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涼低喝了一聲,大步向前衝去,為了隱蔽,他也沒有騎馬。而在他身後五百闖軍緊緊跟隨,邁開大步向前衝殺。
西城門,城頭上的官兵,立刻就發現了他們。這些侯景人數極少,不過只有十幾個而已,當他們看到衝過來的闖軍足足有幾百人的時候,立刻一個個臉色大變,身體都不由得一陣輕顫。
他們都不是什麼懦夫,也不是沒見過血的,他們事實上他們每個人手上沾的人命,只怕都有幾條。但敵我兵力差距實在是太懸殊,讓他們也是不由得心神震動,一時間失了方寸。
好一會兒之後,才有人回過神來,趕緊敲響了手中的銅鑼,但敲響了銅鑼又能如何?他們站在城頭上,四下看看,發現根本就沒有援軍。其實,想想也知道,現在哪裡有援軍能派到這邊來?
誰又能想到,闖軍竟然會突然偷襲西城門!就連他們這些負責守禦西城門的,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今日竟然會面對這樣一幕。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在了一個魁梧大漢身上,這大漢膚色黝黑,身材雄壯,宛如一座鐵塔也是,他大約四十歲上下,長相頗為威嚴,而臉上那兩道深深的法令紋,更是給他增添了幾分冷酷的氣息,瞧著就讓人有些畏懼。
此人名叫李大巖,乃是田實手下的一名哨長,手底下也管著四五十個兄弟。只不過,經過這連番的戰鬥,田實手下減員也是頗為的嚴重。像李大巖他就比較倒霉,手底下幾十個兄弟死到現在只剩下這十幾個。李大巖此人其實頗有能力,只不過他由於不會鑽營,加之又在某一次得罪了黃琬的侄子,因此一直在這個哨長上當了許多年都沒有升上去。
不過,他在這些兄弟們心中,卻是有著極高的地位、他手下的這些家丁,都對他又是尊敬,又是欽佩。
李大巖緊緊的盯著城下那些不斷接近的闖軍,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看了片刻他忽然回頭,臉上露出一抹決絕的笑意,面向眾人,沉聲道:「諸位,我李大巖的為人,你們也該知道。投降闖軍,我是不敢的!我奉命鎮守此地,棄此地而逃,這事兒我也幹不出來!我已決定,就站在這兒,哪兒也不去,跟那些闖賊拼了!他們要想殺進城去,沒問題!但要踩著老子的屍體過去!」
「你們都是我的兄弟,你們要走要留,我都不干涉。你留下來那是跟我李大巖講義氣,你走了我也不怪你。咱們兄弟們,誰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硬是拉著你們陪著我死,這事兒我不幹!」
他神情激昂,慨然壯烈!
聽他說完,這些家丁們互相看看,不少人臉上也都是露出了決絕之色。忽然,其中一人狠狠地一拳砸在城牆之上,他這一下用勁兒可是不小,拳頭表面皮肉都綻裂開來,鮮血直流,但他彷彿沒感覺到一般,大喊道:「大哥,兄弟跟你干了!不就是死嗎?咱們兄弟這麼多年,死,也要死在一起!」
李大巖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我沒看錯你,當真是好兄弟!」
剩下那些家丁也紛紛喊道:「大哥,我們干了!」
竟是沒有一人退縮,李大巖看著他們,虎目含淚,神情激動,嘴唇都是一陣哆嗦,他想說什麼,但終歸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走到每個人身前,拍拍他們的肩膀。
哪怕是再多的話語,也無法表述他此時的心情。
轉眼之間,闖軍已經殺到了城下,李大巖等人自然是配備有弓箭的。闖軍不斷接近的過程中,他們也沒有閒著,不斷地張弓搭箭,射殺闖軍。只是他們人數實在太少,而相對他們來說闖軍又實在是太多。儘管他們一個個箭術並不差,但給闖軍帶來的傷亡,只能用聊勝於無來形容。
