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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6章 惡言 文 / 木未十七

    淑惠長公主乃是尊貴比的嫡親長公主,更是當今皇上的親姐姐,身份更是尊貴異常。因此,慕容景天也特別破例,將淑惠長公主的洗塵宮宴安排在了太極宮後頭的坤泰殿中。

    宴會上依舊是大周常見的宮廷樂舞。諸妃各懷心事,更是全然不在乎殿中賣力獻舞的舞伎。如此眾人只是沉默不語,酒過三巡,歌舞看得倒也無趣。

    皇后也不好這場面尷尬著,便首先開口笑道:「皇姐多年未回大周,不知這大周的歌舞還看得慣麼?」

    淑惠長公主淡淡一笑,只是夾了一筷子龍鬚菜吃了,緩緩道:「這龍鬚菜倒是清爽可口。皇后是後宮之主,想必是用慣了山珍海味的。孤很想知道,若是皇后你吃一筷子龍鬚菜,會不會覺得扎舌頭呢?」

    說罷,淑惠長公主嗤嗤一笑,旋即道:「皇后麼,身份貴重,自然看慣了這宮廷樂舞。哪怕稍顯靡靡之態,皇后也是不覺得的,是不是?」

    這邊皇后還未開口,卻是賢妃柳眉一揚,朱唇微啟道:「妾身雖知道淑惠長公主久居西北赫連族,可是淑惠長公主到底也是慕容氏皇族的女兒,想不到,竟看不慣咱們自家的歌舞了麼?」

    賢妃雖然話中有刺,可是淑惠長公主聽了也不氣惱,只是緩緩飲了一口酒,對著賢妃道:「孤看不看得慣宮廷樂舞都不重要。只是,孤與正宮皇后在說話,輪得到你這個妾侍插嘴麼?」

    賢妃平生最恨別人說起自己的庶出地位,因此淑惠長公主此話一出,賢妃當即變了臉色。

    只是,淑惠長公主乃是長公主之尊,地位非比尋常,哪怕是一向驕縱的賢妃,也只得暫時按壓住心中的不快,冷冷地摔了一下銀筷子。

    淑惠長公主見到賢妃如此不知道遮掩,心下已經明白了幾分,不禁淡然一笑,轉而瞧了瞧慕容景天。

    而慕容景天卻是恍若未覺似的,只是道:「其實皇姐好不容易回朝省親,應該高高興興的才是。千萬不要為了后妃之間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擾得皇姐不高興。」

    聽得慕容景天言語相護,淑惠長公主不禁嗤笑,緩緩開口道:「沒想到,皇上還真會護著自己的女人。孤的確是多年未曾回到大周,只是,又是誰把孤送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的?」

    淑惠長公主此言一出,宮宴上的諸妃皆是驚住。

    蕭綰心見到淑惠長公主如此,不禁低聲問了坐在旁邊的嘉夫人一句:「嘉夫人,長公主的話是什麼意思?」

    嘉夫人還未等接口,卻是淑惠長公主揚聲道:「孤是大周的嫡親公主,為了大周的社稷著想,自然是不能顧及自身。只是——」

    淑惠長公主話鋒一轉,厲聲道:「孤此生都忘不了,到底是誰送孤去了那種見不得人的地方!」說罷,淑惠長公主恨恨地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心中不快,勉強按壓住心中的怒火,溫然起身道:「皇姐消消氣——本宮聽聞,赫連汗王待皇姐也算是情深意重。若是因為后妃之間偶有摩擦而讓皇姐生氣,那就是萬萬不值了。畢竟,皇姐是大周的長公主,不能損了咱們皇家的顏面,是不是?」

    「情深意重麼?」淑惠長公主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嗤笑道,「皇后果然是皇后啊,怎麼說話都是滴水不漏的。皇后,孤問你——為人妾侍的滋味好受麼?」

    皇后臉色微變,卻聽見淑惠長公主徐徐道:「即便皇后不說,孤也是知道的——這為人妾侍的滋味兒一定不好受吧?孤冷眼瞧著,眼下未央宮裡頭就這麼幾個女人,皇后你已經是忙得焦頭爛額的了,孤到了那種荒涼的地方,與四十多個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皇后,這種滋味,換做是你,你受的了?」

    淑惠長公主言語激烈,任是誰聽了都不免刺耳,更何況是皇后呢?只是,皇后到底也得顧及著長公主的體面,只得低微聽著,也無法反駁半分。

    最後,皇后只覺得喉嚨裡頭彷彿塞滿了棉絮似的有口難言,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慕容景天。然而,慕容景天卻只是獨自飲酒,彷彿全然沒有聽見淑惠長公主的話一般。

    皇后再往下頭掃視:蕭綰心自然是不必說的,早已經垂下了腦袋,低頭不語。至於賢妃、李淑媛、敬貴嬪等一干人,早已經「咯咯」地笑了出來。

    錯算了,錯算了——

    自己曾經以為,自己如今已經是皇后之尊,便是這天底下最為尊貴的女人。呵,到頭來,還是自己錯了。人家淑惠長公主是什麼人,人家是慕容氏的皇家血脈,是天之驕女——而自己算什麼呢?

