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世外奇緣第七章李代桃僵
日子又在習武學法中過去,匆匆又是一年。
這一日,一身儒衫的文載道於崑崙山之巔,望著天上浮雲,輕搖羽扇說道:「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其時,佇立於他身後的李無憂諂媚道:「三哥天人,神算無敵。只是今日大荒六國鼎足,群雄並起已久,莫非又有什麼變數了?」
文載道捋了捋頷下短鬚,長歎道:「是啊,一場大亂,為期不遠矣。蒼生多苦啊!」言下一副悲天憫人情懷。
「古書上說大亂之後必有大治,正是大喜啊!小弟不明三哥何事哀傷如此?」李無憂搔了搔頭,一副大惑不解狀。
文載道笑而不答,羽扇一揮,天際浮雲,成萬馬奔騰之勢,驀然聚合。李無憂看得一呆,卻依舊不解。文載道羽扇再揮,那白雲卻又散開,各奔東西。如是數次。
「無憂,你有何感想?」文載道大有深意地看了李無憂一眼,眼神中充滿期待。
李無憂乍舌良久,方小聲道:「三哥!真要我說啊?」
後者堅定地點頭。
李無憂大哭道:「三哥啊!小弟最大的感想就是,從今天開始一定要努力練功,學成你這手驚世駭俗獨步宇內的浮雲扇。自明年開始,小弟定要懸樑刺股、鑿壁借光、囊螢映雪、守株待兔、緣木求魚、吹糠見米、落井下石……奮發練功。不學成浮雲扇,小弟誓不下山!」說到後來,他一反初始「熟涕橫中流,野淚泛大荒」的哭面,竟是慷慨激昂起來,豪情萬丈得有些視死如歸。——不過,現在才開春,他卻要到明年才開始努力,實在是一點誠意都欠奉。另外好像「懸樑刺股、鑿壁借光、囊螢映雪」什麼的也和「奮發練功」扯不上什麼關係吧?
「哎喲!三哥你幹嗎打人家頭啊?」本等著受表揚的某人委屈不已。
文載道此時哭笑不得,罵道:「小王八蛋,就知道耍滑頭。平時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肯用功。現在好了,什麼吹糠見米,落井下石都出來了。你還要不要大卸八塊,見色起義啊?」說時又是幾個板栗種到李無憂頭上。
李無憂委屈道:「三哥,人家的意思是說練功這種事情,應該有恆心,要象吹去米裡的糠一樣吹毛求疵。若學不成功,就抱著石頭跳落井裡。這個決心還不夠大啊?」
文載道舉手種栗,邊罵道:「我打你個吹毛求疵。」李無憂大駭,抱頭鼠竄,卻邊跑邊道:「大卸八塊不是說將書分成八大塊來讀,正合了三哥落英十三劍第三招八方風雨的精髓啊?二哥常說『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如今三哥你見色而起義,乃是大覺悟的先兆啊?三哥果然是高人。每一言,每一行都深涵玄機。小弟佩服得五體投地。」
文載道將手放下,苦笑半晌,方道:「算了!今天我心情好,就先放過你。剛我說到哪了?」
李無憂忙拍馬道:「三哥豁達。剛才我們說到天上的雲啊聚了又散啊,地上的人啊合了又分的……恩,我也記不清了,大概就是這樣吧。」
「嗯!無憂啊,你看這天上的浮雲,在我扇下分分合合,全無半點能為。便如這天下,統一再分裂,分裂再統一,只有百姓永遠還是那些百姓。一將功成萬骨枯,受苦的永遠是他們。曾經有個叫張養浩的人說過一句話極有道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文載道正色道。
「哦!三哥說的是那首《山坡羊。潼關懷古》啊?」李無憂恍然。文載道欣慰地點了點頭,笑道:「難得你居然知道,也不枉我教你多年。」
「無憂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三哥。」李無憂恭謹道。
深悉他脾性的文載道明白這小子必無什麼好事,但本著夫子有教無類的大仁義精神,卻還是準備授業解惑:「你說吧。」
