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筱馨的話,凌雨不由一陣心疼,極為憐憫地看著她:「也就是說,平常就你和媽媽兩個人住在這裡,而你媽媽一直是處於昏迷中的?」
「是啊。」
「那你一個人……怎麼生活呢?」
筱馨毫不在意地伸手指了指四周:「這裡到處都有野果啊,每種野果都很美味。而且,爸爸說,他之所以選在這個地方落家,是因為這個山裡的一草一木都有很強大的靈力,而且沒有受過任何的污染,很適合媽媽養病。」
「你媽媽是什麼病?」
「不知道。我問過爸爸,可是爸爸說,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該讓我知道的時候,他自然會告訴我,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問過他。」
「那麼,是誰讓你在這裡等我呢?」
「不知道。」筱馨再次學著凌雨的樣子聳了聳肩,彷彿對這個動作極為喜歡,「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知道我必須在這裡等你,這件事情彷彿是刻在我腦海中的,至於為什麼要等你,又是誰讓我等你,我一點都不知道。」
凌雨想了想:「那麼,你沒問過你爸爸媽媽嗎?」
筱馨撇了撇嘴:「爸爸幾乎從不跟我說話,他的眼中只有媽媽。媽媽一旦陷入昏迷中,他就會離開。而媽媽清醒的時候,她的眼中也只有爸爸,而且她不會說話。我記得我小時候問過爸爸凌雨是誰。結果爸爸很不耐煩地說什麼吹風淋雨的,小孩子不要那麼多話。然後我就再也沒問過他了。」
凌雨同情地看著她:「我一直認為自己很不幸,因為我從小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可是跟你比起來,我算是很幸福了,因為你雖然有父母,可是你父母對你並不好。而我,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可是我的養母對我很好,我從小就生活得很幸福。」
筱馨再撇了撇嘴,很無所謂地回道:「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啊?不是?」
「我猜的。」
「猜的?」
「是啊。」
「這也能猜?」凌雨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了,「是因為父母不疼你,所以你就下意識地認為你不是他們親生的嗎?」
「我才沒那麼無聊。」筱馨再次撇了撇嘴,「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我對七歲之前的事情,一點記憶也沒有。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也從來沒有和父母以外的人接觸過,所以我也不知道人的記憶是從多大開始有的。但是,正如我剛才跟你說的那樣,我腦海裡有各種各樣的字典,所以我知道,一個人,對於他三歲之後發生的事情,長大以後一般都能夠想起來。就算我再笨,只要我不是白癡,我也不可能比別人晚四年吧?更何況,我的記憶,是截止到某一天的。」
「你是說……」
「是的!」彷彿看出了凌雨想問什麼,筱馨點點頭接過了話,「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天早上,醒來之後,我發現我睡在一個很陌生的地方,那是一個山洞。
「但是陌生歸陌生,奇怪的是,我知道那個山洞中,什麼地方應該放什麼東西,也知道自己起床以後應該做什麼——第一件事,是要去看媽媽。
「於是,我走向另外一個山洞,因為我『知道』,媽媽在那裡。進去以後,我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很陌生的背影,但是我『知道』,那是爸爸,爸爸回來了——因為我很自然地就問候他了。
「爸爸看我一眼,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有說,低頭吻了熟睡的媽媽一下,就走向山洞深處,於是我『知道』,爸爸要去給媽媽煉藥了,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出來。等他出來以後,媽媽就會清醒片刻。
「閒下來的時候,我開始想我昨天做什麼了,可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我覺得我昨天和今天應該是一樣的,服侍媽媽,然後練功,可是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那時候的我還小,想不了那麼深那麼遠,我只是憑感覺或者說是直覺去做所有的事情,而不是憑印象或者說是習慣。但是,我並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所以我就有很多的時間去想。越想就越覺得,那天之前所有的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無論我怎麼努力,我腦海中也都只有一句話:『在這裡等一個名叫凌雨的東方少年,我活著的唯一的目的,就是等他來帶我離開這裡,如果他來了,洞口那塊石頭會通知我。』
「一個月以後,爸爸出關了,我趕緊跑上前去問爸爸『凌雨是誰?』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加上爸爸當時正準備給媽媽餵藥,於是把『凌雨』聽成了『淋雨』,而忽略了我後面『是誰』那兩個字,所以爸爸皺著眉頭,很不耐煩地說『什麼颳風淋雨的,沒看到我在給媽媽餵藥嗎?小孩子不要那麼多話,幫我把媽媽扶起來。』於是我趕緊給他幫忙。
「過了一會,媽媽醒過來了,但是我『知道』,她不能說話。她看著爸爸,爸爸也很溫柔地看著她,輕輕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利娜我親愛的,你終於又醒了。』我坐在媽媽的床上,感覺到自己是個很多餘的人。
「而媽媽,好像是感到身邊還有其他人,很費力地轉過頭看我,爸爸說:『親愛的,她是我們的女兒,也叫利娜,我喊著她的名字,就像喊著你一樣,你高興嗎?』
「於是,媽媽就不再看我,重新把頭轉向爸爸,好像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以外,就再也沒有了其他的人一樣。而且,從那次以後,無論她什麼時候醒過來,就再也沒有看過我一眼。
「所以,長大以後,我常常在想,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女兒,只是因為爸爸經常要離開這裡,所以他需要有一個人每天幫媽媽擦身,讓媽媽的身體保持乾淨,這才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到了我,洗去了我之前的記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