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那雪亮的刀鋒,那店夥計給嚇得腿都軟了,真是生怕眼前這凶神惡煞一般的軍漢一刀砍下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聲音中都帶著哭腔:「俺,是俺干的,可是俺沒打斷他的腿啊!」
「管你打斷沒打斷!」
家丁冷笑一聲,繞到他身後去,把他也給捆了起來。
那敦實少年眼圈兒都紅了,跪在地上給李可受連連磕頭。李可受笑吟吟的把他扶起來,很是和顏悅色的說了幾句話。
眼見得李可受不擺架子,而且說到做到,立刻就給主持公道,人群頓時是騷動了起來。毛家行事也確實是頗為霸道,這幾年得罪的人還真是不少,有了這個敦實少年帶頭,接下來也是紛紛有人站了出來,言道他們曾經受過毛家的欺壓。
僅僅是圍觀的這些人中,就站出來七個。李可受一點兒都不含糊,現場就問個清楚,然後直接下令把行兇的店伙給抓起來。等到再沒人出來說話了之後,算上馬背上那個,已經有五個店夥計被捆起來了。
而毛燁驊的罪名上又多了一條:第三條,欺壓良善。
而後李可受又從米袋中抓出一把大米來,拿在手中仔細地看。這大米成色並不好,不是那等白花花的上等精米,而是發黃發黑。李可受發現這大米不但成色差,而且裡頭摻雜了相當多的雜物,像是沙子,木屑,麩皮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為數不少。
李可受把那糧袋拎起來,扔給一個親兵,吩咐道:「你瞧瞧,這裡頭雜物佔了幾成,大米佔了幾成?」
「是!」
那親兵應了一聲,翻看袋口便是仔細的查看。
少頃,他沉聲道:「七成是米,三成是沙石糠麩等雜物。」
「嗯。」
李可受點點頭,向耶律斡裡和道:「第四條罪名,以次充好,摻雜沙石糠麩等物於米袋之中!」
到了這一步,毛燁驊也不著急了,他知道,李可受如果是想要致自己於死地的話,這些罪名足夠把自己下獄了,而下獄之後,自己的命可就不值錢了,今夜就『瘐』死獄中,也不是不可能。
而如果李可受不想殺自己,那麼自己就會安然無恙。
現在就看李可受到底是想要什麼了。要銀子?還是要狠狠折辱自己一番?還是為了讓糧價降下來?
反正不管怎麼樣,自己現在只能老老實實的受著。
已經有四條罪名了,再多幾條,也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正在思索間,忽然聽到李可受冷冰冰的聲音傳來:「毛燁驊,你以次充好,短缺斤兩,縱奴行兇,欺壓良善,你可知罪?」
毛燁驊一愣,這就沒了?這是他預料之外的事情,他沒想到,就四條罪名,到此為止了,李可受並未再給他增加罪名。
「竟然沒有哄抬物價這一條罪名?」毛燁驊心裡很是納悶兒,他本以為李可受肯定會把這條罪名給加上的,因為這條罪名最重,最大,其他幾條罪名加起來都比不上。在此闖賊圍城,人心惶惶之時,被安上這一條罪名,甚至能直接被抄家問斬!
而更重要的是,他確實是犯了這個罪了,都不用硬往頭上栽,這就是事實。
「本官問你話呢?你可知罪?」
毛燁驊回過神來,趕緊跪地,老老實實道:「草民知罪。」
「既然知罪,就要受罰!」李可受沉聲道:「今日便查封你這毛記糧鋪,鋪內一切,全部充公。」
「來人啊!」李可受喊了一聲。
「在!」耶律斡裡和帶著一干家丁齊聲大喊,聲勢驚人。
「封了!」李可受指了指店面,乾脆利索的說了兩個字。
來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封條,耶律斡裡和應了一聲,便帶人進去把店裡的夥計掌櫃什麼的,都給攆了出來,而後在大門上貼上了封條。
看著這一幕,毛燁驊臉色一片慘白。
今日李可受雖然沒把他抓了下獄,但他的損失也是極為嚴重。糧鋪內和後面的倉庫裡,還存有足足數百石糧食,除了糧食之外,鹽油醬醋這些東西,也是為數不少,價值不菲。這一次全被查封充公,帶來的直接損失就高達數千兩銀子!
對於他們家族來說,數千兩銀子,可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了。
而且作為家族最重要產業之一的糧鋪,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門。
李可受親自把滿滿一袋足有百多斤重的糧食遞給那被打斷腿的漢子,那漢子和他妻子自然是千恩萬謝。
坐完這事兒,李可受冷冷的瞧了毛燁驊一眼,翻身上馬。
今日他過來這裡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懲治毛家,實則是為了警告其它的糧鋪東家。而同時又是藉著這件事拉攏人心,可謂是一舉兩得。
他這一次給毛燁驊定罪,卻是沒說最重要,也是最要害的那一條:哄抬物價。
因為他不能說。其它的罪名,都能找出證據來,而哄抬物價,這個證據卻是不好找的。儘管毛傢伙同其它糧商哄抬物價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問題是,沒證據啊——至少是短時間內找不到多少證據。
你說他們哄抬物價,人家就會說漲價是沒辦法的事情,會說現在就是這個行情,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只要是有人價格低,我就降價——他們都已經串通好了,自然找遍全城也找不到一個價格低的。真要這樣做的話,就相當於是跟這個聯合體鬥,那就被拖進泥潭之中了,如果非要在這個事兒上計較,那不知道多久才能完。
就相當於是要跟這些人耗上了,不要忽視他們的力量,這些人聯合在一起,能量也是非常強大的。
主要是會很麻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決,李可受可沒這個閒心思跟他們弄這個。
所以李可受乾脆避重就輕,直接把哄抬物價這個罪名給略過了,先給你安其它的罪名。反正其它的罪名都是證據確鑿,也完全能夠治你的罪!
如此一來,就不用對付糧鋪聯合體這個龐然大物,他對付的,就只是毛家這一家了。
這一招很巧,其一,李可受面對的壓力小了;其二,證據得以迅速集齊,立刻定了毛家的罪,迅速查封。
而與此同時,雖然李可受沒說真正的罪名是什麼,但只要是有心人,肯定能猜得出來。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李可受跟董策不一樣,董策不是本地官員,等到闖賊撤了,他們拍拍屁股就能走了。但李可受不一樣,他還指望著能接任本地知縣,然後飛黃騰達,更上一步呢!他還要在這裡做官,是以這些大戶,就不能得罪的太狠了。
見李可受上馬,耶律斡裡和也跟著上馬,忽然回過頭來,衝著毛鑌泓嘿嘿一笑,毛鑌泓本來滿眼怨毒的看著這些軍漢,忽然瞧見耶律斡裡和衝著自己笑了,給嚇了一跳,趕緊又躲到他老爹後面去了。
耶律斡裡和一聲長笑,帶著家丁們,押著那幾個店夥計,揚長而去。
圍觀的百姓也都一哄而散,糧鋪門口只留下毛家父子和幾個沒被抓起來的店夥計。
相對無言,格外淒涼。
在當日日落之前,毛記糧鋪被查封的消息,就傳到了城內所有有心人的耳中,這些人,自然也包括那些大小糧鋪的東家。他們跟著毛記糧鋪私自漲價,本來心裡就有些忐忑,對李可受會怎麼處置這件事很是關心,是以消息一出來,他們就得到了。
儘管李可受給出的罪名中沒有哄抬物價這最嚴重的一條,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毛燁驊之所以倒霉,就是因為他幹了這件事。
至於給出來的那些罪名,不過是遮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