李無憂清了清嗓子,方道:「三哥,這山坡羊是什麼東西啊?難道是說山坡上有隻羊?如果山上有隻羊,這張羊毫怎麼就立時想到潼關去懷古呢?莫非這隻羊其實是在潼關的山坡?如此一來小弟就更不明白了,好好的羊怎麼會在潼關呢?我們大荒好像只有新楚國的岳陽郡才產羊啊,怎麼潼關也有羊呢?」
這一次文載道沒被氣死,實在是得歸功於平時打坐練氣的勤奮上來。他瞪大雙眼,以一種足以殺死千萬頭龍豹的眼神溫柔地撫摩著自己親愛的五弟。
李無憂被他看得全身一寒,如入北溟玄冰池,卻強笑道:「三哥,大家有事好商量,幹嗎用這種企求的眼神望著我啊?」
文載道冷笑道:「現在知道怕了?晚了!」說時便欲發動。
「慢!三哥!我在你眼裡看到一樣東西。」李無憂知趣地轉移話題。
「哦?不是慈悲吧?」文載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也別告訴我是眼屎。這一招你已經用過九十三次了。」
李無憂心道:「你都上過九十三次的當了,也不外乎再多一回吧?」口中卻訕訕道:「嘿!三哥你老人家疑心病真是重。小弟只是想提醒你,你的眼中好多血絲啊。多注意休息,晚上想女人的次數……」
他一句未完,文載道已是怒從心頭起,隨即惡向膽邊生,手中羽扇一指,一道絢麗藍光如電飛出。「捆仙藍絛!書獃子你好不要臉,居然又使這法寶。」李無憂駭然,心知被這道藍光捆上,又將是三天三夜的牢獄之災,口中譴責這書獃子慘無人道的惡行,展開龍鶴身法,亦跑亦滾,不時伸手抓向後背。
文載道見此,得意大笑,口中咒法念動,那藍絛驀然加速。李無憂手足並用之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自背上拽出一口破兮兮的爛鐵劍。
劍一在手人便狂。李無憂不再躲避那道藍光,大吼一聲「風起天河弄長柯」爛劍刺出一道無形劍氣來。藍光撞上劍氣,發出嘶地一聲輕響,略略一曲,偏向一側。文載道咦了一聲,左手食中二指一併,如劍遙刺,那藍光復直,激射向李無憂。後者一驚,忙氣貫鐵劍,破劍一震隨即一亮。
「看我玉碎山河!哈哈,破繩子,看你怎麼死!」李無憂大笑聲中,舉劍過頂,狠狠向下劈出一劍。一蓬如山如海的力道隨劍而生,挾起一股大風,砍向那道藍光。藍光一頓,搖搖落下。
「呵!小子,幾天不見,落英十三劍和碎玉劍法又有新的領悟啊!」文載道面上在笑,只是手卻一點也沒停下來的意思。「梅嶺孤香,正氣衝霄漢」語聲未落,天空一個大大「正」字當頭砸下。
「浩然正氣?臭書獃子!和老子玩真的啊,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你打敗下山去!」李無憂一怒,於東西南北中上下左右瞬間刺出二十四劍,每一劍刺出,便凝然不動。剎那間,空中便如有二十四把鐵劍。「疾。」二十四劍影突起,呈一道直線撞向漸漸變大的「正」字。卻是落英十三劍中的一招二十四橋明月夜。
字散如煙,劍逝似隕。
李無憂得意大笑道:「***!幾天沒練功,想不到老子武功居然又高了不少嘛!」樂極生悲,一道藍光忽自地上跳起——卻依然是那捆仙藍絛。
李無憂鬱悶之極,手中鐵劍憤然斬出。好準的一劍!只是,斬中之後,那藍絛微彎不斷,卻繞過長劍,爬到他身上。於是,又一個藍色大粽子包好了。
「***!臭書獃,你騙老子。這把破銅爛鐵真是傳說中昔年劍仙李太白東海屠長蛟的倚天劍?」李無憂怒道。
「一分不差!」文載道很肯定地說。
「那這把破劍為何竟砍不斷你那藍絛?」李無憂總覺得自己被這老王八陰了。
「就是這個樣式。」文載道笑著補充道,「這把劍確實是大哥仿照倚天劍精心打造,尺寸一分無差,斤兩十足。」原來李無憂七年來日夜隨身的「倚天神劍」果然是一分不差。
「媽的!臭牛鼻子果然又耍老子!」李無憂只剩下咒罵了。
文載道既已得勝,面上自是笑容無數,得意洋洋道:「既然輸了。那麼……五弟,《大荒賦》第一千三百六十二次的抄寫,是不是該開始了?」
「哈哈!三哥,這次你可輸了。你仔細看看那破繩子上捆的是什麼?」一個聲音自側面響起。文載道心下一驚,羽扇一揚,藍光遁去,原地不過是一片菩提葉,哪裡有什麼人?
