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紫萱花開&仇
癡心指望成連理,憶昔梅園初遇歡,到頭萬事終成空,花開花謝只一年。
又一夏,又一年,紫萱花又開了。
山林間。
男子靜靜地走著,身邊婢女不敢太過靠近,隔著段距離,亦是安安靜靜的跟著。
越往深林處走,紫萱花的香味越濃,瀰漫著空氣中,無處不在,彷彿逃都逃不掉,躲都躲不開一般。
男子緩緩摘下斗笠,卻是一頭銀白長髮,俊美的面容有些清瘦,側臉上的細長的傷疤似乎靜靜地訴說著什麼一般。
前方,便是懸崖了。
西邊太陽將落。落霞漫天,然而卻不及這漫山遍野的紫萱花來得美麗。
在這最高的懸崖上,男子緩緩止步,背著夕陽,望著滿山花開,眸中卻是無盡的痛楚。
風乍起。
花香頓時隨風迎面湧來,男子那寬大的玄色披風和銀白長髮驟然飛揚而去。
紫萱忘憂!
一腔憂傷與誰人說?
又該從何說起?
穆紫萱,你一直都在騙我,一直都在騙我!
你說過的,當西南大山的紫萱花都開了,你的手就會暖了!
可是,現在。
你在哪裡呢?
你的手暖回來了嗎?
「少主,公主不一定在月國,否則太子便不會一直在宮裡等了。」青奴忍不住上前,勸說到,一個月了,一直就在打聽著消息,卻皆是街頭巷尾的傳說罷了。
獨孤影沒有說話,只是細細撫著過手上那銀白匕首的刀把上花紋,他不知她是生是死,不知她在何方,只是無論生死,無論天上人間,一定要把這把匕首親手還給她。
就為這麼一把匕首而來,穆紫萱,你怎麼可以那麼笨,那麼癡呢!
原來惦記著的,不是小時候,而是這把匕首,不是寒羽,而是他。
獨孤影啊獨孤影,你又怎麼可以這麼蠢呢?
曾經,就這麼想,那麼期盼著。
寧願她就是臥底而來,寧願她對他不曾有過任何愛意,只要留在他身邊,即便他日夜防備,他亦願意。
怎麼就不知她就是為他而來,十四歲的寒王。
當年梅園月夜,他強吻了她,留了她一背的傷。
那個笨蛋原來就是來報仇的啊!
那個笨蛋就連死都還惦記著這把匕首,定是恨他入骨了吧。
真真是傻瓜,愛錯了人便罷了,如今,定也是恨錯了人了吧!
若不是青奴提起這匕首,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辦?也不知道如何才會原諒自己。
她因愛捨命而來,他卻毀她的一切希冀。
若不是知道這誤會,他,或許,死於這把匕首之下,亦不足以救贖吧!
唯願她還在。
沒有任何消息便是最多的欣慰。
如今真正做回自己,這趟月國是去定了!
「少主,我們還是回皇城去吧,指不定公主真會回去的。」青奴再次勸說。
獨孤影卻緩緩回過頭來,道:「你該走了。」
「少主!」青奴卻是一下子跪了下來,少主已經不知第一回趕她走了。
「你***了,走吧。」獨孤影淡淡說罷,卻是縱身躍下懸崖,身影很快便沒入了茂密的叢林中了。
青奴卻是跌坐了下來,她該何去何從?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摘下那玄色崑崙奴面具的,她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離開皇宮的。
可是,如今,面容如花,如今,***之身,卻皆惘然。
小札,你是不是同公主一樣呢?
只是失蹤了,還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裡,等待著有緣再次相遇?
如若是這般,那該多好呀?
