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果只面對曹文詔的話,哪怕是出現眼前這種局面,闖軍也是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只要多點兒耐心,稍稍等待一下,將大部隊從兩翼繞過去,徹底鋪開,將曹文詔所部不斷擠壓,群起圍攻,那麼還是穩操勝券的。他們畢竟人數多出太多,久戰之下,完蛋的必然是曹文詔他們。
哪怕是不投入全部的兵力,哪怕是李自成帶著這些精銳置身事外,照樣也是穩操勝券。
但前提是沒有董策這個突然跑出來搗亂的變數。
這一支突然從斜刺裡殺出來的明軍,人數很少,但卻極為精銳,就像是一支又長又鋒利的長針一樣,狠狠的刺進了闖軍的陣列之中,給闖軍帶來了極其巨大的傷害。這根針雖然小雖然細,但帶來的後果卻是致命的。
李自成也很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對於這支明軍統領的眼光,說實話他是佩服不已的。此人當真厲害,選取的加入戰局的時機極為恰當,正正的打在了闖軍的七寸上。闖軍本來嚴密的陣列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眼瞧著只要是曹文詔能夠殺到這個口子這兒來,便能突圍而去。而自己這段時日的籌劃,這些費盡心血的算計,幾萬大軍的調動安排,無數糧草的消耗,等等等等,這一切努力就全部都要付諸東流。
這支明軍雖然人數很少,但靠著凶狠的戰鬥力,以及再恰當不過的切入戰局的時機,眼看著竟然有將戰局一句翻轉過來的希望。
他現在已經猜到,這支明軍應該就是前幾日在真寧縣北興風作浪,並且殺死了自己的好兄弟陳大度的那一支明軍。此時他心中後悔不迭,早知如此,自己便是派出幾千人去,拼著不讓這幾千人來圍攻曹文詔,也要將這支明軍剿滅。
誰能想到,這支不過數百人的小小明軍竟然如此難纏凶悍?
只不過,這世上也沒有後悔藥可賣,現在他能做的,就是在最短時間內將這支小小隊伍絞殺。若是沒有這支隊伍和曹文詔所部齊頭並進,單靠曹文詔那些人,是打不出一條通道來的。
李自成現在殺不過去,但並不代表著他什麼都做不了。事實上,此時他距離董策等人所在地,大約也就是三十步左右。三十步,用騎弓射箭的,是完全可以達到這個距離的。
李自成一聲令下,他周圍那些闖軍便紛紛張弓搭箭,向著董策那個方向射去。
箭雨密集覆蓋下來,當然,被箭雨覆蓋的絕對不僅僅是董策等人而已,還有不少闖軍的士卒。不過此時李自成也顧不得這麼多了,自己人殺也就殺了吧!
只要能留下曹文詔,還有這支該死的不知哪兒來的明軍就行。
箭落如雨,董策手中大槍一轉,只聽一陣密集的撞擊聲響起,不知道多少支羽箭被他打飛。他手中大槍舞得風雨不透,偶爾有幾支漏網的羽箭掉落下來,落在他身上的鐵甲上,也多半是會被彈飛。
闖軍用的騎弓,跟明軍是一個制式的,大部分都是從明軍手中繳獲的,有的則是攻佔了某些大城之後從府庫中搬出來的,極少一部分才是自己製造的。建奴的騎弓,雖然射的不遠,但力道極大,抵近了射,可能射不穿此時歐洲的那種厚重板甲,但射穿鐵葉甲還是沒有問題的。不過明軍和闖軍用的騎弓就要差不少了,射程也近,威力還小,在二十步的距離上設,也未必能射穿董策身上穿的這種全身鐵甲。
更別說此時距離大約在三十步之外了,有兩三支羽箭釘在了董策的鐵甲甲葉上,一陣火花濺射之後當即就被彈開,而有一支比較幸運,是從鐵甲葉的縫隙中鑽進去的。它射到了一個用於穿鐵甲葉的鐵環上,當即把這鐵環打碎,幾片甲葉崩飛了出去。不過這羽箭想要繼續前進,可就再進不去了,因為擋在它面前的,是一層相當精良的銀白色鎖子甲。沒錯,董策在全身鐵甲裡面還穿了一層鎖子甲。
這鎖子甲正是當日董策從那後金巴牙喇兵身上繳獲的來的。他在鎖子甲裡面還穿了一身絲綢的裡衣,有了這三層防護,像是闖軍用的那種弓箭,根本是不可能對他造成什麼嚴重殺傷的。
除非射中面門或是腦袋。
但董策對頭部保護的非常嚴密,想射中,哪那麼容易?