「李代桃僵!好小子,你是怎麼做到的?」文載道吃了一驚。
「呵呵!三哥你又何必裝得後知後覺?你早知道我會施展你的李代桃僵。我第一次斬藍絛的時候,表面上用的是三哥你的落英十三劍,可心法卻是二哥的『菩提無樹』,如果是這樣,一定還是瞞不過三哥你最近新創的法術倆倆相忘,但我這只是要吸引你的注意力。劈到藍絛的看似劍氣,其實是我用大哥的獨門法術水滴石穿將一滴菩提葉汁逼出而成的水氣。但三哥你二百年前就已名動天下,這點伎倆三哥你也一定看出來了。」李無憂的聲音飄忽不定,文正卻知道這是因為他使了菩葉的梵音佛唱,以自己之能一時也是找不到他的位置,便道:「嗯,第一次我看出來了,所以將計就計的讓菩提葉汁滴上。但是在你第二次實在斬中藍絛的時候,我已經用移花接木將葉汁反激回你的劍上了,而第三次你斬中藍絛的時候,我可是看得清楚,你絕無可能將菩提葉汁注到藍絛上。」
李無憂笑道:「呵呵!三哥,你是個方正君子,自然不會想到我早算準你第二次一定會故意讓我把藍絛打落,所以……」
「所以你用劍逼出菩提葉汁本身就只是掩耳盜鈴?最後施展揠苗助長需要的菩提葉汁實是你預先故意漏在地上的?」文載道雙眼一亮。
「呵呵!三哥,這你又錯了。我的木系法術全是向你學的,你既然看出了我用菩提葉汁,必然會猜到我一定會施展揠苗助長將菩提葉汁變成樹葉,然後施展李代桃僵。我又怎麼會蠢得一開始就在地上放下菩提葉汁?」李無憂的聲音四處飄蕩,方即在此,頃即在彼。
「哦,那你到底是怎麼將菩提葉汁弄到藍絛上的?」文載道更是奇怪。
李無憂的聲音笑道:「呵呵!三哥,你忘了我施展過一招二十四橋明月夜。」
「對。你剛才就是憑這招武功破了我的梅嶺孤香,出手的速度和力道都是夠了,只是可惜手法有點錯誤,你以後得多用功……但這和菩提汁液又有什麼關係?」文載道奇道。
「呵呵!二十四橋明月夜是三哥你落英十三劍中的絕招,你自然是熟悉無比,可是你忘了你傳我的浮雲山浮雲來去劍法的起手式浮雲如我。這一招比起落英十三劍,自然不算精妙,只不過這一招使動時可以產生一股旋力。」李無憂的聲音道。
文載道恍然道:「難怪!我就說你這小子聰明絕頂,怎麼會將二十四橋明月夜使錯,原來是融合了浮雲如我。不用說了,你一定是乘梅嶺孤香的光影散去的剎那,將菩提葉汁散到了藍絛之上。最後劈到藍絛上的那一劍,雖然沒有招式,但心法一定還是浮雲如我的逆行路線。但你又什麼時候施展的李代桃僵?」
「就是在劈出最後一劍的同時。先前的幾招都是使詐。最後的這招卻是憑我最近創出的心有千千結心法。這招心法其實沒有任何殺傷力,但可以讓我同時施展法術和武功。呵呵!目前還處於神功初創,所以只能同時使用一種法術和一種武功。」李無憂的聲音笑道。
「唉!你出來吧,我不再動手了。大哥說的不錯,五弟你確實是江湖上千年難遇的奇才!這樣的奇特心法都被你想出來了。我創落英十三劍的時候已經一百七十六歲,你如今才不過十八歲啊!」文載道似是感懷往事,又似在感慨後生可畏。
不遠處,一棵菩提樹上,光影一閃,李無憂嬉皮笑臉的跳了出來,邊走邊笑道:「嘿嘿!大哥說本天才驚才羨艷,人中之龍,豈是你這種資質平庸人可以比的?」若是外界有人聽到他說大荒四奇資質平庸,即使不將他暴打一頓,也要當他是瘋子了。
文載道卻不反駁,只是陰陰笑道:「不知道閣下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天妒英才?臭小子這麼囂張,小心天打雷劈!」
李無憂小心地抬頭看了看天,碧空萬里,正是個好天氣。於是乎,拽拽道:「哦,是嗎?啊哈哈哈,我囂張,我願意。你管得著嗎?」轟!平地一個旱雷!下一刻,正得意中的天才被文載道的獨門武功天雷神掌擊成一塊黑漆漆的焦碳,他身後又出現了一個文載道來,這人輕輕拍了拍手,一直在和李無憂說話的那個文載道化做一片綠葉落到他掌中:「嘿嘿!臭小子,別忘了李代桃僵可是我教你的!」
李無憂第三十八次欲圖擊敗文載道下山的謀劃就此宣告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