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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八一 好時節 文 / 竹下梨

    晉北普降暴雨,大雨如注,自然不會遺漏磐石堡這一處。

    那一日,暴雨整整下了將近一個白天,四野茫茫一片,天地間似乎只充盈著無邊無際的雨和那雨水落下的嘩嘩聲響。

    雨水落下的那一刻,無論是城外的百姓還是城裡的兵丁、官員,都是一片歡騰。

    好雨知時節啊!

    這一場雨,來的當真是及時。

    操練自然無法繼續進行,磐石堡大營的新兵們也難得的得到了一天的休假,都窩在營房裡聽著雨聲睡大覺。

    倒也是滋潤。

    雨水澆灌了大地,乾渴了好幾個月的土地充分的吸收了水分,磐石堡外面的泥土路一片泥濘,地裡出現了一個個的水窪。

    由於大雨,甘河和水河的水量都是暴漲,而隨著雨水的到來,河面上本就已經所剩無幾的冰層,更是融化的厲害,河流中央部位的冰層,已經是消融的差不多了,形成了一個明顯的塌陷。

    這一場大雨過後,天地間都是一片清新。

    第二天,董策傳下命令,著令士卒們放假兩日,並且特意申明,這是春耕假。此乃第一次,之後還會不定期放假,以方便士卒們回家耕地種田。

    新兵們家中都是有田地的,而大雨過後,土地鬆軟,現下乃是農曆二月多了,換做是後世的陽曆的話,現在已經快到四月了,也正當春耕時節。

    在這一段時間內,最不敢耽擱的,便是農時。

    民以食為天,而磐石堡之所以能夠屹立的根本,便是能夠給百姓提供足夠的糧食,能夠給百姓分給足夠的土地,如此百姓們才能夠安心當兵納糧。一旦今年糧食歉收或者是顆粒無收,那磐石堡現在的這一切,都會像是建造在沙灘上的城堡,海水湧過之後,便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是董策絕對不不能容忍的。

    所以春耕,在磐石堡乃是絕對的大事。

    而且就算是不放假,也沒法子訓練,磐石堡的校場雖然夯的極為結實,但終歸是土的,並沒有鋪上磚石,一場瓢潑大雨下來,大校場早就變成

    了泥場,雖然不像是一般的土地那樣被泡的軟綿稀爛,但一腳下去,也是能帶起點兒泥兒來。

    這會兒磐石堡當初設計時候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四下裡都有下水道,最後在城外匯聚,排入一條細細的小溪之中,不過這條小溪最終不是流入甘河或是水河,而是排入到董官渠盡頭的那個大灣裡頭。

    因為這大灣同時也是畜牧養殖司裡頭的養殖場,裡頭養了不少魚蝦,而這個年代哪裡有什麼化學污染,工業污染了?基本上所有的垃圾都是生活垃圾,生活垃圾倒入下水道,順著流入到這大灣之中,正好充當裡面魚蝦的食物。

    現在大校場裡頭的水基本上已經被排干了,露出了地面。

    若是不再使用,把水排干,曬上一兩日,自然就能恢復舊觀。

    但若是還訓練,幾百人幾百雙大腳四處亂踩,怕是這校場就要被踩爛了,想恢復也挺難。

    錢一川又一次回了家,不過這一次,沒有扛著那碩大的糧包。鄭氏正自拿著一柄鋤頭在門口挖溝,她手底下很利索,沒多一會兒便是挖出一條約莫三尺長,小小的溝渠來,連通院子內外,院子裡面的積水頓時便傾瀉而出,順著門前的斜坡往下流出來。

    本來這院子地勢挺高,按理說排水方便,但問題是,當初剛蓋房子的時候,都覺得這天氣這麼旱,旱了多少年了,就算是下雨也下不了幾滴,還挖排水溝幹啥?

    結果沒想到昨日這麼一場大雨,院子裡沒法兒排水,積水幾達一尺!

    今日一大早,鄭氏便趕緊過來排水了。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她轉過頭來,瞧見是錢一川,頓時是滿臉的驚喜:「你咋回來了?」

    「放假了,這不是下大雨麼,下了雨春耕最合適不過。董老爺開恩,放假一天,讓咱們回來耕地。」錢一川笑道。

    「真的?」鄭氏大喜,笑道:「我還正在這兒發愁呢,眼瞅剛下了大雨,正是耕地的時節,你也回不來,這可咋辦?我一個人可忙活不過來。你回來了,就好說了。」

    錢一川走上前去,雨後的地面,還是非常泥濘,他褲子的下半截早就已經是佈滿了泥點子,軍中發的厚棉鞋也被泥水給浸濕了,這會兒一步一腳爛泥,走的很是費勁兒。鄭氏瞧著就心疼

