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瞧著李貴那佈滿血絲的雙眼,忽然一笑:「這事兒棘手,卻也能鍛煉人,你主管這事兒,做的妥當了,就有了經驗。日後大批流民過來,再安排起來,便是綽綽有餘了。」
李貴聽了,心裡頓時種種跳了一下。聽大人這意思,以後若是有大批流民到來的話,負責安頓的,也是自己!這是多大的信任,而與之相配的,又是多大的權力?只要是辦妥了這些事情,大人手下民事第一人的位置,自己就坐穩了,再也不可能被別人搶去。到那時候在,自己就能成為這個團體中前三號的人物。
李貴告辭離去沒多一會兒,外面報告,說是張寒求見。
張寒辦的也是緊要的差事,自然是要見的。
張寒這次過來,是向董策報告他負責差事的進展。章程已經是完全弄好了,他甚至把選派的人選都已經定了下來,張寒也不是對著花名冊胡亂指派,而是有他自己的一套依據。堡中百姓軍民的戶貼,張寒都是有資格看的,戶貼上面寫的有這些人的籍貫,張寒就是按照這個來分派。從哪兒來的,就派到哪個方向去。
如此就少了語言障礙,便於溝通,而且派出去的人也對目的地的情況更熟悉,方便他們準備說辭。甚至能夠碰上一些親朋故舊也說不準,那就更好辦了。
按照董策的指示,張寒在寫這個章程的時候,大量使用白話,盡量少咬文嚼字,寫的非常之直白。而且不是用大明朝官場上常用的那種含混其詞的公文形式,那種公文,往往說大一堆,大概九成都是廢話,只有一兩句提及了具體的事項,讓董策非常不喜。董策推崇的,是後世的那種,一條一條的羅列出來,非常之精細規範,而且很容易就能看懂,只要按照章程去辦,總歸出不了大問題就是了。
不單單是張寒的這個章程,其它的公文往來,只要是磐石堡內部的,董策都做了類似的要求。
張寒寫的,當然還到不了董策要求的程度,不過能看得出來進步和變化。
董策瞧了,也是連連點頭,他問道:「派出去的人,大概三日之後出發是麼?」
「是,本來屬下想著不是那麼著急,還可以往後拖拖,但前幾日聽聞,流寇又回陝西了!」
說到農民軍,張寒臉上露出刻骨的仇恨:「流寇所過之地,百姓流離,要麼被裹挾
從賊,要麼就成了流民。現在黃河解凍了,陝西的流民是過不來的,不過前幾年,流寇大掠過三晉之地。山陝不過是一河之隔,那邊流寇肆虐陝西,山西這邊必然也是震動,沿河的各州縣,少不得要加強防備,如此一來,又要從百姓身上加征加稅。加上今年雨水極少,想來有不少人要背井離鄉了。屬下以為,還是早些下手的好。」
聽了這一席話,董策真是對張寒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本來以為張寒也就是略有才能而已,但現在,對他的評價,卻是高了一個層次。
對於張寒提出來的這些,董策沒做什麼修改,但按照這上面所寫的話,三日之後就得離開,那有些東西,也得抓緊了。
……
第二日,崇禎八年的三月初一日。
磐石堡大校場,磐石堡軍的士卒們已經按照各自的殺手隊站得整整齊齊,排成了一個嚴整的方陣。他們面朝著點將台,一個個挺直了腰板兒,下巴揚起,瞧著就有一種昂揚的氣勢。沒有一個人說話,都在那裡站得筆直。就連有些身上頭上打著白色紗布的傷員,也都是竭力挺直腰板兒,把自己最精神,最昂揚的一面展示出來。
他們身上活著穿著胖襖,或者穿著鎧甲。胖襖都漿洗的乾乾淨淨,鎧甲表面的泡釘,更是給擦拭的直發光。
當他們的目光掃向前面那點將台的時候,每每內裡都是充滿了灼熱。
隊正都已經得到了石將軍和周將軍下達的命令,今日,乃是陽和衛指揮僉事,磐石堡守備董大人,賞賜所有有功士卒的大好日子。而隊正們,又把這個消息傳達給了士卒們。
這可是個大好事兒!人人都在稱讚董大人仁義寬厚,對咱們那真是沒說的,有這般天大地大的恩德,咱們便是給董大人送了命也是心甘情願,更別說還有這些好處。隊正們也在刻意的引導這等想法,甚至大肆鼓動宣揚。
比如說第一殺手隊的隊正鄭發奎,一天都要在營房裡宣講不少遍。
出現這種情況,固然和石進周仲得了董策的命令推波助瀾有關係,卻也有其基礎若不是士卒們真的是對董策感恩戴德,再怎麼著也不會這樣。
蔣老三看起來很臃腫,他身上那件兒寬大的胖襖給高高的撐起來了,看著就好像這廝一夜之間變胖了許多。事實當
然不是如此,只不過因為蔣老三身上裹了太多的繃帶而已。
他那一日戰鬥太過激烈,身上不少本來就沒有癒合的傷口變的更大了,失血也是極多,那日簡直就跟個血人也似了。由於失血太多,導致身體很是虛弱,家丁隊派來了兩個懂醫術的,給他很仔細的看了,又用了外敷的藥,在外面纏上了繃帶。於是蔣老三變成了一個大粽子,除了躺在床上什麼都幹不了。不過他終歸還是底子好,這才兩日,就又能下地行走了。
蔣老三後面是楊二,他情況就要好的多了,因著有傷,沒能參戰,他的傷卻是好的差不多了。
「你說,俺能拿到個啥?」蔣老三回頭小聲問道。
「聽說這次是按照首級算軍功。」楊二笑嘻嘻道:「你殺了得多少賊人,俺瞧著了不少,要說功勞,你得是第一等的。」
說著他便是歎了口氣:「可惜俺沒能上陣,一個賊人都沒殺了,現下也只能是干看著。」
因為受傷,楊二並未參戰,自然今天就沒他什麼事兒了。
不過他雖說是在歎氣,神色間卻是沒有絲毫遺憾的意思。楊二這人缺點多多,但就有一點好,心態擺的很正。他也不覺得自己沒參戰是多丟人的事兒,也不會眼紅那些立下大功的同袍,他很有自知之明,若是自己真上陣了,且不說能殺幾個,只怕現在都沒辦法站在這裡了。
「又在這兒裝相,你是啥人我不知道?」蔣老三斜了他一眼,楊二嘿嘿一笑,也不升起。在去往虎頭山的路上,兩人挨了鞭刑之後,楊二幾乎撐不住,若不是蔣老三一路攙扶著他,現在的楊二,已然是路邊的一具枯骨。本來兩人關係就不錯,有了這麼一件事,那就更是過命的交情。
「不過啊,你也未必撈不到功勞。」
蔣老三四下掃了一眼,眼見得沒人注意他們,腦袋微微偏了偏,嘿然一笑道。
楊二頓時眼睛一亮:「此話怎講。」
「只論個人的話,理當是按照殺的人頭算,這也是咱們大明朝軍中素來的規矩,不拘是咱們磐石堡軍,別的也一樣。不過麼,據說還有一個殺手隊全隊獎。」
「那是啥玩意兒?」楊二納罕道。
「不大清楚,但好像是跟全隊的斬獲有關
,似乎斬獲最多的一個殺手隊,全隊都有獎賞,就不僅僅是其中一個了。」蔣老三道:「咱們隊斬獲可不少,到時候若是能拿下這個全隊獎來,也少不了你的。」楊二笑逐顏開:「這感情好啊!」「老蔣,你是咋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