青奴低著頭,卻是抽泣了起來,總是默默地流淚,從來沒有哭出聲過。
夕陽已經落下,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懸崖上的風越發的肆掠,然而,哭聲卻越來越低。
這時,背後的林子裡,一盞燈火緩緩靠近。
是一個白衣婦人,面容高貴而秀雅,提著燈籠,緩緩走來,雙眸裡清清澈澈,即便是上了些年紀了,眸中卻依舊保持著一份單純。
「孩子,怎麼哭了?」婦人走近,在青奴身前蹲了下來,似乎不懂什麼戒備一般。
青奴緩緩抬起頭來,對上那雙眸乾淨的眸子,卻是驟然大驚,如此熟悉的眼神,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那麼單純,自己曾經亦擁有過的。
「別怕,迷路了嗎?到我那裡住一夜吧。」婦人笑著將她攙扶了起來,這些年,似乎迷路的人都是被她帶出去的,能到這深山裡來的也不多。
「你是誰?」青奴完全緩過神來,卻是甩開了她的手,眸中透出戒備。
「寒夫人。」寒夫人仍是笑著答到,絲毫沒在意青奴的戒備。
「寒夫人?」青奴心下一驚,是她,隱居於西南大山那的那個鐘離七王子的妻子。
「嗯,走吧,明日想去哪裡再同我說,我帶出走出去。」寒夫人拿起絲帕,小心翼翼地青奴拭去臉上的淚,依舊是一臉單純的笑。
「嗯。」青奴彷彿被感染了一般,亦是笑了起來,噙著淚的眼睛格外好看。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這大紫萱花雖是稀世良好,但用處卻不大,鮮少有人能用得上的。」寒夫人說著,一手挽著青奴,便朝來路走了去。印象中,迷路的,大多不是來尋她那個神醫夫婿,便是來采大紫萱花了吧。
「我就是路過,迷路了。」青奴答到,生怕第一回說了慌。
「路過?你這孩子,從這兒到百納去,雖近了,但路可不好走。」寒夫人蹙眉,看了青奴一眼。
「百納……」青奴喃喃說得,彷彿自言自語。
「百納好呀,躲在這西南山脈之後,從來不會有戰爭的。」寒夫人感慨到,最近夫婿總是外出,她知道,鍾離的戰事,她多多少少也是知曉的。
青奴沒再開口,或者,百納是個好去處吧,換了這麼一張臉,再換個地方,換個名字,是不是可以忘記過去的一切,從新開始呢?
一青一白兩個身影緩緩地消失在了林中。
然而,另一側,燈火漸明,遠遠走來的卻是一男一女。
男子面容清俊,五官俊美,只是,雙眸卻是陰沉著,似乎強壓著什麼深仇大恨一般,女子身姿嬌小,面容姣好,在男子身後跟著,唇畔噙著一絲冷笑。
「寒羽,快到了嗎?」女子拉住了男子的衣袖,一臉嬌容。
「我也不知道,怎麼,瑄兒累了?」男子回過頭,柔聲問到,眸中一絲厭惡即閃而過。
「你怎麼就不知道了!他可是你七皇叔!」百里瑄索性坐了下來,走了一整日的山路,腳都磨出水泡了,她是善柔,佔了那聖女的身子,自是也要好好珍惜的!
原來,獨孤影藏了那麼多秘密,原來狄狨籌劃了那麼多年的復仇大計,原來有兩個寒王!
那日硬生生被獨孤明月扒皮而亡,卻是如此陰差陽錯地讓她在次穿越,她不知道為何獨孤明月召喚來世生靈會將她這個異世亡靈召喚來,只知道,這一世,她要復仇!
繼承了百里瑄的一切記憶,而真正的寒王就在她身邊,她要鍾離恢國,要當上真正的皇后!
「我就小時候見過他一回而已,如何知道他的行蹤。」寒羽很有耐心地解釋,恢復心智不過一個月,他還有好多好多地方要倚賴這個女人,這個知曉狄狨一切的女人。
這份仇,不向月國討,而要獨孤影來還!
如此屈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們休息一會兒吧,我餓死了。」百里瑄一臉楚楚可憐。
寒羽無奈笑了笑,便是將她抱起,朝一旁大樹下而去,伺候地很是周到,將自己身上披風替她披上,這才四處拾柴火而去。
百里瑄懶懶依靠在樹幹上,就這麼看著寒羽,清瘦的身影在林子裡躥來躥去,突然心口有那麼一點點緊,這個男人,這宮裡,一直以為陪著她的都是這個男人。
那日在冷宮中找到他的時候,不得不承認,她是欣喜的。
不會有人同她搶的,這一回,他是她一個人的!
