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第一百六三章
陳羽令旗一揮,陳軍慢慢向前。柳隨風揮手,無憂軍朝側面讓。
無憂軍最先禁止,一字排開。陳羽率領陳軍整齊而前,柳隨風意猶未盡,纏著陳羽問東問西,依依難捨。
兩支部隊漸漸靠近。
交錯。劍吟刀鳴。
箭如雨下,黑綠閃電大作。不偏不倚,同時出箭,相持之下,誰也沒傷,誰也沒傷到人,誰也沒佔到便宜。
持劍的柳隨風和持刀的陳羽尷尬互望一眼,同時微笑,隨即都是大怒,轉身呵斥手下。
柳隨風舉劍亂點:「你們這幫混蛋,搞什麼飛機?王子殿下是看這附近蒼蠅太多,拔刀幫我趕蒼蠅,你們窮緊張個什麼?」
陳羽舉刀猛拍沈從的頭盔:「柳將軍不過是擔心太陽太毒,借劍氣寒光給我乘涼,你們亂射什麼箭,挑起兩國紛爭你承擔得起嗎?」
兩人再轉頭,又是滿臉堆笑。一人道:「手下人不懂事,柳兄莫見怪!」一人道:「兄弟們太緊張,殿下別往心裡去。」然後兩人同時拱手,各自打哈哈。末了陳羽說我們還是按先前的做法收兵吧,柳隨風自然說好,於是兩人收兵,當然這次沒有再射死蒼蠅蚊子無數。
兩人再灑一把離別不捨之淚,陳羽率部慢慢遠去。
陳羽才一轉頭,柳隨風眼中淚水頓時奇跡般的干了。見到這一幕,張龍佩服之餘很是不解:「軍師,你和這位三皇子殿下交情如此之好,我見你們好幾次都想要上前擁抱對方的樣子,為何最後卻始終沒有付諸實施呢?」
柳隨風歎氣:「我也想啊!不過人家身嬌肉貴,我怕我勁太大把他壓扁了!人肉叉燒包雖然廣受歡迎,人肉大餅卻未必有人喜歡!」
另一方,面對沈從的同一問題,陳羽也是歎氣:「不是本王不想,只是你們被這傢伙風流俊朗的表面所迷惑了,我聽派入楚軍的細作回報說這廝三個月才洗澡半次——每次洗澡身上最多打濕上半身。唉,本王不怕為國捐軀,怕的是被他身上臭氣臭死就死得很是足惜了!」
於是,兩大神箭事件之後,陳國細作間的接頭暗語很快從「今夜月亮太圓,圓不過——的大饅頭」變做了「千呼萬喚始洗澡,猶抱澡盆半遮面」,而無憂軍則從「胭脂漲價,元帥請減少食量」變做了「叉燒包太貴,不如來個肉餅?」很是引領了一陣風潮,直到另一件事情出現之後才又一次進行了改換……
眼見陳國的部隊消失在密林中,無憂軍開始有秩序地朝崖下圍了過來,忽聽李無憂一聲大叫:「哈哈哈,小蘭我知道你在哪裡了!」
「哼哼,少騙本姑娘了,你若是想使詐誆我出來,小心我一輩子都不再理你!」慕容幽蘭的聲音依舊均勻地分散在崖上。
暈,幾天沒見這小丫頭倒是聰明了不少!李無憂一陣好笑。
忽聽柳隨風大笑附和道:「元帥,不知便是不知,直接承認就是,沒什麼好丟人的——反正你光在軍中就已丟過三百二十四次了!」
場中眾人同時大笑起來。李無憂聽到柳隨風今天第一次叫自己元帥,頓時笑了起來,隨即肅然,大聲喝道:「無憂軍縱橫天下,憑的是什麼?不是我這個元帥,也不是你這個軍師,憑的全是士卒用命。若是一昧依賴機巧,乃是誤入歧途,終究會吃大虧!」
掌聲如雷。
李無憂見柳隨風朝自己微笑點頭,更加多了三分把握,當即厲聲高喝道:「左軍長槍隊第二小隊右起第三人,出列!」
崖下軍隊一片騷動,騷動之後卻沒有人出來。
「左軍長槍隊第二小隊右起第三人出列!」李無憂又叫。
卻依舊沒有人出來。
李無憂暗捏一把汗,莫非自己算計錯了?便在他幾乎要喪失信心之時,鼻中嗅到一陣幽香,自己已被一人從背後抱住。
「小蘭!」李無憂一陣狂喜,轉身過來,眼前少女梨花帶雨之間眉發如畫、雙眸如水,卻不是慕容幽蘭又是誰來?