    ,趕緊道:「快些進來,我給你燒些熱水燙腳,可別凍出毛病來。」

    「嗨,不用了,哪兒那麼嬌貴?」錢一川擺擺手:「就放了兩天的假,咱家那麼多地,時日緊迫,得緊著點兒來,走,咱牽了牛這就去吧。」

    「成。」

    鄭氏也是個利索人兒,很乾脆的應了一聲。

    錢一川見她滿臉的疲憊,心裡一緊:「昨兒個沒睡好。」

    「咱房子漏雨,外頭下大雨,裡頭下小雨。」鄭氏苦笑道:「折騰了一宿,咋能睡好?」

    兩人進了院子,只見院子裡頭跟被洪水席捲過一般,一片狼藉,地上到處都是草,那是從牛棚裡頭衝出來的。牛棚也被淹了,裡頭的乾草都被泡濕了,沖的到處都是,甚至牛棚的頂子都被大雨給衝垮了半拉,必需得好好修補了。

    那頭健壯的大黃牛正自站在堂屋裡頭,看見錢一川便是發出一陣哞哞的叫聲,很是親熱的樣子。

    看了一眼院子裡頭的慘狀,錢一川眉頭便是皺了起來,不過見了耕牛沒事兒,他便是放了一半兒的心。

    這頭大牲口,可是今年收成的指望啊!有它在,那就心裡不著慌。

    屋裡也被泡了,一灘爛泥,根據留下的痕跡,錢一川判斷了一下屋裡積水的深度,怕是最深的時候要超過了一尺。

    這麼深的水,什麼玩意兒都被泡壞了,他趕緊問道:「咱們的糧食呢?」

    「放心吧,一下雨我就把糧食放炕上了。」鄭氏撩了撩頭髮,坐在灶台上喘氣兒:「糧食是命根子,人出事兒糧食也不能出事兒啊!」

    錢一川進了裡屋,果然看到幾袋糧食都是安然無恙的放在炕上,於是那另外一半兒心也放了下來。在屋裡走了一圈兒,仔細數了數,屋頂上一共是破了六個洞,還都不小,雨水都能直接進來了。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事兒,當初建造的時候,屋頂是用稻草和上泥兒做成的,能架得住雨水這麼沖刷才怪了。

    這些洞,必需得補上,不然現在嚴冬未過,春寒料峭,晚上睡覺也凍得人不安生。

    牛還在,糧食也沒出事兒,這就是很幸運的,其他的損失,也不能稱之為損失了。畢竟他們

    也就是這麼兩樣兒財產。

    一回頭,錢一川瞧見鄭氏疲憊的樣子,心下很是愧疚。

    營房建造的高大堅固,都是用水磨青磚和大青石建造,屋頂也是鋪的細密的瓦片,根本不用擔心下雨。昨日那般大雨,他們不用操練,一個個兒在營房裡睡得極是舒坦,錢一川也不例外。想想當時,自己似乎並未擔心家裡,再想想鄭氏一個人在雨裡跑前跑後,忙這個忙那個的操持,不由得覺得自己很沒良心。

    只是他話是不多的,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表示,便輕輕捏了捏鄭氏的手:「你在家歇著吧,我一個人去就成了。」

    「那咋行?」鄭氏知道他是疼自己,心裡甜絲絲的,不過她也知道這不是休息的時候兒:「一個人牽牛,一個人扶著犁,咋都得倆人才成。走吧,咱這就去,我這身板兒你還不知道?」

    說著便是牽了那大牛出門兒,錢一川趕緊拿了犁鏵,繩索等,跟著出去。

    他們分的地距離住的地方很近,走過坡下那條小路就是了。

    在地邊兒放著一塊兒磨盤大小的石頭,上頭寫著幾個碩大的字:「錢一川八十畝。」

    這便是他家地的界碑了。

    從這塊兒界碑一直往南,直到下一塊兒界碑,這片地都是他家的。地的東邊兒,則是一條小溪,溪水的那一邊,就是甲長孫阿大家的地。

    他們到的時候,看到孫阿大家的地裡,已經有人在耕作了。

    一頭犍牛在前頭走,後頭一個人扶著犁,隔著挺遠的,瞧不清楚長相,不過看身形,想來就是孫阿大的婆娘楊氏。那牛在前頭走,只是沒人控制,便不那麼老實,往前走幾步,便是歪了,四下裡亂走。忙的楊氏團團亂轉,隔上一會兒就要去糾正牛的前進方向,真真是恨不能長了四隻手一般,又是心急又是累的要死。想到自家不知去向的男人,忽然便是悲從中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顧不得地上都是泥水了,扯著嗓子便是嚎啕大哭。

    哭聲淒慘,錢一川和鄭氏都是聽的真切,對視一眼,也不由得有些唏噓。

    鄭氏本來是恨極了孫阿大,只是這會兒卻也覺得楊氏著實是可憐。沒了漢子,一個人哪裡操持的過來?不過唏噓和感慨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兩人很快便是把注

    意力轉移到莊稼上。現下已經是農曆二月多,麥子的長勢頗為的喜人,已經是長的挺高了,一片綠油油的,讓人瞧了就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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