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驚的看向戊戌,只見他指尖微顫,脖子上的青色脈絡若隱若現,我一下子急了,忙給媽媽說:「媽,他自己有手有腳的,你別給他夾菜了。」
然後我一個勁的給媽媽使眼色,媽媽這才狐疑的放下給戊戌夾菜的筷子,自己開始吃了起來。但是你們知道這種感覺嗎,你在這吃飯,然後有個人在旁邊看著,而且那個看著的人還跟你的不熟——哪能吃的下去啊。
戊戌察覺到我們的尷尬,又夾起菜往口中送,不明真相的媽媽見此倒是很開心的和戊戌有說有笑,只有我在那默默的擔心,我並不擔心戊戌會痛會吐,我擔心的是他吐完之後會咬死我。
先前他變成銀髮的樣子,我已經見識過了,我脖子上的牙印也不是開玩笑的,我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咬死我。他就像一個隨時會噴發的活火山,表面平靜,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爆發。
「戊戌,你不是胃痛嗎,少吃點。」
「不打緊。」
這麼一句古話冒出來,讓我不由得一陣晃神,彷彿坐在我旁邊的是一位衣袂翩翩的佳公子。
在某種行為上,戊戌確實還保留這古人的風範,比如坐的時候,坐姿非常端正,吃飯的時候,細嚼慢咽,如果不是爸爸媽媽問他話,他是絕對不開口的,這叫做食而不言。
突然,我的眼神停到了他的側臉,只見他的側臉上已經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藏青色血管,像蜘蛛網一樣遍佈在上面,坐在對面的爸爸似乎發現了什麼異常,正準備勾過頭來看,我一巴掌拍在了戊戌的臉上,故作驚訝的說:「哎呀,你臉上有髒東西,趕快去洗手間洗洗。」
戊戌聞言,臨走之前還佯裝淡定的對爸爸媽媽禮貌的說:「叔叔阿姨,我先失陪一下。」
戊戌一走進洗手間,媽媽就滿面春光的對我豎起了大拇指,意思是:「這小伙子好。」
我瞥了她一眼,懶得和她搭話,真搞不懂戊戌,為什麼不走,現在生出來了這麼多事。
「這小子有沒有錢?」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挪到了我的身邊,小聲的對我說話,卻還是把我嚇了一跳。
「沒有。」我想都不想就回答。
媽媽撇撇嘴說:「當你媽沒見識,我剛剛看了他換下來的衣服的牌子,是阿瑪尼的。」
我差點被一口水給嗆死,真是服了我的極品老媽:「媽,你變態啊,看別人換下來的衣服幹嘛。」
「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他穿的是假貨,他一點錢都沒有,還特別的虛榮。」
老媽嘖了一聲說:「我看他不是那樣的人,就算現在沒錢以後也會有,老媽看到這個戊戌,總結出四個字——器宇不凡。」
我無奈的瞥了她一眼,拋出重型炸彈:「那可惜了,他都有未婚妻了。」
老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我說:「有未婚妻又怎麼了,在沒結婚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她看看我老爸,自豪的說:「當時你老爸還不是別人的未婚夫,而且還是倒插門,我還不是把他給搶過來了,而且幸幸福福的過到了現在。」
我一下子來了興趣,說:「那老爸既然喜歡你,為什麼還要娶別的女人。」
媽媽不在像之前,一副二二得樣子,而是沉浸在回憶中,一副青澀小女人的樣子。
她說:「你爸爸那時候沒有事業,雖然喜歡我,卻不敢開口,怕我要求太高他給不了。人一旦喜歡上另一個人,就會覺得自己比他卑微一點,其實那時候,我哪有什麼要求。男人也會想很多,尤其是當他真心愛上另一個女人的時候,但是你爸爸最終還是被理性主宰,準備娶了那個女人。你說,我沒有給你爸爸肯定的時候,他一個快三十的男人,怎麼會為了愛情而放棄實際。畢竟,男人和男孩已經是兩種不同的人。」
「你說當初要不是媽媽勇敢了,現在哪會有你啊。」
爸爸的臉早都紅彤彤的了,嘖嘖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害羞呢。
「媽,現在情況不一樣,我跟戊戌的情況是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你那一套對我不適用。」
媽媽說了一句,你們年輕人就是嘴硬,等到年紀大了,慢慢嘴就軟了。
過了一會兒媽媽說:「咦,戊戌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出來,而且裡面沒有一點動靜。」
也對,我都和媽媽說了那麼些會兒話了,他怎麼還沒有出來。
「我去看看。」
推開洗手間的門,我被眼前的景象嚇懵了,戊戌他……竟然躺在了地上。
他的臉色蒼白,衣衫大敞,滿是傷口,手也被自己掐爛了,死死的握在了一起,再看看我家的洗手間,整整齊齊,甚至連洗手台邊搖搖欲墜的瓶瓶罐罐都完好無損,上次這種情況的時候,我也在場,當時他可是硬生生的把大理石弄成了粉末。
