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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五七 憂心 文 / 竹下梨

    又是何必?

    回去的路,總歸是更輕快的,一想到要回家了,能安安穩穩的在營房的床上睡上一大覺,士卒們腳底下就走的快不少。

    而且他們還尋思著,說不得大人這次回去之後還會給放假,那就最好不過。

    而傷病員都被安置在空出來的幾輛大車上,隊伍前進的速度也不會被拖累。

    第二日傍晚時分,比去的時候要臃腫了好幾倍的隊伍,終於是回到了磐石堡。

    ……

    遠遠的瞧見了磐石堡,士卒們都是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他們是流民出身,原先的家鄉要麼是因為連年的自然災害,要麼是因為流寇過境的洗劫,都已經成了近乎於一片廢墟的所在,絕大多數人都不認為自己這輩子還能回去了。而當他們在磐石堡安下了家,分了土地,分了耕牛器具等等,定居下來之後,就更是沒幾個人心裡還有這個念頭了。

    對於他們來說,磐石堡就是他們的家。他們將會在這裡生活,耕種,居住,訓練,將會在此生兒育女,繁衍生息,將宗族延續下去。

    終老於斯。而他們的子孫,也會世世代代都居住在此。

    平時呆在堡中,整日訓練的挺苦,他們嘴上不敢說,但心裡卻也未嘗是沒有怨言的。但這一次離開數日,卻已經是想念的不得了,想念營房裡頭溫暖舒坦的大通鋪,想念食堂中那豐盛的飯菜,甚至,還有些許想念那繁重的訓練。

    過了橋,踏著平直的田間道路一路向前,當瞧見了磐石堡南門那巨大的城門時候,不少人心裡都是發出一聲感歎:終於回家了。

    一路走來,也是疲累,再加上今日早晨起了一個大早吃完早飯之後,中午就歇息了一刻鐘的時間便是趕路,根本就沒吃中午飯,是以這會兒都是飢腸轆轆,餓的心急火燎的。

    只是盼著趕緊回去,吃頓飽飯,然後回到營房中大睡一頓。當然,若是吃完飯之後還能去澡堂子裡泡個熱水澡,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會兒雖然已經是傍晚,但還有一些百姓正自在田間忙碌著,尚未回家。

    這會兒開春,田間正是要開始忙碌的時候,不少百姓也是辛勤的緊。他們許多都是一大早就出來,然

    後帶著乾糧,到了飯點兒便吃著乾糧就清水,好歹也是能湊活過去。對於這些百姓們來說,瞧著田間的莊稼茁壯生長便是打心底兒裡高興,歡喜的什麼似的,受點兒苦是不算啥的。

    錢一川的渾家鄭氏便是這些辛勤百姓中的一員。

    她抹了抹汗,直起腰來,微微的喘著氣。只覺得腰肢一陣酸軟,她用手輕輕地揉了揉,但感覺似乎沒什麼用。遠遠的瞧見了那長長的行軍隊伍,她心裡頓時便是有些慌張了起來,忽然說不出的焦慮,趕緊踮著腳尖兒,極目望去。

    只可惜離得挺遠,而且這會兒天色也暗了,遠遠地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個士卒的輪廓,面目是瞧不清楚的,更別說把錢一川從這些人裡頭尋出來了。

    瞧了好一會兒,眼睛都看的酸了,鄭氏終於是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方才踮著腳,抻著腰,這會兒她又是感覺一陣腰酸。

    她強自把心中的慌亂給壓下去,然後輕輕的歎了口氣,摸了摸已經隆起的肚子,笑罵道:「你這小東西,可把你老娘給害苦了!」

    雖然是嗔怪的話,卻滿滿的都是笑意。

    她已經懷孕有一陣子了,早就已經顯懷兒。錢一川本來是不讓她下地的,只說有什麼活兒,等自己回來再干就是,大不了起早貪黑一些,不過是受點兒累而已,卻不能讓鄭氏和孩子有什麼差池。

    畢竟夫妻兩個,對這個孩子,都是極為期盼的。兩人本來有孩子,而且還不止一個,但這些孩子都已經糟了不忍言之事,正因為如此,夫妻兩個把對那幾個死去孩子的感情,全都傾注到了這個還未出生的娃兒身上。

    但鄭氏也不是第一次懷孕生娃了,算上小產和夭折的孩子,她這已經是第六次懷孕了,經驗豐富自不待言。

    她知道什麼時候是關鍵時刻須得好生注意,什麼時候基本上已經穩固下來可以膽子大一些了,所以鄭氏還是照常下地,只不過錢一川回來之後她不敢告訴自家漢子就是了。

    「娃兒,你爹出去打仗了,看樣子已經回來了,董老爺仁義,定然會放假的,到時候咱娘倆兒,就能瞧見他了。」

    鄭氏低低的說著,眼神兒就有些癡癡的,忽然眼淚便是簌簌的掉了下來,心裡又是焦急又是慌亂,難受得緊。

    大軍出征去打仗的消息,整個磐石堡上上下下哪裡有不知道的?畢竟大軍又不是悄悄出去的,多少人都看見了?一聽說要打仗了,那些家中有人做了兵丁的,都是擔驚受怕,生怕當家的會後就再也回不來了。他們雖然不全都是軍戶出身,但九邊重地,軍戶極多,許多百姓當初身邊就有不少軍戶,每每是打完一仗,村子裡就多上幾家孤兒寡母,這等事兒,見得多了!

    鄭氏也不例外,心裡也是畏懼擔心的要死,這兩日晚上都是做的噩夢,夢中都是那等慘不忍睹的畫面,讓她每每夢中驚醒,都是失聲痛哭。

    董策騎在馬上,腰板兒挺得筆直,目光在路邊田地裡正在耕作的百姓身上掃過。遠遠的瞧見了他身上那一襲大氅,離著路近的百姓,便都是不顧骯髒,紛紛跪倒在路邊的田里,磕頭跪拜,直到董策過去,方才敢抬起頭來。

    瞧著這些百姓,董策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看隊伍的末尾,心裡一陣說不出的滋味。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己不過是討伐了一個馬賊山寨,遠遠算不上什麼功成,但卻也有一些人,為自己征戰,如今卻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此一役,共戰死士卒九人,其中有隊正一人。除此之外,還有傷員十四,其中大部分為輕傷,將養一段時間就能好,但還是有三人,乃是斷胳膊斷腿的重傷,就算是能救回來,也再不能上戰場了。

    儘管可以把戰死士卒的屍體直接往大車上一堆運回來,這樣還省事兒,但董策並未如此做,而是讓人造了擔架,兩個人抬一副,把戰死士卒和重傷的士卒都抬了回來。所幸現在天氣還不那麼熱,屍體並未散發什麼異味兒,傷員的傷口也沒有惡化。

    戰死士卒的身後事,重傷士卒的下半輩子,這都是董策要操心的。

    對此他很重視。

    於他而言,不單單因為這兩件事兒直接關乎軍心,關乎士卒們對這個集體的認同感和忠誠度,更是因為,董策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弟兄們,你們放心就是,我定然把你們的身後事安排的妥當。你們的遺孀,你們的子女,我定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這是,我的承諾!」董策心中一個聲音極認真的說著。和士卒們單純的喜悅不同,那些俘虜瞧見了這巍峨的磐石堡城,卻是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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