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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十八章 晉陽大戰(二十四) 文 / 蟹的心

    先時晉軍的防禦被摧毀以後,石勒並不急於追擊逃竄的晉軍。他更希望盡快地將團柏谷牢牢掌握住。因此他按轡緩緩而行,口中不停地吩咐諸將各種事宜,諸如遣人佔據隘口左近的要地之類。

    火焰騰起的剎那,他剛剛過了隘口,戰馬被巨大的熱浪所驚,幾乎將他摔下馬來。好不容易制服了狂亂的馬兒,石勒抬頭一看,只見身周都是熊熊烈火,頓時目愣口呆。

    幾名親信部下冒著烈焰衝過來,將他扶了馬來,簇擁著他隘口外衝去。他大聲喊道:「怎麼回事?怎麼會起了火?」可是火焰灼燒空氣所產生的的熱風猛烈呼嘯著,他的叫喊聲別人完全聽不見。

    在火舌的追逐之下,這幾人連滾帶爬地猛衝出小半里地。沿途的驚險自不必多說,只那些煙熏火燎,就把髮辮、鬍鬚還有衣物之類燒了大半,人都燻黑了。走運的是,居然撞見一條從林間空地流過的溪流。水量雖然甚小,此時卻真有救命的大用。他們喜出望外地噗通跳進去,通身上下都浸了水,才驚魂稍定。

    石勒向後看,只見團柏谷的關隘上火光沖天,一團團巨大的火焰伴隨著木料辟啪爆裂的聲音騰起;向前看,極目所至的林地濃煙滾滾,影影綽綽地不知燃起了多少處火頭。

    這般情形之下,石勒如何還不知道中了晉軍之計?片刻之前還志得意滿,料定戰局盡在掌握,轉眼就遭此重創,他頓時心中邪火上湧,喉頭一鹹,幾乎吐血。好在他意志確實堅定過人,這才沒有暈厥過去。

    坐在溪中喘了幾口氣,被冷水一激,石勒感覺自己清醒了許多。他隨即站起身來揮舞雙手,高喊道:「到水裡來!到水裡來!都不要亂跑!」

    正在叫嚷著,就看到前方一名半身著火的士卒慘叫著從火圈裡突出來,沒跑幾步,突然踉蹌跌倒地。石勒一個箭步便衝上岸去拖那士卒,火苗燒灼著他的手掌,發出滋滋的聲響,他卻完全不為所動,咬著牙將那士卒拉扯到溪水裡。

    眼見溪水周邊的林地裡,熊熊火焰愈發熾烈,石勒咆哮一聲,返身又往岸上衝去。

    親將劉征撲過來將石勒抱住,在他耳邊吼道:「大哥,大哥,太危險了!你莫要再去!」

    石勒一把將他推開,大罵道:「放屁!我石勒豈是丟下弟兄們不管的人?」劉征一個沒拉緊,他又衝上了岸去。如此這般,連續救了幾人回來。

    匯聚的人數既多,又有石勒這個主將在內,眾人的情緒稍許穩定了一點。這時火勢愈發猛烈,甚至連溪水都明顯地升溫了。每個人都大口大口地吸氣,卻仍然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石勒自然不敢在火場久留,於是帶著部下往溪流的下游急走。

    這片著火的林地並不十分茂密,各處林間空地都有避火的將士們聚集著。石勒沿途呼喝不停地前後巡視,收攏人馬。有時燒塌的樹木攔路,他便與眾人協力搬開;甚至幾次帶人突入火場,搶出若干將士。在他的帶領下,這支隊伍沿著溪畔狂奔,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到後來居然有七八百人。

    他們順著溪流一路向西,大約奔走了十里,只覺地勢越來越低,土壤漸顯潮濕,林木漸漸稀疏。這裡已經到了林地的邊緣,向外張望,可以看到起伏的緩坡。

    遠處的火勢雖大,卻終究被拋在了身後。眼看性命無憂,眾人這才鬆了口氣。此刻這撥人的模樣實在狼狽至極,兵器甲冑之類丟了十之六七,戰馬早就跑光了,半數以上的人都帶著或輕或重的燒傷。精神上更是疲累到極限,稍一放鬆,便有人癱倒在地。

    石勒能以區區逃奴起事,一舉成為縱橫河北的群盜魁首,自有他非凡之處。雖然身處逆境,可他很快調整了情緒,不僅絲毫不見頹喪之態,反而更顯得精神抖擻。他一一慰問跟隨著他的士卒們,用滿不在乎的語氣描述當前的局勢,彷彿一切變數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一切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這數百名將士中有匈奴、有烏桓、有羯人、甚至還有些鮮卑人,他們語言不同、習俗不同,此刻又是驚惶大亂的時候,本應當分崩離析才是正常。可是石勒竟然憑著超乎常人的親和力和行動力,硬生生地把隊伍重又捏合起來了!