這輪箭雨對董策根本沒什麼影響,而一邊的阿拉坦烏拉比他還要變態,一擰腰,手中巨大的狼筅一揮。以他為圓心,粗長的胳膊持著狼筅揮舞了一圈,覆蓋範圍便超過了一百平米,周圍數丈之內的十幾個董策的家丁都被他這一掄給覆蓋在內。狼筅掄了這麼一圈,落到這個範圍內的羽箭便基本上都被打飛了。
在他的庇護下,周圍這些董策家丁竟然無一人傷亡。
而其他那些董策家丁,身上最差的也都穿著棉價,棉甲的防禦力自然是比不上全身鐵甲的,但他們自己會躲避劈砍,剩下的那點兒羽箭哪怕落在身上,也不是特別的致命。有受傷的,但被這一輪羽箭射殺的,大約只有兩三個。
而那些同樣被箭雨籠罩在其中的闖軍可就不那麼幸運了,他們大部分穿的都只是布衣而已,羽箭可以輕鬆透入,當即就有數十人被射殺,掉落馬下。這輪羽箭不但沒有射殺董策,沒能阻止董策等人,反而是給這一片闖軍,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和憤怒,更是讓他們士氣大跌。
「這是做啥啊?咱們在這奮力殺敵,後頭的袍澤竟然射箭殺我們?」
不少人回頭怒目而視,有的脾氣暴躁的已經大罵出聲。
他們可沒聽到方才李自成下達命令的聲音。
趁著這個機會,董策高聲吼道:「闖軍自相殘殺了,闖軍敗了,兒郎們,咱們趁機殺過去啊!」
董策手下的家丁們一個個士氣如虹,以阿拉坦烏拉為箭頭,竟是藉著這股勁兒,又往前殺了好幾丈遠。此時,董策離著曹文詔,已經不過十步遠了。董策已經能夠看清楚曹文詔的面容,而曹文詔也瞧見了他,高聲吼道:「前面是哪位?救命之恩,曹某人永世不敢忘記,來日定能有所報。」
董策哈哈一笑:「曹總兵,咱們先聯手殺出去,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曹文詔也報以大笑,手中大槍斜斜一劈,將前面一個闖軍腦袋給削下半拉來,大吼道:「好,先攜手殺賊!」
「啊!」
隨著一聲拉長了聲音的淒厲慘叫,又是一名闖軍被阿拉坦烏拉手中的狼筅從馬上掃落下來。阿拉坦烏拉手中的狼筅如一顆巨大的小樹一樣,那些小樹的樹杈,也全部都包著鐵皮,尖端鑲著鐵質的槍頭,只要是被戳上一下,身上立刻就會出現一個血窟窿,非死即傷。或者更貼切的說來,這狼筅就像是一根粗大的電線桿上,橫七豎八的插著十幾根長矛。這根格外碩大的狼筅主幹的粗度,跟後世細一些的電線桿子也差不多了。
阿拉坦烏拉用這狼筅基本上就兩個動作。第一是刺,他手中狼筅往前一刺,基本上就能籠罩小一點兒的八仙桌大小的那麼一片範圍,通常能夠將兩個或者以上的闖軍給囊括在內。他這狼筅一刺過去,簡直就相當於是十幾根長毛一起攢刺過去,對面的闖軍除了後退根本沒有任何抵擋的辦法。而此時如此密集的陣型,左右前後都是人,又如何能那麼及時的退開?若是來不及退走,則身上立刻就會給扎幾個窟窿出來,鮮血汩汩流出,就算不死,戰鬥力也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