    自己雖然是皇后,卻是繼皇后,不過是因為仁孝皇后早早地沒了,而自己又生了皇子,所以皇上才會立自己為後吧?到頭來,在別人的眼中,自己依舊是個不入流的妾侍。即便自己已經是他慕容景天名正言順的妻子,可是在自己的丈夫眼中,自己還不過只是個最卑微不過的妾侍。

    在皇族之中,妾侍,即便是已經扶正了的妾侍,也永遠都不是妻子。

    儘管皇后已經顏面掃地,可皇后依舊攥緊了拳頭,勉強寬慰著自己:不能發作,一定不能發作。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哪裡還能顧得上自己呢?自己也就罷了,自己的孩子,他還那樣小,自己不能不護著他……

    也不知究竟沉默了多久,只見皇后咬了咬嘴唇,低低開口道:「皇姐許是多喝了幾杯,有些醉呢!可別說這些話了——」

    淑惠長公主不禁嗤笑道:「皇后若是能如此寬慰自己,自然是好的。」

    皇后只覺得渾身都是冷汗,幾乎要坐不住了。到底是軟玉機靈,趕忙扶住了皇后,倒了一杯茶,道:「皇后娘娘方才飲酒飲得猛了一些

    ,眼下酒氣有些不散呢!」

    說罷,軟玉對著慕容景天行了一禮,道:「啟稟皇上,皇后娘娘想必是有些醉了,請皇上准許奴婢扶皇后娘娘去散一散酒氣吧。」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揮手道:「去吧——」

    皇后正尷尬著,聽到慕容景天的這一句,如逢大赦一般,便去了。

    夜晚的清涼月光在皇后的勉強流轉著。皇后遠遠看去,坤泰殿緊緊跟在太極宮之後,顯得威嚴無比——

    這天下,究竟還是他慕容家的天下。而自己,糾葛在太皇太后與皇上之間,當著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后不說,心卻彷彿是被碾做齏粉一般,恨不得立刻散去就好。

    軟玉知道皇后心中不快,寬慰道:「皇后娘娘,您別難受了——淑惠長公主原本脾氣就不好,如今遠嫁多年,想必在赫連族也沒少受氣。如今以『嫡長公主』的身份回朝,可不是要好好樹一樹威風了。」

    「她樹她的威風,還叨擾本宮做什麼?」皇后只覺得鼻中一酸,隱隱含淚,道,「本宮知道,即便本宮是皇后,卻也是繼室罷了。說到底,他們才是至親的骨肉,仁孝皇后才是她的弟妹——而本宮呢?即便生了皇子,也只是妾侍。即便被封後,也不過是個妾侍!」

    軟玉寬慰道:「皇后娘娘,您可別瞎想了——您是皇后,您是名正言順的這未央宮的主人,您還有皇子在,您怕什麼呢?哪怕淑惠長公主驕縱一些,也不過因為她是皇上的親姐姐罷了。皇后娘娘,您吶,就放寬心吧!您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好日子——麼?」皇后喃喃道。

    其實,什麼樣的日子才算是好日子呢?自己如今是母儀天下的中宮皇后,每日都是錦衣玉食,享盡天下的富貴。即便慕容景天多有內寵,可是自己才是能名正言順站在皇帝身邊的女人。自己有太皇太后這個靠山,還有皇上唯一的兒子——自己,過的難道不是好日子麼?

    可是,自己過的難道是好日子麼?自己的丈夫從不疼惜自己,任由妾侍打壓自己;皇太后一直敵視自己,挑唆自己與皇上原本就劍拔弩張的關係。

    自己空有這皇后的位份——其餘的,自己還有什麼呢?

    軟玉見皇后隱隱落淚,不禁趕緊道:「皇后娘娘,您可哭不得啊!您若是把妝哭花了,回頭皇上又要不高興了——」

    軟玉的話,自然在理。慕容景天,那個身為大周天子的男人,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是他的妻子,只會覺得自己是他的皇后。既然是帝后,那慕容景天就不會允許自己做出任何有損皇家體面的事情。

    到頭來,自己的姻緣,不過只剩下了一個虛空的殼子,沒有半分溫情可言。

    軟玉拿出絹子,小心翼翼地為皇后拭去了眼角的淚滴,低低道:「皇后娘娘,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心裡委屈,可是皇后娘娘,您只能忍著——」

    軟玉頓了頓,繼續道:「皇后娘娘,您瞧,眼下後宮得寵的女人那麼多,小李美人又懷了孩子——那麼多的事情需要皇后娘娘您去料理,您還要為二皇子掙一個好一點的前程。皇后娘娘,您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您萬萬不能倒下去——不為了別的,為了二皇子,為了您的母族,您也得撐下去。」

    「是——本宮,得撐下去。」半晌,皇后緩緩擠出來這一句話,低低道,「本宮不會倒下,不為了別的,就為了給本宮的孩子一個好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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