,並沒有答話。

    他眺望著遠處縱橫來去的鮮卑騎兵,突然道:「太真,你看鮮卑人軍勢如何?」

    溫嶠應聲答道:「人如虎,馬如龍。驍勇敢鬥,悍不畏死……真乃強兵也。」

    這是大實話。晉陽城外的匈奴大軍,陣型嚴整、殺氣騰騰,城樓上的眾人看得清清楚楚:這些無疑都是精銳。但這樣一支匈奴精銳,竟然被鮮卑騎兵一衝即潰,這不是簡簡單單用一句腹背受敵能解釋的。鮮卑騎兵的戰鬥力,果然驚人。

    劉琨的嘴角微微一撇:「拓跋鮮卑的內亂已然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中部大人祿官、西部大人猗盧彼此各擁部眾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這樣的情況下,拓跋猗盧竟然不顧一切地大舉動員本部人馬南下助戰,動作甚至比我想像的更快……嘿嘿,這可是好大的一個人情啊。」

    他喃喃地道:「想不到這一場大戰,最終決定勝負的竟然是鮮卑人。」

    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城頭條石,劉琨默然片刻,忽又問道:「太真此去北地辛苦,卻不知在你眼中,那拓跋猗盧是何等樣人?」

    「嶠以為,猗盧胸懷大略,雖系邊鄙胡酋,卻絕非等閒可比。」

    「哦?」劉琨饒有興趣地轉過身來:「聽聞猗盧在族中行嚴刑峻法,素有苛暴之稱。部下的酋長難以忍受,多有投向祿官的,是以他在與祿官的爭奪中頗處下風。太真為何如此重視他?」

    「鮮卑族興起於匈奴故地,至今已有數百年。他們不服王化,無有禮儀文字,雖控弦數十萬騎,也不過是烏合之眾。自漢、魏以來,邊疆大吏驅使彼等征討四方,如臂使指。縱使節事有不協,彼等充其量也只能做些搶掠邊塞的賊寇勾當罷了。然而,若有一英主出,施以制度、典章、職官、教化,則鮮卑人必將成為皇晉未來的大患。」

    溫嶠的臉色漸漸沉重起來:「猗盧苛暴之名,泰半來自大姓渠長們的蔑稱。這些渠長原本各自duli於拓跋本部,只歲時朝貢而已,但拓跋猗盧制定法度統御部屬,將附從部落降為編戶齊民,在這個過程中,各部渠長的利益受損,怨聲載道乃是自然。但若拓跋猗盧能壓服部落酋長,將此大政堅持下去;最終,他能夠用強有力的直接統治取代部落聯盟、把勇於內鬥的部落勇士組織成一致對外的龐大軍隊……」

    劉琨眉頭一皺,打斷了溫嶠的話:「既然鮮卑如此危險,吾與猗盧結盟之時,太真卻為何不曾勸諫?」

    溫嶠苦笑道:「主公,匈奴猖獗,并州旦夕有危亡之虞,而朝廷在晉陽的經營卻非一ri之功。這樣的情況下,除了驅虎吞狼之外,我們還有其它辦法可想麼?」

    劉琨愣了愣,手扶雉堞,慨然長歎。

    他身為并州刺史,荷一方之任,做出的每個決定,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溫嶠所言的道理,他心中哪能不明白。

    縱然此前他確未把那些辮發索頭的野蠻人放在眼裡,但此時此刻,眼看著耀武揚威的匈奴人被鮮卑一擊潰敗,也不容他不重視鮮卑人的力量。

    匈奴人這次敗局已定。但他們依仗著數百年來積累的威望,已經建國定基,窺覷神器,何時能夠將其剿滅實屬未知。

    而勢力比匈奴更加強盛的鮮卑又羽翼日漸豐滿。自極東之地向西的萬里邊疆上,宇文部、慕容部、段部、拓跋部……還有氐人、羌人……無數異族虎視眈眈,中樞卻遲遲不見振作。大晉的江山究竟該怎樣維繫下去,如他這般的朝廷重臣不免深感艱難。

    好在他天生堅毅自信,剛強過於常人,很快就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他寬慰地想到,自己一手組建的晉陽軍在一次次戰鬥中展現了絲毫不遜色於匈奴人的強韌戰力。這支在廢墟上重建起來的軍隊,僅僅成軍不到三個月,就面臨著最嚴峻的局勢。可將士們在介休、在祁縣、在隰城,無不給予敵人重挫。

    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經營,終究是值得的。劉琨對自己說。

    「主公,你看!」這時聽溫嶠喚道。

    劉琨抬眼望去,城外的戰事漸漸到了尾聲,在各處戰場上,匈奴人的反抗幾乎被完全肅清。第一批殺出城外的將士這時已經分散出去割取首級。有不少人看到了傲立在城樓之上的劉琨等人,便歡呼著向他們致意。

    劉琨微笑著向將士們揮手,於是歡呼聲更加澎湃了。

    此刻天色已然完全放亮。冉冉升起的旭日散發著光輝,照耀著令人奮發的戰場,照耀著晉陽城,也照耀著歡慶勝利的將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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