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開果然是很明智的,只見蔣老三被吵到之後,嘴裡惱怒的咕嚕了一聲,然後胳膊狠狠的往外揚了一圈兒。若是楊二還站在方纔那個位置的話,說不得就要挨一下狠的。
楊二無奈的歎了口氣,又叫了一聲:「蔣伍長!」
「誰?誰叫我?」這一次蔣老三卻是立刻就坐了起來,眼睛還沒睜開呢,嘴裡便連聲道。
「娘的,當了個伍長,屁大的官兒,整日價便掛在嘴上。」楊二低低罵了一句,沒好氣兒道:「快起來吧,要不然待會兒又得挨鞭子。」
自從蔣老三當了伍長之後,便要人叫他蔣伍長,自然是沒幾個人願意叫的。往常叫這廝起床總是很困難,但說來也邪乎,只要是叫他一聲蔣伍長,立刻就能坐起來。
真真是個官迷。
……
大校場上,屬於第一殺手隊的那塊地界兒,眾人已經整齊的站好,身板兒都挺得筆直。
董毅英在他們面前走了兩步,掃了一眼眾人,微微一笑:「瞧著氣色都不錯,看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吶。」
大夥兒都是跟著笑,卻沒人敢說話,他們對訓導官還是很畏懼,而且並不認為自己的身份已經可以跟人家隨意的搭話。蔣老三卻是大大咧咧的滿不在乎,他咧嘴一笑:「要說好也好,能領軍餉,能歇一天,要說不好也不好,俺在城外,一沒老,二沒小,三沒婆姨,以前就是自個兒住個破草房,現如今在營房裡住的也舒坦,這營房也寬大,也沒跳蚤,還乾淨暖和,俺可不願意回那狗窩兒去。」
「俺一沒去處,二來領了軍餉也沒出擱沒處放,若是放在城外俺那破屋裡頭,說不得俺前腳走,後腳就得進賊給偷了。」
蔣老三兩手一攤:「俺只得便瞧著別人快活。」
鄭發奎和趙水生都是暗暗的在心裡罵了一句:「活該!」
董毅英瞪了蔣老三一眼,罵道:「你這醃廝,整日價只知道抱怨這個那個的,你這齷齪豬腦子都能想到的,上官們豈能想不到?」
他忽然把臉一板,沉聲道:「眾人聽
令。」
「是!」第一殺手隊眾人齊齊一跺腳,大聲喊道。
「下面宣讀陽和衛指揮僉事,磐石堡守備,董大人之手令。」
「其一,今日早晨照常操練,早飯之後,集合與大校場,領取糧餉。」
「其二,此次不願領餉者,可寄存於軍需處,以後隨時可以領走。欲寄存者,報於各隊訓導官處,訓導官統一上報。」
「其三,今日休整一日,領完糧餉之後便可回家,明日午時之前,必須歸隊!延遲不歸者,從重處罰!」
「其四,不願歸家者,可留於大營之中,白日可照常外出,酉時之前,必須回營,延遲不歸者,從重處罰!欲留於大營者,報於各隊訓導官處,訓導官統一上報。」
董毅英掏出一紙手令來讀完,掃了眾人一眼,沉聲道:「都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
眾人齊齊道。
其實這個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沒什麼意義,大夥兒離家這麼久,都盼著趕緊回去再說。至於糧餉,那更是得領回去放在自家裡頭才安心,哪裡會選擇寄存?
只是對蔣老三,楊二這等光棍子來說,可就方便了許多。
不過楊二有些顧慮,這把糧餉寄存在軍需上,可靠麼?這年頭兒,官府說話不算話的事兒,可也不少見了吧?現如今寄存容易,以後想要拿出來,怕是就難了吧?
他把目光投向了蔣老三,想看看蔣老三怎麼做。
蔣老三這個人,雖說行事乖張,桀驁不馴,但實際上看事情卻是很明白清楚。對這一點,別人不知道,楊二卻是知道。這也是為何蔣老三人緣兒越來越差,他卻是始終跟蔣老三走的很近的原因。
他覺得蔣老三心眼兒活泛,還有一股子狠勁兒,以後肯定能發達。
蔣老三也確實沒讓他失望,高聲道:「俺報名,兩個都報上,俺就問一句,今日和明日能不能在食堂吃飯了?」
「只要還是按點去就成。」董毅英道。
楊二也跟著道:「俺也報上。」
王土根也報上了,他爹娘都死了,之前家裡也
窮,雖說已經到了年齡,但卻連婆娘都沒有,現在也是光棍兒一條。
董毅英一一記錄了他們的姓名,號牌的牌號等等。所謂號牌,就是之前發的那種竹牌,竹牌上面的牌號是按照編制來的,由於是第一殺手隊,他們的牌子牌號普遍都是非常靠前,比如說蔣老三是三十四,鄭發奎是三十一等等。
弄完了這些,董毅英又是帶著他們訓練,雖說今日吃完早飯就要放假了,但該訓練的還得練,而且沒有絲毫的鬆懈。大夥兒也都是很認真投入,主要是都知道自己這訓導官的性子,別看這就要放假了,真要是讓他抓到,懲罰起來那也是毫不留情。臨放假了吃一頓鞭子,多不划算?
