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意外來客(二)
在場眾人本是草莽出身,見這徐就竟如此從容,心中佩服此人確有膽色,只是卻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不敢大意。
高桂英拱手道:「徐壯士,有禮了,不知徐壯士從何而來,為何要投我義軍?」
徐就回禮道:「請教不敢當,我本是京城人士,在京城也算小康人家,不過那朱由檢昏庸,搞得我大明百姓民不聊生,更恨那周延儒本是小人,只因得皇恩寵,在京城橫得霸道,見我家有一家傳世之寶碧玉麒麟,竟派人索要,我父不捨,那周延儒便讓人網羅罪名,將我老父下入獄中,我百般走動,最後又獻寶於他,才將我父放出大獄,只可憐我父年邁,又失了傳家之寶,一股心火竟撒手西去,父仇不報,何以為人子?早就聽說闖王為人仗義,因此來投,不為他事,只望能為我父報此大仇!」
高桂英與李自成暗中交換了一個眼色,如這徐就所言屬實,真心來投,確是一大助力。眼下大軍雖被困山中,無法求證,可徐就此事知情人必是不少,日後當可查個究竟,不怕這徐就欺騙自己。
高桂英又問道:「還要請教山外明軍是否是真的撤了,其中原由如何?」
「據我所知,山外明軍確有撤軍打算,只因關外遼東吳三桂月前揮軍北上,僅用一月時間便平了後金幾十萬大軍,朱由檢因此坐立不安,生怕吳三桂勢力漸大,危脅到自己的皇位,想要派大軍出關,趁遼東與後金兩敗俱傷之機,一舉蕩平遼東,收復失地,做他的中興之君。」
「什麼?後金竟被滅了?此話可當真?」李自成略顯激動的問道。
「應該不假,這消息如今已是天下皆知,闖王被困山中才不知此信。可恨那朱由檢竟不知安撫如此有功之臣,竟還想要派軍剿滅,此舉不亞於自毀長城,不過這也正是闖王的機會到了。」
「此話怎講?」
徐就見李自成目光閃爍,當是心中已有定計,不過是在試探自己罷了,但徐就隻身來投,為表誠意,還是答道:「遼東既能在月間便擊敗後金幾十萬大軍,實力雖然有損,可遼東四城並未受到戰火侵擾,恐怕不是十幾萬明軍可以輕易欺辱的,兩軍一旦開戰,明軍必無瑕顧及闖王,到時便是闖王東山再起的良機。」
未等李自成開口,高一功已叫道:「闖王,咱們還等什麼,趕快收拾行李,趁明軍撤退時機,衝出這商洛山,到時只要闖王義旗一舉,各方百姓必然爭相來投!」
李自成微笑著點點頭。徐就卻大叫道:「闖王,不可!這是明軍之計!」
高一功一聽大怒,道:「好你個徐就,剛才說明軍撤退是真的是你,此時又說明軍撤退是計,你不是在消遣我們吧!」
「啟稟闖王,明軍要出關剿滅遼東確是不假,可按道理決不會如此匆忙,十幾萬大軍出關所需糧草、民壯也非短時間可以備齊。而且就算明軍撤軍也斷不會如此大張旗鼓,楊嗣昌、洪承疇極具謀略,該不會犯此錯誤,可學生進山時卻偏偏看到各處明軍都在整理行裝,撤退的消息也是盡人皆知,若說其中無詐,難以叫人相信。」
李自成低頭沉思,這幾年與楊嗣昌、洪承疇打的交道著實不少,若非他們自己也不會落得如今境地,若是瞧不起他們,便等於瞧不起自己,看來他們是想在撤走之前抓住時機引自己自投羅網。自己確是過於樂觀,若不是徐就提醒,自己也許便傻傻的闖進了楊嗣昌等人為自己布下的陷阱當中。
想及此處,李自成竟向徐就深施一禮,道:「多謝先生提醒,若非先生,我幾千義軍恐怕就此斷送,日後還望先生不計前嫌,為我義軍出謀劃策,自成在這裡感激不盡。」