雖然今天已經見過了太多的重逢,但眾人眼見二人深擁,卻依舊是深深感動,誰也沒有說話。
崖上寒山碧卻迅疾明白了一個問題:楚軍竟然研究出了古傳送陣的秘密!
原來上次斷州戰役,獨孤千秋在斷州城外找到了一個古傳送陣,並且通過原先在雷州發現的古傳送陣送了萬餘大軍過去。斷州戰役之後,張承宗命軍中法師日以繼夜研究這個古傳送陣,但一直沒有進展,直到慕容軒出任國師,親臨斷州,月前終於小有結果。正值江湖上傳出寒山碧和李無憂攜蒼引隱於月河村,於是慕容軒親自來此探測,卻不小心發現這個崖上神廟本身竟就是個廢棄的古傳送點,於是稍加修葺,並在潼關新造了一個傳送陣,這一萬無憂軍便是太虛子等人未到之前直接從潼關傳過來的。另一方面慕容軒還給了柳隨風等人一個傳送法器,可以在一里範圍內,隨時將一個人傳送到傳送點並隨時監視傳送點上的情形並對話,而若蝶、朱盼盼諸女以及唐鬼都是一早隱藏在那萬人之中,次第通過傳送法器傳送上崖時可以直接傳到傳送陣中的任意位置,落在不明就裡的人眼裡自然是神出鬼沒。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人大叫道:「無憂,小蘭,快快閃開!」
李無憂剛剛聽出那個聲音是朱盼盼的,一陣大力湧來,自己和小蘭兩人已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身後緊接著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巨響,心中已然明瞭竟然是身後的達爾戈神像倒塌,不禁破口大罵:「***,這年頭怎麼也偷工減料老搞豆腐渣工程?」未及轉身,背後卻是一陣龍吟之聲傳來,然後是山崩海嘯一般的一聲巨響。
龍鶴步法展開,繞開隨巨響而來的一陣波濤澎湃般的巨力,李無憂覺得眼前巨亮,當即足下一旋,正要回頭看看身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個時候諸女和唐鬼齊聲驚叫起來:「快跑!不要回頭!」
覺察出那澎湃的巨力化作了的一陣天地無極的吸引拉扯之力,身體陷入巨大的寒冷下,李無憂大駭,足下真氣一轉,順著旋轉方向逸出,同時小虛空挪移使出,帶著慕容幽蘭連續七次騰挪,好不容易脫出吸力範圍,但身後卻龍吟之聲不絕,當即大叫聲「御風」,展開御風術和輕功帶著慕容幽蘭衝霄而起。
不想他此時功力只有平時十分之一,剛才又帶人連使了七次大耗真力的小虛空挪移,當真已是油盡燈枯,剛剛衝出二十丈便感覺丹田內空空蕩蕩,頓時無以為繼,一滯之後,身體朝下急墜。慕容幽蘭只覺抓著李無憂的手一重,隨即一滑,李無憂已然向下墜落,大駭下慌忙下飛伸手去抓,剛剛抓在手裡,兩個人卻復又陷入巨大引力和透骨的寒意之中,不由自主如星丸般朝下急墜。
「小蘭別怕,姐姐來了!」「老大頂住!」「孽畜受死!」「公子!」七嘴八舌,驚聲濤起,人影激射。
電光火石,陣陣腥風帶著惡寒侵身而來,下墜的李無憂和慕容幽蘭的餘光瞥見身後之物,只驚得失聲大叫。
如果身後是唐鬼脫了褲子撒尿,李無憂不會驚訝;如果身後是古長天舉劍刺來,李無憂不會失色;如果身後是死而復生的獨孤千秋對自己下詛咒,李無憂不會嚇得手足酸軟,但可惜身後卻不是人,而是……一張血盆大口,大口之後是一條怪龍。