早晨訓練完了,又是出了一身熱汗,吃完早飯,董毅英便是帶著他們去了大校場的南邊營門口附近。
整個大營所有的士卒都已經集中在了這裡了,在各自訓導官的帶領下排成整齊的隊列。
大夥兒正等待間,營門口軋軋的行駛進來一派大車,上面高高的,堆滿了糧包。
馬車進了營門口停下,這一次跟過來的是蘇大成,他指揮著車伕們把糧包扛下來,還有跟來的庫丁幫忙。很快,便是在地上堆了小山一般的糧食。
下面等待著發糧餉的兵丁們,都是忍不住心下興奮喜悅,親眼看到這些糧食,又是放心了幾分。
等待東西都搬完了,然後蘇大成便是在一張桌子後面坐下,在他旁邊,卻還有一張椅子,不過這會兒是空著的,也不知道等誰。
片刻之後,一騎快馬飛速馳來,繞過半個大營到了營門口,馬上騎士翻身下來,快步朝著蘇大成走過來。蘇大成看了一眼,站起身拱手笑道:「白老弟。」
「蘇兄,蘇兄,小弟遲來,還望恕罪。」
來人卻是白忠旗,他哈哈一笑,拱手還禮。而後把一紙手令遞過去,道:「小弟奉大人之命,前來協助蘇兄發放糧餉。咱們,這就開始?」
「成,那就開始。」
蘇大成笑了笑,掃了一眼那手令之後,伸手一引。
兩人來到那桌子後面分別落座,蘇大成把那手令放在桌上,細細看了一遍,而後又從袖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盒子,打開盒子,那裡面卻是一個銅印,一盒
印泥。銅印不大,約莫有三寸高,長條形,邊長也就是一寸左右。蘇大成沾了印泥,在那手條上蓋了個章子,而後遞給白忠旗。
白忠旗收了謝過,又取出一個厚厚的冊子來翻開,蘇大成早就讓人準備好了筆墨。白忠旗提著筆沾了點兒墨汁,笑道:「蘇兄,你宣佈吧。」
對於他這種很給面子的態度,蘇大成還是很滿意的,點點頭,咳嗽一聲:「開始放餉。」
幾個庫丁跟著大喊:「放餉勒……」
待他們喊完,白忠旗揚聲道:「第一殺手隊,上前領餉。」
董毅英點點頭,帶著第一殺手隊上前,走到桌子前頭,排了長蛇隊。
其實蘇大成很明白,自己來是幹嘛的,白忠旗來是幹嘛的。
自己說得好聽點兒,是主持放餉,實際上說白了,就是個管運的。負責把糧食運到這兒來,出庫別出什麼岔子,路上別出什麼岔子就成,其他的,其實都是白忠旗的差事了,根本不是自己能管的。
白忠旗說的是好聽,叫協助放餉,實際上倆人都知道,白忠旗一來是主持,二來是監督。
所以蘇大成乾脆就是在旁邊袖手看著,絲毫沒有摻和的意思。
說白了,大人還是對身邊人更信任一些,不過嘛,這也是人之常情。
蘇大成想得很清楚,心裡也很明白,自然不會去搶這個風頭。
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站在最前頭的是臨時隊正鄭發奎,白忠旗抬頭看了他一眼,道:「號牌。」
「是。」
鄭發奎恭敬的應了一聲,把自己的號牌遞了上去。
「嗯,牌號,三十一。」白忠旗翻看了一下,在花名冊上第二頁第一個那名字後面輕輕點了個墨點兒。
他把號牌一推:「拿回去。」
鄭發奎又應了聲是,把號牌拿回。
而後白忠旗向蘇大成道道:「核實。」
一邊蘇大成已經是知機的擺擺手:「發餉。」
「發餉勒!」
一個庫丁吆喝了一聲,從那小山也似堆積的糧包上抽出一袋子來遞給鄭發奎,揚聲道:「爺們兒,一個半月,一石二斗糧。一百八十斤,那邊兒就有秤,要不要咱們給你再過一遍?」
在來之前,這些糧包都是已經分好了的,每個糧包裡頭的糧食都是一百八十斤,如此發餉的時候也是方便,省的到時候還得稱量,弄得手忙腳亂的。而且人一多,難免出些錯漏,耗費的時間可就長了。
一個月八斗糧食,一個半月的糧餉,正好是一石兩斗。
或許這個餉銀有點兒低了,但那得看跟誰比。
秦朝軍隊有軍餉麼?考證不一,有的說有,有的說沒有,反正就算是有,也沒幾個錢兒。但偏偏,在這個時代,在這個時代的關中大地上,是整個華夏數千年歷史中,國人參軍熱情最高漲的一個王朝,一個時代。
秦之強盛始於商鞅變法,其中最高明的條款便是軍功授爵制度。軍功勳爵分了二十個等級,層次分明,體系龐大而清晰,讓人一眼看了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還能算算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往上走一級。想要升級,就得立軍功,就得殺敵人。以首級為衡量標準:秦國的士兵只要斬獲敵人一個首級,就可以獲得爵位一級、田宅一處和僕人數個。斬殺的首級越多,獲得的爵位就越高。重賞之下,三軍用命,甚至可以為爭奪首級而內部矛盾。所有兵馬俑的頭部都沒有頭盔,有麻紗帽子、牛皮官帽,或隨便挽個發鬏。從此一點上,便是多少能窺見當年秦軍之凶悍,橫掃**,威懾天下,真真乃是虎狼之師。秦朝可能是沒有軍餉,但是這個王朝採用的制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具有激勵性。簡直就類似於後世現代化公司的股權激勵制度,或是可以理解為員工期權。未來收益取決於你的業績考核,幹得好,績效好,獎金高。幹得不好,不但沒獎金,只有基本工資,而且還有可能被掃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