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千里潰敗(五)
守在山頂阻擊後皇太極的遼東軍正是吳三桂所屬聖狼團。早在今日一早全軍圍城之際,吳三桂便已胸有成竹,今日盛京城必破,而以皇太極的為人,定不會在城中束手待斃,必會率人潛逃。只是遼東軍兵力不足,無法將所有後金軍撤退路線封鎖,只能在這些路中選擇一條。經過三桂與眾人反覆推敲,覺得皇太極從薩爾滸山撤退的機率最大。一方面皇太極對此處極為熟悉,畢竟離此不遠便是後金曾經的國都,他又曾在這裡大勝過明軍。另一方面,這裡山高水險,只要在這裡留上幾千軍卒,就算吳三桂想要追擊也得付出相當代價。
所以吳三桂最後才決定,派聖狼團的兩營人馬在副團長許有利的率領下趕到此處。
許有利得令後,只用了一個時辰便趕到薩爾滸山。派出營中斥侯,解決了山上的百餘守卒後,悄悄佔據了山上有利位置,只等皇太極等人自投羅網。
而此時面對皇太極及近三萬兩黃旗軍卒瘋狂的攻擊,許有利雖然只有六千人馬,卻並不驚慌,早有探馬來報,師長已兵不刃血進佔了盛京城,只要他能守得一個時辰,祖澤遠便會率大軍趕來增援。況且此處山高林密,易守難攻,別說一個時辰,只要彈藥充足,這是守上幾天也不成問題。
看著後金軍滿山遍野的衝殺上來,待敵軍衝到半山腰時,許有利大喝了一聲:「放滾石檑木!」遼東軍在此已等候多時,而許有利有是心思細膩之人,生怕因自己實力不足,而被後金金軍衝破陣營,那自己便是百死莫贖其罪,早命全軍全山收集山石、巨木,為後金備下這道大禮。
隨著許有利一聲令下,早已備好的滾石檑木被放下,重達幾百上千斤的巨石順著山坡一路滾下,就連一米多粗的巨木也不能阻攔其去勢,後金軍的血肉之軀更是不值一提。巨石從山上一直滾到山下,所過之處如地震一般,硬是在叢林中砸出一條筆直的羊腸小路,只是路上卻是通紅一片。巨石到了山下去勢依然不減,直到落入薩爾游河中,才終於停了下來。只是巨石入水竟將其附近河水也染得通紅,足以見得這山石上到底粘了多少後金軍卒的血肉。短短一刻鐘的功夫,最先衝鋒的兩黃旗幾千軍卒便已死傷無數。只是在皇太極的三殺令下,竟無一人敢後退半步,硬是頂著山上的滾石檑木,前赴後繼的衝了上來。
很快山上的滾石檑木便已用盡,而此時幾萬後金軍也已全部過了薩爾滸河,蜂擁吶喊著向山上衝來。沒有了滾石檑木的阻攔,後金軍很快便已衝到了遼東軍陣地前。
只是沒想到遼東軍竟已在山頂清理出一片近百米的空地,砍伐下來的巨木已被後金軍生受了,而這片空地卻再次成了後金軍無法逾越的鴻溝。在許有利的一聲令下,山頂槍聲、手雷聲如同過年的鞭炮一般,清脆的聲音連綿不斷,收割著後金軍性命。
後金軍一片一片的倒下,可更多的後金軍卻又不要命的從林中衝了出來。就連許有利也不得不佩服這些後金軍,明知不可為卻依舊悍不畏死。
皇太極及範文程、代善等人此時也已來到戰場附近,眼看著自己大軍如草芥一般被遼東軍的槍炮斬殺,心痛無比,可又無可奈何。要知這薩爾滸山本就險要異常,山中叢林茂密,若是小隊人馬還可從山中攀巖而行,另覓出路。可此時幾萬大軍若想快速通過便只有這一條道路。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是皇太極最為推崇的一句話。可這句話卻應該是在雙方旗鼓相當的情況下才是真理,不然一個壯漢和一個五六歲的稚兒相比,就算稚兒再怎麼拚命,在壯漢眼中也不過如同兒戲一般。此時遼東軍仗著先進的武器,便如同壯漢一般,打得後金這個稚兒毫無還手之力。
陣前觀察片刻,便有近千人死於遼東軍槍下,皇太極終於是忍不住了,狠狠的一捶身邊巨木,雙眼兩行清淚默默流下。