大荒龍分兩大類,其一是類長蛇的鱗龍,以騰雲駕霧飛行,而另一種則是肋生雙翼的翼龍,如飛鳥一般撲動翅膀飛行。但這條龍卻怪異非常,身長約莫六丈,全身鱗甲,雞爪鹿角牛眼無一不似鱗龍,但偏在肋下生了一對丈長的翼,尾部也不是魚尾形而是呈蠍尾狀。
龍口噴出的寒氣逼人的大風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風暴漩渦,吸著李無憂二人如流星射入星海般朝那漩渦中心直投了過去。
距那漩渦尚有三丈,二人卻已是眉發皆白。李無憂眼見那血口中除開一條巨舌外,尚有一排寒光森森的鋸齒,兩對獠牙更是直如四柄雪白的大劍一般讓他感到一種被刺穿的透心涼,不禁大叫:「***,眾老婆,再不來救命,就要守寡了!」
那吸力是如此巨大,產生的激速是如此之快,李無憂話音出口時人尚在三丈之外,落下時二人卻已能直面那四根獠牙,全身於剎那間都被冰凍。
忽有一陣動聽笛聲響起。笛聲一出,地上立時射出千萬道霞光,籠罩了方圓上下二十丈,滿天陰雲頓時被逼得消散一空,怪龍氣息頓時一滯,李無憂頓覺身體停止了前進,身上寒意弱了幾分,而慕容幽蘭手上也自傳來一層淡淡暖意,當即又驚又喜:「盼盼怎變得這麼了得?」
李無憂未開口時,便有無數人影騰空來救,但笛聲一出,所有的人的動作同時變慢,甚至有些功力稍差者頓時絲毫不能動彈。卻有一人自遠處林中騰起,肋張兩翼,身法當真如閃電一般,不一刻到達李無憂身側。
影鳥?是陳羽!這傢伙不是回陳國了嗎?怎麼居然飛了回來!老子和他好像沒有這麼好的交情吧?
才一靠近,陳羽右手中忽然多了一個古色古香的銅壺,大叫道:「禪師,現身了!」壺口頓時金光大盛,怪龍前進之勢為之一滯,金光中現出一個雪衣紅髮的僧人來。
「古圓!」李無憂立時認出那僧人,不禁失聲大叫。
金光罩身,古圓一如羅漢,雙手合什,全身頓時透出一蓬紅光直射怪龍,而陳羽卻將壺一收,作了個駭人聽聞的動作——頭前足後,如箭一般自怪龍張開的大口平射了進去。
啊!所有的人都同時驚呼起來,古圓卻收回化作紅光的文殊舍利,飛身落下,投入林裡,消失不見。
怪龍仰天狂叫,伴著龍吟之聲,身周寒氣巨盛,天空中頓時又下起大雪,一片片俱有人巴掌大小,紛紛揚揚,剎時天地一白。
下一刻,卻聽一聲巨大的龍吟,光華如煙花般綻開,隨即黯淡。剛才怪龍現身之地,陳羽負手而立,睥睨天下,彷彿俯仰蒼生的萬物之主。風在他身邊停留,雲在他身邊駐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陳羽忽然發出一聲大笑:「李兄,咱們兄弟好久不見,今日便來切磋一下如何?」說時猛地朝李無憂衝了過來。
他羽翼張開,整個人竟又比剛才快了數倍,眾人才見他做勢一衝,人卻已到了李無憂跟前,一刀劈了下來。
這一刀來得毫無徵兆,去得也全無定向,怪刀劃出的痕跡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全無斧戳痕跡,自然之極合乎天道。這一刀劈出,輕飄飄,只如風吹鴻羽,但場中所有的高手卻都從這輕描淡寫的一刀之下看到了排山倒海的力量。因為飄忽不定,是以這一刀去向並不是李無憂身上任何一個部位,而是直接將李無憂整個人當作了一個點,一刀所至,卻彷彿是劈出了千萬刀,已然將李無憂整個人鎖在綿綿不絕的刀勢之中。