很快寒羽便燃起了火堆來,將僅剩的乾糧交給百里瑄,正準確卻尋水源,卻被她拉住了。
「先吃吧,一定也餓了。」
百里瑄將乾糧喂到了他嘴巴,然而寒羽是是推辭,道:「你先吃吧,我不餓,馬上給你找水來。」說罷便起身從深林中走去。
百里瑄心口一暖,雖是餓著,還是將那乾糧留了下來,等著他回來。
等了一會兒,寒羽卻遲遲沒回來,心中有些不安,正想起身,卻是一陣昏眩感當頭襲來,暈地她不得不的跌坐回去。
驟然鎖緊眉頭,只覺得心口處一陣疼痛,整個人頓時在地上翻滾了起來。
耳畔一直迴盪著一個哭聲,清脆的聲音,是這副身子真正的主子,百里瑄!
怎麼會這樣!?
兩個人靈魂一直在抗爭著,誰強誰便留下!
原來,百里瑄沒有死,原來,她並沒有重生!
獨孤明月倒底那裡出了錯,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雙眸大睜,而眸光卻時而如初生嬰兒般乾淨單純,時而卻猶如厲鬼一般,陰鷙狠絕。
這是一場靈活的較量,弱著終究會不知不覺中消逝而去,無聲無息。
百里瑄一直藏著躲著,一個月了終於有力量抗爭,只是似乎還不夠,還太弱。
她不知道結果會如何,只知道,少主有危險了,只知道,大祭司的禁術失敗,並沒有召喚到未來的生靈,也沒有遇天譴。
而是,聖女了動情,天滅神教。
而她,不是聖女!否認不會被善柔這惡靈侵入的!
力量越來越弱,終於不得不隱去,善柔還是佔了主導。
「怎麼了?」寒羽的聲音傳了過來。
百里瑄急急起身來,眸中掠過一絲慌張,道,「頭一暈給摔了。」
「瞧你這一身塵土。」寒羽連忙攙扶著她坐下,小心翼翼替她拍去了衣裙上的塵土。
「沒找到水嗎?」百里瑄問到。
「嗯,會很渴嗎?」寒羽亦在樹幹上倚靠了下來。
「很渴,給,趕緊吃了,才有力氣給我找水喝!」百里瑄笑著將僅剩的乾糧遞了過去。
寒羽笑了笑,終是接過。
百里瑄就這麼看著他,雖是整個腦子都疼地要炸開了,亦是不敢表露出絲毫來。
「怎麼那麼恨獨孤影,還沒告訴我呢!」寒羽又提了起了那個問題,這日他在玉妃墓前站了許久,然而,卻是這個女人三言兩語便讓他知道了一切,想起了一切,她也是狄狨族人吧!
百里瑄遲疑了須臾,卻還是開了口,道:「寒羽,你記得柔妃嗎?」
「柔妃?」寒羽反問。
「你忘記了!?」百里瑄有些微怒,好長一段時間,他可是天天到落霞宮,夜夜同她同床共枕的,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忘記了,若是受催魂所困,還情有可原,如今催魂破,他就真對她沒有一絲情意嗎?或者說,她這個柔妃當得就那麼可悲嗎?
「沒有,一輩子都記得。」寒羽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只是眸中一絲仇恨卻一掠而過,定是一輩子都記得的,就是那個女人害死了玉兒。
一直都不明白倒是堵在心口的那股氣是什麼,現在,全部明白了,是玉兒,還有,他們的孩子!
一切皆是善柔的算計,皆因善柔而起!
然而百里瑄卻沒有注意到他眸中的異樣,聽了這一輩子,心中頓時大喜,她就知道,他會有情的,夜夜是枕邊之人,如何會沒有情?
「寒羽,你信不信穿越之事?」善柔急急脫口而出,藏在心底那麼久的事終於可以說出來了,好想說出來。
「穿越?」寒羽驟然蹙眉,穿越,似乎存在與傳說中的事情。
「嗯,靈魂不滅,在另一個身子裡活了下來。」善柔解釋到。
「嗯?」寒羽應了一聲,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一直都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奇怪。
「我是善柔呀,我穿越到了百里瑄身上!」善柔急急澄清,彷彿害怕失去一般,一輩子這三個字對她來說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見寒羽沒有反映,以為他不信,連忙解釋,道:「每夜都會為你磨墨,伺候你批閱奏折的,第一回出宮,因為北邊大漢,你帶我去尋卷柏,記得嗎?」
寒羽這才緩過神來,看著她,唇畔泛起了一絲笑意,便是將她攏進了懷裡,淡淡道:「原來是柔兒啊!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大手輕輕撫拍著,很輕很溫柔,然而,唇畔那一絲笑意卻是漸漸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