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因為蕭綰心驟然落水抱病,慕容景天心中疼惜得緊,幾乎是住進柔儀宮不出來的。
剛開始的幾天,因為蕭綰心斷斷續續發著高燒,慕容景天心疼無比,又因為前朝政事頗多而無法分神,索性在柔儀宮的偏殿裡處理政事,直到蕭綰心的身子漸漸好轉了起來才又去了問政殿。只是日常生活,皆是在蕭綰心的柔儀宮中。
如此,後宮更是波瀾頓生——如今宸妃幾乎是專寵。這樣的「專寵」,原本就惹得後宮不快,如今慕容景天連處理政事都去了她宸妃的柔儀宮中,可不是要牝雞司晨麼?
只是,因為蕭綰心身子不好,身邊又是最靠得住的壁珠、蕊珠和小德子伺候,因此這些話也不曾如蕭綰心的耳中。
這一日,小雨霏霏。因為已經隱約到了秋日裡,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涼」,又不到暖地龍的時候,弄得整個未央宮都是寒颼颼的。
這未央宮裡的妃嬪們、宮人們,也不顧得這陰冷的秋日,眼睛也是一個個地都是盯著蕭綰心的柔儀宮中,彷彿只有那裡春恩常駐。
這一日,徐才人去了鳳寰宮給皇后請安,在回鹹福宮的宮道上卻是悶悶不樂的。
徐才人的侍女小姚不知道徐才人為何不高興,便道:「才人主子,您怎麼這麼不高興呢?方才皇后娘娘才又賞了一對紅玉髓珠串給才人主子。如今才人主子這般得皇后娘娘的賞識,應該高興才是啊!」
徐才人卻是漫不經心道:「賞識?得皇后的賞識能有什麼?皇上還是不大往我宮裡頭去罷了。至於這紅玉髓珠串——」
徐才人冷冷一笑,道:「其實紅玉髓又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雖然這紅玉髓珠串樣子還算好看,可是這樣的珠串,宮裡頭可多了去了!再說了,嘉夫人賞給我的這珊瑚手釧顏色才好呢!皇后娘娘只賞給了我這紅玉髓珠串,想想也是怪小氣的!」
說罷,徐才人咬了咬牙,低聲道:「其實皇后對我關愛,也不過是因為我與皇后多少有些親緣的緣故罷了。前頭歿了的陳昭儀也是皇后的表妹,皇后最後可是連看都不愛看一眼呢!說到底,還是這位份最重要。」
小姚趕緊道:「是是是,徐才人說的極是。」
見到小姚唯唯諾諾的樣子,徐才人看著更是生氣,便道:「別的不說,大小李美人不過是樂府的琵琶伎,初入宮廷便是被冊封為美人,怎的我出身後族,如今還只是個才人!」
小姚見到徐才人驟然發怒,不禁嚇了一跳,道:「才人主子,您可小點聲吧!這大小李美人一個個的都是妖媚樣子,皇上可是喜歡得緊呢!」
見徐才人似乎並無不快,小姚便繼續道:「才人主子,奴婢別的不說,這小李美人如今懷有身孕,更是金尊玉貴的。您這一句話若是讓愛嚼舌根的人聽去,還指不定會怎麼傳呢!」
徐才人卻是冷冷一笑,眉眼之中皆是不屑,道:「是啊,連小李美人都有孩子了。眼下皇上的子嗣不多,小李美人若是一舉生下皇子,我冷眼瞧著,只怕是連嬪位都不夠封了。」
小姚目光一暗,低低開口道:「奴婢也是覺得如此。若是小李美人生下孩子,總得是貴嬪、婕妤一位。若是皇子,皇上一高興,哪怕是一宮主位也是給得起的。」
「呸!不過是樂府的琵琶伎罷了,憑她也配!」徐才人唾了一口,冷冷道。
小姚趕緊安撫著徐才人,道:「小李美人是不配,是不配……她小李美人是什麼身份,從前不過是樂府的琵琶伎罷了。還是皇上看著新鮮,這才召進宮的。哪裡比得上徐才人您出身後族,身份高貴。」
小姚頓了頓,繼而低低道:「只是,小李美人如今懷有身孕,任憑誰都高看小李美人一眼。奴婢聽說,皇上從前生了大李美人的氣,把大李美人打發到祥福院那種地方去了——」
「祥福院?」徐才人忍不住道,「是麼?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可是記得,粹妃就是先被打發去祥福院,後來又被扔到皇陵去了。」
小姚點了點頭,繼續道:「話雖如此,只是大李美人乃是小李美人的親姐姐,小李美人如今身份貴重,哪裡能讓姐姐去那種地方?這不,如今大李美人身上的汗毛都沒被動一根,也沒被關上幾天,就又給放出來了。」
「什麼?」徐才人冷然一笑,道,「真是個賤人!」
小姚眼眸一暗,低低道:「才人主子,您別生氣。只是如今皇上雖然疼愛小李美人,奴婢瞧著,也不過是為了小李美人腹中的孩子罷了。大李美人雖然比放出了祥福院,可是皇上卻讓大李美人搬去了裡寶華寺不遠的雨花閣裡,說是讓大李美人好好聽聽佛音,靜靜心。」
