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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九六 恨不能他被一刀砍死 文 / 竹下梨

    她的眼神兒中的疲憊不見了,變得銳利起來,她緊緊的盯著面前的婦人,聲音中已經是一片森寒:「你能跟我說說麼?怎麼這些銅錢短了兩斤多?可是讓你給墨了?」

    那婦人大約三十來歲,看得出來,長的頗為的清秀,面目娟麗,膚色也頗為白皙細膩,看上去倒不像是莊戶人家出身,似乎是從小沒幹過重活兒的。可惜的是,她臉上有一道很大的疤痕,從左眼下面一直延伸到嘴唇,那傷疤頗為可怖,翻捲的肉皮也沒長好,讓她從娟麗一下子變成了醜怪。

    她臉色有些蒼白,似乎心下有些膽怯,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卻是毫不示弱的敢霍青桐對視:「沒錯兒,就是讓我給墨了!」

    「喝,你倒是有理了?」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氣的霍青桐一陣哆嗦,怒道:「膽敢墨了?你可記得我當日怎生說的?」

    「當然記得!」

    那婦人昂首道:「你那日說,只要是出了這等岔子,非但是我要倒霉,便是我全家都會被趕出磐石堡,我的男人,也別想當兵了,要被趕出來。」

    她居然還有心思笑了笑:「霍姑娘,我說的沒錯兒吧?」

    霍青桐這會兒已經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了,她喝問道:「你既知道的這麼清楚,為何還要故意為之?」

    「因為我就是為了讓我全家被趕出磐石堡啊!」

    那婦人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眼神中充滿了怨毒:「我就是想讓我跟我男人一起被趕出磐石堡,讓我跟他一塊兒餓死!霍姑娘,你知道麼,我更情願你查不出來,好讓我那漢子穿著這縮工減料的甲冑去打仗,然後……」

    她咯咯一笑:「讓他給人一刀砍死!那就最好不過了!」

    這一番惡毒之極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而且說的對象竟然是她的丈夫,這讓霍青桐不禁感覺詭異,更是心中一陣不寒而慄。

    這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正納悶兒間,這女人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一邊嚎哭,一邊斷斷續續的訴說,似乎那些話在她心裡憋了太久,再不說出來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情緒了一般。

    霍青桐聽完,也是不由得心中一陣大恨,她狠狠的一拍桌子,大怒道:「豈有此理!」

    心裡又是氣憤,又是酸楚,又是難過,看著那婦人,她眼眶一酸,差點兒便也哭出來。

    原來這女子姓張,單名一個繡字,乃是左雲縣人,果真不是尋常莊戶人家出身,說起來,出身還真是不錯,乃是當地一士紳人家。雖然不是什麼豪族大戶,但是其祖父,其父親,也都是中了秀才功名,在當地乃是頗有名望的。她家中有田地百多畝,雇了七八家佃戶,家中父母雙全,上頭還有哥哥嫂嫂,一家無爭,日子過得也是和和美美。父親還開了一個私塾,他雖然只是個秀才,但學問好卻是出了名的,周圍那些大族都把自家的子弟送過來受他教導。便是這一個,每年進項都是不菲。

    這是那等典型的殷實小地主人家。

    張繡的前半生,也和一般這等家庭的小姐一般無二,張父詩書傳家,管教甚嚴,對兒女都是頗為的嚴苛。張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只是在家中看看閒書,望著天井中那一方天空,無聊的幾乎要發霉了。

    這種環境,這種壓抑,只需要一點小小的誘因,往往就能整出一番風波來。

    張繡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那一日在碰到了他之後。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天氣熾熱,又是幾個月沒下雨,大地都乾旱的裂開了一條條大紋,不過張繡自然是不會關心這些的。屋裡屋外都是炎熱,屋外樹上的知了沒完沒了的嘶鳴,吵得人頭昏腦漲,張繡看書也看不下去,便把窗子開了,往下無聊的張望。

    這一看,便遇到了這輩子命中注定的那魔星。

    她瞧見了一個少年郎正朝著這邊走過來,天氣炎熱,那少年上半身赤著,露出一身健壯結實的肌肉,一根根曬得黑黑的腱子肉,帶給了這個從未接觸過除了父兄之外其他男人的閨中少女極大的誘惑。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她便是滿臉通紅。

    那少年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便抬起頭來,向她笑了笑。這時候她才注意到,原來這個人,長的真的很好看。