李自成此話便是已認同了徐就在義軍中的地位,徐就忙上前扶起李自成,道:「闖王萬萬不可如此,闖王仁義之名天下皆知,功成來投闖王一是為報父仇,二是為這天百窮苦百姓一個希望,一個生存下去的希望。還望闖王不嫌功成淺薄,讓功成能夠跟隨闖左右,還天下百姓一個朗朗青天!」
「好,好一個給百姓一個生存下去的希望,今日我李自成在此立誓,日後若有所作為,必不負先生今日所言。不過還希望先生能屈尊任我軍軍師,時常隨我左右,提點一二。」看徐就想要推辭,李自成眉頭一皺,道:「莫不是先生嫌這軍師之位太小?那好,我便將這闖王之位讓與先生……」
徐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道:「多謝闖王厚愛,只希望闖王今後不要再輕言讓位之事,闖乃是我軍的一面旗幟,這闖王之位除您外無人再能擔當。只是功成初來軍中,便當此重任,一怕軍士多有不服,二怕能力有限,誤了闖王大事。」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先生過慮了,不說先生一句話點醒我等,免去了全軍覆沒之險,就憑先生秀才之名在我全軍也再無第二人,我等雖然舉了反旗,可畢竟都只是些泥腿子,心中對先生這等讀書人也是仰慕得很,斷不會有人心生不滿。你們說是不是啊!」李自成對周圍義軍問道,立即引起一片讚揚之聲。
高一功也道:「軍師不僅謀略過人,就連膽色也非常人可比,我等心服。」
李自成一把拉住徐就,道:「軍師即已就位,還請屋中詳談,如何應對眼下局勢還請軍師教我。」
「敢不從命!」說完李自成、徐就兩人對視而笑。高一功也隨後進到屋中,準備聽軍師教誨。高桂英則去收拾了幾個小菜,慶祝徐就來投。其餘人等則各回原位,該休息的休息,該放哨的放哨,剛才還吵鬧不休的老營,一時間除高桂英帳中一點燈光外,再次重歸於寂靜當中。
幾日來,小小的潼關衛大軍雲集,不斷有各處軍馬趕赴此處,稍作休整後,便繼續北上京城,準備出關平遼。只是外人卻不知,這些北上的軍隊或是大張旗鼓,以少充多;或是白天出城,晚上卻又悄悄轉回城中,所以這潼關衛看似只是個中轉站,城中兵馬並不多,可實際上城外山中已聚集了幾萬兵馬。
楊嗣昌因要留守京師,統一指揮各路北上軍馬,便派洪承疇至潼關親自坐鎮道台衙門指揮。洪承疇也知此事事關重大,來到潼關後一道道命令不斷發出,只為能在北上之前將李自成一眾反賊盡數消滅。
這時有人來報,說孫傳庭求見。這孫傳庭與洪承疇有師生之宜,而且孫傳庭本也有幾分本事,在剿滅流寇過程中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頗得洪承疇看重。洪承疇讓人將孫傳庭讓內府中,說了幾句寒暄之言後,便直接進入正題:「傳庭,你帳下軍卒可佈署妥當?」
「啟稟恩師,屬下各路軍卒都已佈署妥當,只要他李自成敢出了商洛山,保他有來無回!」孫傳庭恭敬的道。
「好,自逆賊高迎祥死後,陝西各路反賊只剩下李自成這一路,此戰若能將其生擒,傳庭可是立下不世之功了,我等可也放心北上出關與那吳三桂決一死戰,再無後顧之憂!」
「闖賊被困商洛山中,本就缺衣少食,聽說其帳下反賊不過千餘人。而我軍已有三萬餘人,此戰就算不能生擒,也定要將其斬殺陣前,以竟陝西剿賊全功,上慰宸衷,下安百姓。不過這全賴恩師調度有方,又親臨前敵,鼓舞士氣,門生碌碌無為,何功之有!」孫傳庭話雖如此,可眼中的得意又如何能瞞得過旁人。陝西四路賊軍其中大天王和過天星俱為其親手所剿,如今都已投誠,孫傳庭確有驕傲的本錢。
