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再次陷入了讓人難堪的沉默。
蘇安暖低著頭,愣愣的看著灑在床單上的藥片,過了片刻,終於輕輕歎了口氣。
她已經很久不知道拿宋北洋怎麼辦了,她甚至無法理解他突如其來的脾氣,因為次數太多,她甚至已經去試圖習慣。
可是她發現其實不行。
她越退步,這個人就越得寸進尺,把她逼到牆角,甚至還覺得是她無理取鬧。
誰能對自甘下。賤這種事情習以為常?
她忍了這麼久,幾乎要無法忍受了。
她不敢去想自己是怎麼來這裡的,不敢去想是什麼時候被送到醫院的,宋家的人知不知道這件事,醫生是怎麼給她檢查身體的……她不敢去想,不是不能去,是不敢。
她怕自己會恨他。
恨這個自己捧在手心裡十五年的人,恨這個把她踩到塵埃裡還不知足的人。
她不能去恨他。
她的人生剩下的東西已經不多了,無父無母也就算了,倘若連這一點美好的感情也變成憎恨,她以後要怎麼生活下去?
那個在五歲的時候第一眼就喜歡上的人,她捨不得去憎恨他。
她伸出手把藥片一粒一粒的撿進了瓶子,低垂著眉目,十分認真的模樣。
宋北洋看著她的側臉,蘇安暖有一張十分溫柔的臉,輪廓柔和,看起來就覺得這個人脾氣很好。她確實脾氣很好。
她從不動怒,從不生氣,對待家裡下人也從來和聲細語的,十八歲之後,她就沒拿過宋家的一分錢。
他從未聽說過她父母的事情,今天是他第一次,聽到她的哭聲,聽見她叫自己的母親的名字。
她看起來像是生活在宋家,但是又覺得,她是游離在宋家的。
只要她跟宋家的聯繫一切斷,她可以十分乾淨利落的離開。
而那個聯繫,他可以毫不誇張的以為,是他自己。
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們之間的聯繫,已經在慢慢崩潰了。
從她背對著他的時候,哭泣的時候,或者像是現在,低垂著眼,不再看他的時候。
宋北洋抿了抿唇,伸手去幫她去撿那些藥片,蘇安暖蓋上了蓋子,對著他手心裡的那幾片藥丸搖了搖頭:「不要了。」
說著,把藥瓶塞回了包裡。
宋北洋捏著手心那孤零零的藥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
她以一種柔順的,不可抗拒的姿態在溫柔的拒絕他。
他曾經賜予她的東西很少很少,除了傷害。
現在想要給予的時候,她已經不要了。
醒過來到現在,她不曾責怪過他分毫,好像那些傷害,並不是他給予的一般。
她些微的抗拒著,但是他知道,他只要強硬的把藥瓶拿過來放進去,她肯定也沒有辦法。
他就是這樣有恃無恐。
因為他知道她愛他。
近乎包容的,甚至是不顧一切的,愛他。
他無法去想像,有朝一日,她把那些疼愛全部收回,他們彼此之間,會是什麼模樣。
蘇安暖側過身,用一種沉默的姿態輕聲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宋北洋看著她的背影,恍惚之間突然發現了什麼。
——她現在已經在漸漸的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