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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零 千里之外的算計 文 / 竹下梨

    這也是明朝朝廷爭鬥,或者想要讓皇帝首肯,達成某件事時候常用的手段。上位者一般是居中統籌,差遣調度,不到最關鍵時刻,十拿九穩的時候,是不會跳出來的。下面搖旗吶喊,為之造勢的都是小卒子,官位低的那等。如此就算是出了什麼差池,上位者也能及時脫身,不會被牽連。

    謝升知道何瑞徽這個人優缺點,但卻還是很有些能力的,尤其是他作為崇禎元年戊辰科那一科進士裡面現如今官位最高的,在同年之中也很有些號召力。但卻他真是沒想到,短短不過兩三日之內,何瑞徽便聯絡了這許多人。,

    這些人,一個個官位都不是特別的高,沒有兩三品的大員,但卻都是不能小覷,其中更有幾個很出名的人物。

    周鳳翔,字儀伯,號巢軒,浙江山陰人。崇禎元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遷南京國子司業,靈璧有侯門奴才侮辱生員讀書人,周鳳翔不畏權勢,執付法司,因此在士林之中頗有威望,亦有清名。當然,他畢竟是讀書人出身,所謂侯門豪奴侮辱生員之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怕也是一言難盡,說不定是生員先欺負人也說不準,畢竟筆桿子握在他們手裡,定然寫出來的東西是他們自己有利的。

    當然,政治立場如何,無礙於周鳳翔的個人品格。

    後來周鳳翔調回北京,歷中允、諭德,為東宮講官。

    這個人,有個毛病,好大言。

    什麼叫好大言?就是好誇誇其談,好危言聳聽。

    這跟袁崇煥一個毛病。

    當初擔任兵部尚書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的袁崇煥袁大督師被崇禎皇帝招去平台召對,又是三年平遼,五年平遼又是怎麼地,反正是吹了一通,結果就把崇禎皇帝給吹得心花怒放,大喜之下,信任有加,各種權力全部下放,一時間在山海關外,遼海周邊,乃至於登州萊州利兩地,袁崇煥可謂是大權獨攬。

    結果回過頭來,給事中許譽卿問袁崇煥復遼的策略,袁崇煥卻說是用這種話安慰皇上。

    意思就是,我是吹牛逼的,說說而已,你別當真啊!認真你就輸了。

    許譽卿嚇尿了:「皇上英明,怎麼可以隨便應對。他日按照期限追求成效,你該怎麼辦?」

    袁崇煥一聽也慌了,現下在這兒說了大話了,到時候辦不到皇帝要收拾我怎麼辦?於是心生一計,乾脆就給崇禎皇帝出難題,提出各種要求,只要是崇禎皇帝辦不到,那他袁大督師就有借口了:「不是我沒能力,實在是你這管後勤的不給力啊!」

    於是便上奏皇帝,提出種種要求,說五年平遼實在是難,我自然用心去做,但你得給我種種便利。戶部轉運軍餉,工部供應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調兵選將,反正只要是跟我東事有關,跟平遼有關的,都得聽我的,朝廷內外,事事都得配合。

    這要求夠過分了吧?袁崇煥有沒有想到崇禎竟然會答應這個沒人知道,反正當時不少人都沒想到,崇禎這一個剛愎自用,最不喜歡別人違逆自己,提要求提條件的皇帝竟然就答應了!

    不但如此,袁崇煥離京之時,崇禎還把王之臣、滿桂手裡的尚方寶劍給收回來,賜給了袁崇煥。

    這信任程度,到了什麼地步?

    照理說崇禎皇帝對於大話大言,是有一定承受能力的,當初袁崇煥說的那些大話他都能欣然相信承受下來,可見這個人是很能聽進別人吹得牛逼的。

    但這麼一個有承受力的皇帝,聽了周鳳翔的話,竟然也是視為「悚聽」。

    嘗召對平台,陳滅寇策,言論慷慨,帝為悚聽。

    注意,是悚聽,而不是危言聳聽的聳。

    危言:使人吃驚的話;聳:驚動;聳聽:使聽話的人吃驚。意思就是故意說些誇大的嚇人的話,使人驚疑震動。

    危言聳聽是這個意思,但悚聽的這個悚,卻是害怕,恐懼的意思。

    其實崇禎皇帝是不願意聽到他說的話,甚至是有點兒害怕聽到他說的話。

    那為何會如此?

    如此便也不難想到唯一的一個解釋:因為周鳳翔說的都是實話,大實話。

    在太平盛世,你說實話,那人人愛聽,因為實話就是:當今天下昌平,有聖天子在上,乃是太平盛世。在明朝末年,你要說實話,那日子是不會多好過的。後世一句話用來形容

    再合適不過:人艱不拆。世事已經如此艱難,你又何必拆穿呢?