電光火石間,李無憂身畔的寒山碧忙奮起生平功力,出一短劍,射出劍氣相抵。
但那怪刀彷彿不受影響,刀劍之間的距離卻毫不遲疑的漸漸變短,電光已徹底變成了一個巨大閃電樹,三人之間的空氣千萬倍的被壓縮。場中稍有見識的人都看出當刀劍相交的那一刻,必然是風暴的極限點,也是生死的分界點——這樣強大的力量相交,已是不死不休。
李無憂和身邊諸女都看到了這一刀,卻同時生出無力感,寒山碧和陳羽刀劍相交明明就在眼前,但卻誰都覺得自己插不上手,這種感覺玄之又玄。
「操你奶奶個大西瓜!忘恩負義的傢伙!難道你忘了上次捉月樓**還是老子給你付帳的嗎?」李無憂忽然破口大罵。
罵聲未絕,怪刀帶著一道耀眼的黑光挾帶天地之威已電速殺到眼前,卻是陳羽那本該和寒山碧的劍相交的一刀,竟然在刀劍相交前的一剎那,陡然變向,猛地劈到了他眼前!
這一刀,比之剛才攻來那一刀威力更大,速度更快,到李無憂反應過來時,已衝過了七丈之遙,到了他胸前三尺之外——剛才那只如要將天地劈開的一刀竟然是虛招!
變生肘腋,迅雷不及掩耳,眾女無暇思索,也無能抵擋——除了若蝶。封印被打開的若蝶早已非恢復了苦修千年的功力,眼見這一刀逼近李無憂,無暇細想,心念一動,三千情絲已激射而出,在李無憂身前編織成一個綠色的盾牌形狀,同時身形側移,擋在了李無憂身前。
情絲是她千年之前在莊夢蝶夢中修煉所成,所謂情比金堅,這種情絲可謂天下堅韌之最,除開在天地烘爐中被倚天劍割斷之外,還從來沒有東西損傷過,而以情絲織成情盾更是若蝶昔年縱橫天下的利器,當日她與莊夢蝶在天柱山大戰正邪兩道三千高手,也無一人能攻破此盾。
只是可惜,這一次攻來的不是一般的法寶,也不是仙器,而是一柄和神器同級的魔器。
黑色的刀光和綠色的情盾一相觸,立時膠著起來,而若蝶的身子被逼得後退了一步後,終於勉強站穩。但相持只是短暫的,下一刻,情盾碎裂,情絲碎如飛羽,綠幽幽,如雪般。
綠雪飄飛裡,刀光和冰冷的寒意已壓到了眉峰,誰也不知在若蝶輕輕閉上了眼睛,生死之際,她心裡閃過的卻是深深的歉疚:「對不起,公子!情比金堅,情盾原是天下至堅之盾,即便是倚天劍,也是破不開,打不碎,可惜自千年前夢蝶死後,我心也已死,再也使不出情絲。直到在天地烘爐中遇到你,情絲才又自己發芽生長,我以為是夢蝶回來了,可是……可是你終究不是,無論我如何願意將你當作夢蝶,內心卻終究只是將你當作了他的替代品。不然,我若對你用情再深些,或者情盾就不會碎了。對不起了,公子!如果有來世,若蝶一定會用心服侍你。」
眼見刀光已快貼近若蝶那張淡漠如仙卻又艷絕天下的臉,陳羽心際也閃過了一絲黯然,但手中吹羽卻是一往無前,並無半點猶豫。陳國三皇子,並非不懂憐香惜玉,但大事之前,女人便該拋到一邊。
***
未來之前,他向賀蘭凝霜請求帶兵五千入境,後者當即嘲諷道:「聽說三皇子明智過人,此次陳過領兵北伐成績斐然其實都是你暗自主持,為何居然也會和那幫妄徒一般相信蒼引會藏在那小小的一個村落?」
陳羽但笑不語,提筆在桌上寫了一個人的名字:李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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