範文程也知如此硬拚下去,就算全軍覆沒恐怕也無法衝破這道防線。「大汗,如此硬拚不是辦法,只能白白犧牲了後金的壯士,微臣以為應暫時停止攻擊,另圖他策。」
「停止?也許吳三桂就在咱們身後,馬上便會趕到,此時想要另改路恐怕都已來不及了,那裡還有時間另圖他策?只有一鼓作氣攻破遼東軍的陣地,才能有些許生還的希望。」皇太極此時已是心神俱疲,可心中卻是明白眼前形勢。
代善見皇太極決心已下,也知再無他策,上前一步道:「大汗,微臣知道另有一條小路,可通敵人身後,末將願率五百死士迂迴至敵軍身後,衝破敵軍後營,配合正面進攻,也許可以大破遼東軍。」
皇太極一聽破敵有望,立即振奮精神,道:「如此便有勞兄長了!」此時皇太極也不再擺出那付高高在上的嘴臉,竟稱呼代善為兄長。「我便派五百親衛隨兄長破敵,希望兄長此去旗開得勝!」
「大汗放心,末將定不負所托,拼著千刀萬剮也要為大汗殺出一條血路。」代善本來已被喪子之痛打擊的了無生趣,不久前卻又被範文程激起一番豪氣,他此時已是心存必死之心,為了後金將來定要保皇太極衝出重圍。說完代善帶上皇太極的五百親衛消失在密林之中。
代善剛去不久,便有後金探哨匆匆趕至皇太極眼前,看那探哨一身盔甲竟已被汗漬打透,皇太極心知必是又有緊急軍情,不等那探哨行禮,皇太極已急道:「不必行禮,快說又有何事?」
那探哨來不及長喘口氣,答道:「稟大汗,遼東軍已經追來了!」
「什麼?遼東軍追來了?有多少人,現在何處?」皇太極一聽遼東追兵已到,竟覺得有些手腳冰涼。
那哨探見皇太極詢問忙回道:「遼東追兵約有近兩萬人,我等看到他們時便已快到撫順,雖然我們立即回來報信,可想來他們距此處也已不超過十里。」
「十里?」皇太極回頭向山下望去,雖然還聽不到馬蹄聲,可遠處煙塵滿天,確是大隊騎兵之勢。「難道真是天要亡我?」皇太極聲嘶力竭喊道。前有大軍攔路,後有兩萬追兵,皇太極身邊雖還有幾萬大軍,卻被夾在當中,已是走投無路。
範文程在一邊聽得清楚,不過此時想要後退是不可能了,等大軍整軍完畢,恐怕遼東追軍已殺到薩爾滸河岸邊,到時便要面對山上山下兩方面的敵人,決無幸理。唯今之計只有強攻眼前的遼東軍陣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未等範文程開口,跟隨皇太極多年的親兵首領傑納也明白其中道理,撲通一聲跪倒在皇太極身前,大聲道:「大汗,末將願為大汗殺開一條血路,保大汗平安,只是今日恐怕難以倖免,以後便不能跟隨在大汗身邊,請大汗多多保重。」
說完傑納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到自己戰馬身邊。拉韁上馬後大喝了一聲:「後金兒郎聽真了!遼東追兵距此已不足十里,為了大汗,為了我後金的將來,唯有與眼前敵軍決一死戰,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是爺們的跟我衝!」
傑納一揮手中戰刀,砍向心愛戰馬。戰馬吃痛之下,發揮出了所有潛力,四蹄如飛般衝出叢林。其他後金將士有樣學樣,頓時只聽林中戰馬嘶鳴不斷,一匹匹戰馬滴著鮮血帶著無數瘋狂的後金死士向遼東陣地衝了過去。
前面的戰鬥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未曾停止,在這片不到百米的道路上已有幾千後金軍倒下,可其餘的後金軍依舊揮舞著手中利刃衝上去,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只可惜在遼東軍的長槍、手雷下,竟無人能衝到遼東軍陣地三十米以內。看著幾千剛才還談笑風生的將士此時卻倒在血泊之中,皇太極心如刀絞,卻又無可耐何。