「傳庭有此必勝之心甚好,不過也不可大意,闖賊向來狡詐,還不知他是否識破我等計謀。唉,只是我等實在是拖不起了,萬歲催促的密令已是一天一道,兵部緊急檄文也是一日未斷,若不是有楊大人頂著,咱們恐怕現在已在北上路中。不過十日內若是不能全殲闖賊,咱們也只有依旨北上一途,否則不但楊大人不好交待,咱們也得落個抗旨不遵的大罪。」
「恩師放心,想那闖賊本不過是一無賴,如何能識破大人計謀,十日明間足矣。而且就算他識破此計,恐怕也只得硬闖。曹變蛟與賀人龍已率大軍進山多日,雖然山中村落多與賊寇互通聲息,不過曹、賀兩位將軍此次實行堅清壁野,只要是不服管教的村莊山寨一律以通賊之罪予以剿滅。聽說此策已頗見成效,剩餘村莊山寨俱是人心向善,胸懷殺賊報國之志,一旦遇見流賊即向兩位將稟報,現在兩位將軍已找到闖賊蹤跡,並與之大戰幾場,打得闖賊損兵折將,這商洛山他恐怕是呆不下去了。而通往河南、湖廣、藍田、渭南的各處關隘均有重兵把守,潼關又有大人坐陣,他李自成此時已是鳥入籠中,插翅難飛。」
「即是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這李自成本就是屢敗之賊,卻是敗而不亂,部下也是忠心,非其他各路流寇可比,他一日不死,我便一日放心不下。只希望此戰能以竟全功。」
第二日一早,洪承疇換上二品錦雞補子大紅擰絲蟒服,頭戴六梁冠,腰繫玉帶升堂議事。堂上朱由檢親賜的尚方寶劍用黃緞繡龍套子裝著,供在大堂正中的條几上,倍顯威嚴。
各路文武將官早已到齊,分立左右,毫無聲音,見洪承疇升帳,各路文武官員先由孫傳庭、丁啟睿等文官按品級依將見禮,隨後是武將們上前行禮。此時的洪承疇不復昨夜與孫傳庭密談時的和藹,而是面色莊重,威嚴無比。
眾將見過禮後,洪承疇才沉重的語調,簡潔的詞句道:「自天啟末年以來,內憂外患不斷,交相煎迫,迄無寧日。流賊愈剿愈多,災變愈演愈烈,百姓死亡流離,各地往往赤地千里,炊煙斷絕,易子而食之事時有發生,慘不忍睹。十幾年前東虜又日見勢大,幾次入塞,殘殺我百姓。雖前不久遼東總督吳三桂率軍平滅後金,可吳三桂本就是狼子野心,自其掌遼東以來,幾年間萬歲聖旨竟是出不了山海關,整個遼東已成為他一家之天下。因此萬歲痛下決定,將要趁遼東與後金兩敗俱傷之良機,派大軍出關,一舉平定遼東,再現開國之盛世。但自古攘外必先安內,倘若流賊不除,大軍亦不能安心出關。今日各路反賊俱已或降或滅,只有闖賊李自成冥頑不靈,全無畏罪投降跡象。不過此賊先是在潼關闖得一頭鮮血,退居商洛山中又有大軍日日痛剿,現在全軍不過千餘人,其中又有許多老幼傷殘,望諸君激勵將士,一戰以竟全功,勿使一賊漏網。我輩報君恩、救黎民在此一戰。此戰有生擒或斬首闖賊者,我將親自上書萬歲,予以嘉獎,望諸君勿負上意!」
說完洪承疇從座上站起,取過堂上尚方寶劍,興過頭頂,高聲道:「此戰全憑孫傳庭孫大人指揮,本人將攜尚方寶劍親臨督戰,大小將領凡有不聽調遣者,殺!作戰不力者,殺!臨陣退縮者,殺!」
一連三個殺字出口,堂上氣氛頓時彷彿凝結一般,壓得下面眾將有些喘不過氣來。眾將也紛紛離座,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齊聲道:「不敢辜負上意,願與闖賊決戰到底!」
洪承疇這才輕輕將尚方寶劍歸位,道:「眾將請起。請孫大人訓示!」
孫傳庭也不謙辭,犀利的目光掃過堂中群臣,道:「望各位將制軍大人的三殺令傳遍全軍,倘若諸君有作戰不利,致使闖賊漏網者,從士卒算起,直至本人,俱為軍律所不容。此戰務必不使一賊漏網!」
眾將再次齊聲答道:「謹遵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