    你要說現在天下起義軍蜂起,四處流竄;你要說東北建奴勢大,已成心腹大患,我大明朝甚至不堪抵擋;你要說當今天下士紳橫行,百姓困苦,天下官員眼中只有一個財字沒錯兒,一說的是實話,但是誰愛聽?

    滿朝文武誰愛聽?崇禎皇帝愛聽麼?

    儘管都知道你說的是實話,但大夥兒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兒,你說出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不說,大夥兒都能裝不知道,就當沒這事兒了。湊湊活活的能過幾天快活日子算幾天,你這一戳穿,好麼,大夥兒心情都沒了。

    於是周鳳翔東宮講官這個官兒,就一直沒挪窩,直到崇禎十七年李自成兵臨城下。其實這個官兒,若是太平盛世時候當,那簡直再好不過了,當著太子的心腹,以後太子登基,這是要大用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崇禎帝讓他一直當著東宮講官,也是一種愛護,畢竟以他的立場看,潛意識裡是絕對不會相信大明朝在自己這一世就會亡了的。

    周鳳翔這人是個忠貞義氣的,京師陷落之後,崇禎皇帝吊死煤山,有訛傳駕南幸者。鳳翔不知帝所在,趨入朝,見魏藻德、陳演、侯恂、宋企郊等群入,而賊李自成據御坐受朝賀。鳳翔至殿前大哭,急從左掖門趨出,賊亦不問。歸至邸,作書辭二親,題詩壁間自經。詩曰:碧血九原依聖主,白頭二老哭忠魂。

    天下悲之,去帝崩才兩日也。後贈禮部右侍郎,謚文節,到了清朝,賜謚文忠。

    能在這個時代,謚號中帶上一個『文』字的,那都是極為了不得人物,諸如後世文人所知的曾文正公,左文襄公……這幾乎是對一個文官這一生最好的肯定。

    謝升微一閃念便是知道了何瑞徽為何會找周鳳翔,說白了,還是名聲惹的禍,周鳳翔此人說話讓皇帝都『悚聽』了,那麼他說什麼話,眾人都是不會驚詫的,反而覺得是理所當然。這樣一個人首開話題的話,就不容易被人認為是刻意為之,正是挑起話題的絕佳人選。

    方拱乾,名若策,字肅之,號坦庵,安徽桐城人,崇禎元年進士,官居少詹事。詹事掌統府、坊、局之政事,以輔導太子,少詹事為詹事之副貳。明太祖對太子的教育很重視,既不隨便付之以重任,又特設一套較前代完備的東宮官,以訓導太子。這一套規矩一

    直傳下來,是以詹事府的人,普遍官位都不高,事兒也不多,權力也不大,但誰也不會輕視,屬於太子登基之後可能就會大用的潛力股。方拱乾和周鳳翔也算是同僚,兩者同屬清貴。

    劉正宗,字可宗,號憲石,山東安丘城裡人。天啟五年縣歲試第一,天啟七年鄉試中舉,崇禎元年戌辰三甲二十四名進士,歷任真定府司理、現任翰林院編修。

    宋企郊,陝西乾州人於襁褓中即喪父,由母王氏撫養成人。萬曆四十六年中舉人,崇禎元年成進士,授揚州府推官,如今官居吏部員外郎。

    諸葛羲,字基畫,號滬水,晉江人,天啟四年中舉人,崇禎元年中進士,授戶部四川司主事。此人家世倒是頗為源遠流長,乃是諸葛亮之第三十六世孫,因此這位還編修了《諸葛孔明全集》。

    這些人裡頭,普遍官位都不高,官位最高的乃是宋企郊這位吏部員外郎,也不過是從五品官而已。

    其餘的像是詹事府少詹事,東宮講官,戶部四川司主事等等,都不過是六七品官而已,而且其中權力大的也就是吏部員外郎了,戶部四川司主事也還有些實權,其他兩位就都是清貴了。這等位卑官低的人說話,不容易引人注意,而且他們都是分屬不同的部門,互相之間沒什麼僚屬關係,也不易引起懷疑。

    不過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崇禎元年的進士,和劉若宰、何瑞徽乃是同年。

    不過何瑞徽找的人裡頭,宋企郊還不是官兒最大的。

    宋鳴梧這位官居都御史,與六部尚書同行,合稱七卿的老臣,才是官兒最大的。都御史雖然也帶著『御史』倆字兒,卻是不折不扣的御史中第一人,乃是都察院長官,堂堂的正二品大員。其官位不但和六部尚書平級,而且權力甚至比某些尚書還要更大一些,甚至就連弱一點兒的閣老都比不上都御史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滿朝上下,有幾個不怕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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