    他不像是父親那般儒雅,但是卻充滿了男人的狂野和粗獷,他身高腿長,肩寬腰細,看上去就充滿了爆發性的力量,那強壯的身體,那在陽光下的微笑,讓她

    幾乎要窒息。

    似乎就是那一次對視,就讓她再也無法自拔。

    她之前偶爾幾次外出的時候,也碰到過村裡其它的年輕人,但是那些在她面前自慚形愧的人們根本連看她的膽子都沒有,但是他卻不同……

    她像是被火燙到了一般趕緊關上了窗子,只感覺到一顆心砰砰亂跳,臉上熱得嚇人。

    從此之後,她心裡便住進了一個人。

    那一次之後,她便對他多加關注,後來便知道,原來這漢子名叫韓守正,是家中一戶佃戶韓家的兒子,今年十七,比她大了一歲。韓守正這個名字,還是當初老夫妻倆生了兒子之後,從她父親這裡求來的。若不然兩個大字不識的莊戶夫妻,如何起的出這等有考究的名字?

    她知道自己心裡多了一個人,也知道,這種感情大抵就是書中所說的『情』之一物,只是她卻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之間,便已經情根深種,難以自拔。她幾乎每日都想著他,念著他,那種感情,酸酸澀澀,讓人難受的只想哭。

    而他,似乎也是有所察覺的,從那之後,每日晚上,只消得她打開窗子,便能看到他站在外面,看著他,輕輕的笑。

    感情不知不覺的萌發,讓她如癡如醉。

    終於有一日,他靈活的攀著外牆,從她的窗子裡鑽了進來。

    那一夜,倒鳳顛鸞,她也嘗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兒。

    之後,就再也拋不下,放不下了。她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竟然是這種滋味兒,她愛極了他,恨不能把心都掏出來,他要做什麼,她只是一切都依著。

    兩個人的這種關係維持了兩個月便再也維持不住了她懷孕了。

    在這麼一個小小的家庭裡,懷孕之後的跡象根本就是隱瞞不住的,她的父兄很快就察覺了。

    父親逼問出來了真相之後,氣的暴跳如雷,便要進縣城把那韓守正報官鎖拿他和縣太爺乃是同年的秀才,雖然地位懸殊,但兩人自有一番交情,只消得幾句話,便能讓韓守正悄無聲息的死在大牢之中。

    她苦苦哀求不果,便以死相逼,只說這輩子便只認定了他一個,若是他有什麼閃失,自己要不活了云云……

    父親終歸是心疼女兒,沒敢再下狠手。

    閨女都有了人家的孩子,還能如何?要麼是把女兒侵豬籠,要麼就只能是嫁給他了。

    兩人的親事,順理成章的便舉行了。

    但這事兒卻是瞞不住了,很快便傳遍了四里八鄉,張家沒人洩密,這消息是韓守正自己傳出去了。把一個又是地主,又是讀書人家裡的閨女肚子給搞大了,在他看來是很可以炫耀一番的資本,到處與人說。

    張家淪為了笑柄,張繡的父親給氣的一病不起,終於在張繡出嫁的前一日病死。

    沒有彩轎,沒有鳳冠霞帔,沒有多少抬多少抬的嫁妝,張繡穿著一身素衣,拎著一個小包袱,淒淒慘慘的來到了韓家。

    就算是哥哥再怎麼疼妹妹,這等不光彩的事發生了,他也不能對妹妹有多大的照顧。

    來到韓家,張繡才知道,原來自己進了地獄。

    他們終歸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是喜歡舞文弄墨,悲春傷秋的士紳人家小姐,他是大字不識一個,只知道耕田種地,滿口粗話,喜歡開一些下流玩笑的粗魯漢子,他們能夠走到一起,是緣分,但是能不能相處下去,就更要看緣分。

    顯然,他們緣分已盡了。

    在成親之後,她才知道,跟他一起過日子,做夫妻活下去,跟之前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差距太大。

    韓家的貧窮困苦是她之前完全無法想像的,在韓家的第一夜,潮濕的土炕,骯髒有異味兒的被褥,床上的跳蚤,都讓她根本無法入睡。但這些,她都能忍受,畢竟是嫁了他。但,這些並不是全部。韓守正父母都已經病故,家中只他一人,也沒有什麼小姑子小叔子需要照顧伺候,按理說這等家庭應該是不會出太大問題的。兩個人的價值觀、生活習慣等等,都產生了巨大的衝突。她愛極了他,又是那等溫良的性子,便不跟他爭,只是自己在一邊坐著,默默的流淚。但是他卻似乎越來越暴躁,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溫柔體貼,而是冷言冷語,惡語相向。終於有一次,看見她哭泣,他不是安慰,而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臉上,口中一邊罵著:「臭婆娘,就你娘的知道哭,哭你娘哭,不跟老子說話,瞧不起老子是不是?告訴你,你再瞧不起我,既然嫁了我,你這輩子也就毀在我手裡

    了!老子要打死你,都沒人能說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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