徐才人不禁嗤笑一聲,道:「還靜心?就那樣妖媚的女人,還能靜心?」
小姚剛要接口,徐才人卻是「哎喲」一聲,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小姚嚇了一跳,趕緊扶起了徐才人,可是徐才人卻是仍不住罵道:「都是該死的小雨!弄得宮道上濕漉漉的,害得我摔了!」
小姚扶住了徐才人,趕緊道:「才人主子,您沒事吧?」
只聽見徐才人哎喲一聲,小姚可著實是嚇了一跳:方才徐才人驟然滑到,下意識地用雙手往前一撐,結果讓一雙白嫩纖細的玉手沾滿了泥水。不僅如此,小姚依稀瞧著,彷彿還沁出了不少的血。
小姚趕緊扶起了徐才人,道:「才人主子,您的手受傷了,還是趕緊去沖一衝,叫太醫吧!」
可是,徐才人卻彷彿全然沒有聽見小姚的話一般,卻是愣愣地瞧著自己手上的珊瑚手釧。
 
小姚見到徐才人的樣子,不解問道:「才人主子,您怎麼了?」
徐才人指著自己手上的珊瑚手釧,冷冷道:「小姚,你瞧瞧,這是什麼?」
小姚往前一湊,這才發現,原來方才徐才人摔了那一跤,讓手上的珊瑚手釧結結實實地磕在了宮道上的石磚上,裂了一顆。
只是,這珊瑚玲瓏剔透,應該是是渾紅的一顆。可是小姚打眼一看,那顆裂開了珊瑚珠子裡,竟然露出了些許黑褐色的東西。
徐才人下意識地往前一嗅,卻隱約覺得那黑褐色的東西有一股子草藥的味道。
徐才人心中陡然一沉,冷冷開口道:「小姚,雨天路滑,我不小心跌傷了手,你去太醫院找一個靠得住的太醫過來,給我好好地瞧一瞧——」
說罷,徐才人好像不放心似的,又囑咐道:「小姚,前頭就是御花園羞花亭,你把太醫叫來,我就在那兒等你。」
小姚卻是驚道:「才人主子,您怎的不回鹹福宮呢?」
「讓你去你就去!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徐才人冷然喝道。
小姚甚少見到徐才人如此暴怒,不敢耽擱,趕緊去了。
果然,小姚很快就帶了太醫過來了。徐才人打眼一看,是與小姚十分熟識的王太醫,便道:「王太醫來得好快——」
王太醫趕緊行禮道:「微臣參見徐才人,才人萬安——」王太醫頓了頓,道,「小姚說才人主子方才跌傷了手,還是趕緊讓微臣瞧一瞧吧。」
「嗯……」徐才人漫不經心的伸出了手,任由著王太醫處理好自己手上的傷口,再一一包紮乾淨。
徐才人竭力按壓住心中的翻江倒海,低低問道:「王太醫,我的手如何了?」
王太醫笑著道:「才人主子的手的確是跌傷了,只是,好在才人主子平日裡就身強體健,這次受傷也只是皮外傷而已,只要好好休息調養,便是不礙事的。才人主子,您無需用藥,只要好好將養著,別碰水,過幾日自然是會好了。」
徐才人木然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
如此診斷完畢,徐才人就應該開口讓王太醫退下了。可是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徐才人竟然一直沒有說話。其實徐才人雖然不甚得寵,可畢竟得皇后的青睞。王太醫雖然覺得怪怪的,可是一時也不敢多言。
也不知道究竟沉默了多久,徐才人這才緩緩地拿出了那珊瑚手釧,對著王太醫道:「我得了一個好東西——勞煩王太醫給我瞧一瞧,這裡頭究竟是什麼?」
王太醫趕緊從徐才人手中接過了那珊瑚手釧,仔仔細細地觀察著,眉頭緊然一簇。
徐才人見到王太醫神情如此,竭力壓制住聲音的顫抖,道:「王太醫,你不必欺瞞我——你且直說,這裡頭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只見王太醫「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趕緊磕了一個頭,道:「微臣不敢欺瞞才人主子!這裡頭……這裡頭……」
小姚急道:「王太醫,這裡頭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你倒是說呀!」
王太醫一凜,只好道:「啟稟才人主子,這裡頭的東西,是零陵香!」
徐才人只覺得心口陡然一沉,顫聲道:「零陵香?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