我把襯衣給他扣上之後,才叫來了爸爸媽媽,他們被嚇到了,趕緊把戊戌抬到了我的床上,我跟爸爸媽媽說他有點貧血,休息一下就好了。
爸爸媽媽是個工作狂人,所以把戊戌交給我照顧,他們說他們明天得一大早去公司請老闆復職,要是飯碗丟了,我們家就得喝西北風了。
我不知道這樣對殭屍奏不奏效,把毛巾用熱水濕了以後,放在他的額頭上。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更是沒有半點血色,他會昏倒,是不是因為沒有喝血的緣故?人貧血的時候都會昏倒,更別說以血為食的殭屍了。
我把他的襯衣解開,胸膛、腰腹滿是觸目驚心的傷口,全都是拜他自己的鐵爪所賜,我知道,他一定是不想破壞我家,為自己或者……我,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可是也沒有必要自殘啊。
我發現,他這次傷口並沒有很快的癒合,輕輕碰一下,結的痂又會重新破掉,流出血水,我感覺拿手指壓著,生怕他的熊貓血被浪費了。
按理說,他的血液應該是凝固的,不流通的,可是,戊戌這只殭屍和人體的生理機能如此相像,除了要喝血,不能曬太陽之外,跟人類沒有一點區別,也難怪寧承凰會沒有發現了。
他有心跳嗎?
這個疑惑落定之後,我偷偷的瞄了一眼戊戌,只見他雙眼緊閉,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於是我把耳朵放在他的左胸膛的位置,卻只聽到自己的心在那裡砰砰的跳,我的耳朵發燙,和他冰冷的皮膚形成極大的反差。
「你在幹什麼。」
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被嚇了一跳,慌亂的抬起眼睛,只見他目光深如潭,凝如炬。
「我、我在聽聽你有沒有心跳。」
我邊說,邊像是做了賊般的起身,卻沒想到戊戌的大掌直接扣住了我的臉,讓我的左臉和他的左胸膛貼的緊緊的,連空氣都偷偷的跑了出去。
他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要聽就貼近一點。」
我大腦一片空白,已經不知道是我的心在跳,還是他的心在跳了。
「有嗎?」
「有……呃、有。」
「真的有?」
「不,沒、沒有。」
見我語無倫次的樣子,他突然笑了出來,卻在『嘶——』的一聲下,終止。
我趁著這個空檔起身,只見他的面部已不復之前光彩,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我知道並不是因為這些皮外傷,而是更加痛苦的東西,能讓他這只殭屍都覺得痛,可想而知有多痛。
「戊戌,你多久沒有喝血了?」
他躺在床上,大汗涔涔,兩眼空洞的望著房頂:「我撐的住。」
「人不吃飯都會死,況且你還是……」因為顧忌爸媽,所以我沒有把殭屍兩個字說出來。
他並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而是轉頭,看著站在床邊的我:「你不是希望我死嗎?」
我就像偷了東西被抓包那樣緊張,兩手攥著衣角說:「那……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你沒有害人,而且馬上就可以和杜小姐結婚了,你可以像一個人類一樣生活,風光無限。」
「你希望我和杜梓霜結婚嗎?」他那雙有些暗淡的眼睛看著我,我捉摸不透裡面的信息。
我點了點頭:「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哪有權利決定。」
「你可以試試。」他的目光如此篤定,篤定的讓我害怕,男人的話不能相信,男殭屍的話更不能相信,再說,就算試了又能怎樣,他不跟杜梓霜結婚,難道和我結嗎?開什麼國際玩笑。
「戊戌,我提前祝福你們,祝你們兩人幸福。」
我正準備去客廳,沒想到他手長腳長,一把拉過我,將我拉到了懷裡:「記得,我說過我有一件事要你做吧?」
我害怕的看著他,點了點頭。
他說:「我忘掉了一切。」
我訝異,他繼續說:「我跟你說過,我在四十年前的記憶全部被塵封了,我只知道我要變得有錢,我要找一個人,但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我要怎麼幫你。」
「塔塔村。」
「婚禮之前,你回塔塔村幫我做一件事情。」他冷靜的說,不再像之前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什……什麼?」
他的臉色如同風雨欲催的天,讓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他說:「午夜十二點,去墳山,把那些死人墳前的祭品吃了。」
我聞言,差點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