而看著城頭這些不斷射箭的官軍,曲涼心中也是有些差異,他本來以為,這些官軍,看到雙方這麼大的兵力差距之後,應該早就逃走了,卻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有膽子留下來。「或許它們,只有遠遠射箭的膽子而已,等咱們殺到城下,他們自然就會恐懼撤退。」
曲涼心中暗暗道。
但讓他失望了,儘管闖軍已經殺到了城下,李大巖等人卻還是堅守在那裡。
既然是來攻城的,哪怕只是來偷襲這座幾乎沒有什麼防禦兵力的城門,闖軍自然也少不得要帶雲梯。只不過他們帶的並不多,只有三架而已,三架已經足夠了。
雲梯搭在了城牆上,闖軍順著雲梯往上攀爬,和南城門相比,西城門無論是兵力,防禦器械,防禦物資等等,都是少的可憐。他們既沒有叉桿,也沒有夜叉檑,只在城頭堆積了一些碎磚碎石之類的東西。
稀稀拉拉的磚石開始往下砸,給闖軍帶來了一定的傷亡,但也僅僅只是一定的傷亡而已。很快闖軍就爬上了城頭,而此時,李大巖等人早已拔刀在手,準備迎敵。
闖軍們也不廢話,喊叫著便是衝殺了上來,幾乎只是一瞬間,李大巖等人便是陷入了重重重包圍之中。人數是他們十倍,甚至幾十倍的闖軍,湧上城頭,李大巖等人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傾覆。
殺!
李大巖揮舞著手中的腰刀狠狠的向前劈去,鋒銳的刀鋒剖開了皮肉,將一個闖軍的半個脖子都給砍斷,向一旁歪了過去。鮮血從傷口中噴薄而出,澆了李大巖一頭一臉。來不及慶祝,甚至腦海中根本都來不及多想,李大巖本能一般的身子往下一蹲,緊接著,一把雪亮的腰刀,從他的頭頂上砍過。方纔這一下,哪怕躲避的稍微慢了那麼一點兒,他就要身受重傷。
戰鬥在繼續!
李大巖就地一滾,手中刀狠狠的往前一捅,刺穿了一個闖軍的小腹。他沒有停留,站起身來之後,順勢往上一劃,方才抽出刀來。他這一下兒,給那闖軍身上,帶來了一個極其可怖的大口子。傷口是豎著的,足足有一尺多長,鮮血和腸子從裡頭湧動出來,讓人看著心裡就是一陣膽寒。
李大巖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殺的第多少個闖軍了,他只知道自己和兄弟們背靠著背,圍成一個環,朝著外面,揮舞著手中的刀,抵擋著闖軍的進攻。身邊不斷有人死,有闖軍,也有自己人。
慘叫聲不斷響起,混成一片。鮮血噴湧,幾乎將它們染成了血人。他們的大腦甚至都已經停止了運轉,只是在本能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
在不斷殺人的同時,李大巖也覺得自己的力量逐漸在流失,揮舞著刀的胳膊越來越酸軟。到了最後,幾乎都抬不起來了,呼吸越來越粗重,每一次喘氣兒,甚至都能從胸腔裡帶出來一股子甜膩膩的氣息。
他知道自己這是要吐血了。
李大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力氣快要沒了,鬥志也快要消耗光了,他現在累得只想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兒。
但就在此時,他忽然發現闖軍之中出現了一陣陣騷亂,不少在外圍的闖軍,都不再向他湧來,而是朝著城牆的內側走去,甚至有不少人急匆匆的順著馬刀朝下跑去。
李大巖經驗很是豐富,他立刻就猜到,只怕有什麼突發情況出現,而且最大的可能性是:援軍到了。
一想到這裡,李大巖感覺自己的體內就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似乎連力氣都恢復了不少。
「弟兄們!」他大聲喊道:「再堅持一會兒,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就好,援軍已經到了!咱們,再挺一會兒就能活下去了。」
而此時,他身邊只剩下五六個人了。這些人受到他的激勵,也是奮起最後一次血勇,將自己面前的敵人殺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