    尤其令他高興的是,在隊列最後,竟然正撞見被燒的滿臉燎泡的王陽和呼延莫、郭黑略、張越、孔豚等人。原來他們帶領烏桓騎兵在前追殺陸遙,卻見後方火起。大部分的烏桓騎兵一哄而散,這幾人擔心石勒和一眾結義兄弟的安危,竟然返身衝入大火熊熊的林地尋人。方纔那段時間裡的驚魂動魄也不必多說了,這時僥倖能重逢到一起,各人都覺大悲大喜,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此時可不是聯絡感情的好時候,王陽心急,立刻就問道:「大哥,晉人激ān詐,竟然設下這等毒計。我們該如何應對才好?」

    石勒哈哈大笑,故意大聲回答道:「你擔心什麼,這一仗,我們已經贏了啊!晉軍不過是狗急跳牆罷了!」

    待到周邊將士們的注意力集中過來,他繼續說道:「大家方才都見到了,晉軍在團柏谷的兵力才三四百人。被我們的胡族勇士們一衝即垮,殺死了大半。有些逃跑的晉人害怕受到追擊,才放火燒林,帶來了一點麻煩。」

    「不是我石勒笑話大夥兒,你們都是被嚇慌了。其實這裡的林木稀疏,山火根本就燒不大。老子敢和你們打賭,這把火,至多造成三五百人的損失……」石勒環視將士們,故作不屑地嘲笑著,隨即將嗓音再度提高了三分:「諸位弟兄!此刻朝廷的并州刺史劉琨正帶著軍隊在西邊和大單于惡戰,晉陽城空虛無備!現在弟兄們先歇息一陣,然後就打起精神來。咱們不用在荒郊野地打轉了,咱們去晉陽城,搶錢!搶糧!搶女人!」

    石勒自己心裡明白,這番話絕大部分都是鬼扯。一來這場大火分明乃晉軍蓄謀;二來己方的損失絕不可能只有三五百人;三來,哪怕晉陽城再空虛,也不是現在的他們能攻下的。可眼前這局面,不如此不足以鼓舞將士的士氣。好在胡人戰士們粗鄙無識,腦子普遍簡單,還真吃這一套,聽了石勒的呼喊,頓時振作了幾分。

    石勒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拉著王陽走到人少的地方:「王陽吾弟,這把火委實把我們坑慘了。看諸軍的狀態,重整旗鼓不是一兩天的事,但是磧山、竭方山的晉軍又必然十萬火急來救。我們狀態如此,哪裡經得起戰鬥?此刻隘口的方向火勢漸熄,你去挑選一些能戰的將士,想辦法穿過隘口去與燮安會合。燮安手裡還有完好無損的五百精兵,你們二人協作,定要截住晉軍,不能讓他們趁火打劫……」

    他正在絮絮叨叨地吩咐,忽聽遠處鼓聲雷動。

    石勒和王陽一起回頭。

    疏林以外,一彪軍隊隨著鼓點大步逼來。這支部隊顯然一直隱藏在緩坡的另一側,直到此時才突然現身。他們約莫五六百人,排列著密集的軍陣。軍中以長槍手為主,輔以刀盾手為掩護。又有弓箭手橫列陣前,若干游騎散步左右。

    這樣訓練有素的軍隊,石勒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數天前,正是這支軍隊夜襲大營,陣斬了威名遠揚的冠軍大將軍喬晞;也正是這支軍隊次日凌晨再度發動猛烈進攻,令得匈奴軍隊遭受慘重的損失。

    更令石勒驚訝的是,適才那名令他生出招攬之念的晉軍將領、那名在團柏谷隘口孤身殺入匈奴大軍的勇將此刻正立馬橫槍於軍陣之中。只見他揮了揮手,一名身高體壯的士卒先將扛著的軍旗高高舉起,然後用力把尾端戳進地面。純白的旗面被風呼地吹開,顯出了一個大大的陸字。

    石勒突然有眩暈之感,退了半步,扶住親衛的肩膀才站定。他目眥盡裂,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此人……原來此人就是吳郡陸遙!」

    身邊傳來紛亂的聲音,有人驚呼:「陸遙不是駐軍在磧山麼?」有人不解:「怎麼這裡又會有一支晉軍?」石勒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臉色陰晴不定,忽而猙獰,忽而沮喪。精明強斷如他,當然清楚自己所施展的計謀已被陸遙看破。原以為兵力虛弱的團柏谷,成了晉人盛兵以待的陷阱。

    到此時,再多想什麼也沒有益處了。石勒拔刀在手,正要向前死戰,卻被王陽抱住。

    只聽王陽大聲道:「此刻是白刃決死的關頭了,大哥是命世之雄,豈能與小卒較量匹夫之勇?你們幾個帶著大哥,沿著溪流往上游的火場裡去,倘若天神果然庇佑,說不定能闖出一條活路來!我去抵擋晉軍一陣,拖住他們!」

    說著,他提起長矛,大步邁向前方。石勒淚如泉湧,探手去抓他的衣角卻沒能抓住。劉征等親將不敢耽擱,簇擁著石勒,返身向林間狂奔。

    王陽將兩柄長矛揮舞得如同風車也似,當先向著晉軍整肅如山的軍陣衝去。許多胡人士卒受到他的激勵,隨之發動了猛烈的突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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