而此時就連跟隨自己多年的傑納也已衝了上去,皇太極屏息觀望,希望傑納能一股作氣衝破遼東軍的陣營,為自己的兩黃旗保存一絲元氣。可眼前的景象卻讓皇太極再次失望了,傑納僅僅衝到遼東軍陣前幾十米處,便被遼東軍一槍擊在胸部,倒地斃命。不過傑納的死也並非毫無價值,其他後金軍在傑納的帶動下,更加瘋狂,硬是用自己的生命將陣線向前移動十幾米,距遼東軍陣地僅有幾步之遙,甚至有十幾名後金軍衝進了遼東軍陣地當中,不過這十幾人馬上便被遼東軍槍殺,並沒有給遼東軍造成任何損失。
面對眼前無數睜著血紅雙眼的後金軍,遼東軍也有些手忙腳亂,好在平時訓練有素,又有手雷這種殺傷力較大的武器才沒被後金軍衝破防線。可許多初次參戰的新兵眼中卻露出一絲恐懼,這些如同入魔的後金軍讓他們心生寒意,許多後金軍明明已被擊中要害,渾身血流不止,可卻硬是以刀為杖,或是在地上四肢用力向著遼東軍陣地爬了過來,身後留下長長的一道血路,看得人驚心動魄。在他們抬頭望向遼東軍的一剎那,眼中的寒光甚至讓許多遼東軍卒心生錯覺,以為自己已身在地獄,而眼前這些人便是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許有利眼看後金軍如此瘋狂,便知必是皇太極已得知盛京被破,追兵將至的消息,企圖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為了安慰這些初次上戰場的新兵,道:「弟兄們,別看後金軍如此瘋狂,他們頂多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一會兒了。咱們只要再守住片刻,援軍便會趕來,等此仗勝了,我親自為大家請功。誰若是能生擒了皇太極,師長必會親自接見,為他掛上勳章。」
遼東軍將士一聽說只要能生擒皇太極,師長便會親自接見,頓時人人興奮。在這些軍士的心中,吳三桂這個名字卻比滿天的神佛更加讓他們信服,大有吳三桂在此,諸邪避易之能。再看向眼前這些如同惡鬼的後金軍,也沒有畏懼之感,一槍一個,幫這些垂死之人徹底解脫了煩惱。
雙方再次回到了開始的狀態,在這百米的空地上展開了拉據戰。只是後金軍卻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一絲一毫的空間,每前進一步犧牲的人都要以十以百計,他們只求能夠突破到遼東軍陣中與其展開近身戰。
遼東軍卻在許有利的鼓舞下,硬是將這些後金軍死死的壓制在距陣線二十餘米的地方,使後金軍無法越雷池一步。
皇太極一邊為眼前死傷的後金軍心痛,另一方面不時回頭望向山下。而此時那直衝雲霄的塵霧卻更加近了,皇太極甚至已可以聽到那萬馬奔騰的聲音。皇太極心中雖急,可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將為兵之魂,若是在這時自己也顯得手足無措,恐怕剩下的兩黃旗軍卒便只有跪地乞降的份的了。而且在他心中還有最後一線希望,那便是已去了大半個時辰的代善,只希望代善能在這緊要關頭創造出奇跡。
雙方又膠著了一刻鐘左右,後金軍再次死傷了千餘人,可卻無法前進一步。山下的遼東追兵的身影已是若隱若現,許有利也已聽到了動靜,知道援兵將至,心中也是一鬆。
可就在這一刻,遼東軍身後卻突然響起喊殺聲。許有利回頭一看,大叫不好,只見幾百後金軍不知什麼時竟繞到了自己身後,此時正與後線的遼東軍肉搏在一起。這些後金軍人數雖然不多,卻是個個勇猛過人,手中一柄大刀上下翻飛,一眨眼的功夫竟已殺死十幾名遼東軍卒,同時正踏著遼東軍的屍體徐徐前進。雙方拚殺在一起,讓周圍的遼東軍也不輕易開槍,生怕傷到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