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很理所當然的,他手下的士卒自然是非常困頓,尤其是那些步卒。
不過讓白添福滿意的是,董策果然還沒來到。
現在他並不在這裡,而且家丁們也少了一些,這兒大約只有六七人的樣子。
這時候,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很快便是接近,大約有不到十騎的樣子,為首的那人,魁梧高大,正是白添福。而在他旁邊的家丁馬背上,還都或多或少的放了一些獵物,多半都是野兔子,野雞之類的。
原來白添福到了這裡之後,一看董策沒來,而這裡當初又是古河道,水源多少要豐富一些,因此野草叢生,篙葦遍地,正是打獵的好去處,一時技癢之下,便帶著人去打獵了。果然如他所預料,收穫匪淺,這也讓白添福心情很不錯。
他對打獵的愛好,實在是極為的執著。
白添福回來,家丁們趕緊迎上來,自然又是一番恭維不提。
白添福接過椰瓢咕登咕登的喝了幾大口水,問道:「那董策還沒來?」
家丁們紛紛搖頭,有的瞧出白添福有些不滿,便道:「這姓董的架子也太大了些,竟然還讓咱們大人等他!」
不少家丁便是迎合,白添福沒有說話,只是瞇著眼睛看著南邊兒,他本來心裡只是略有一絲不悅的,但是給這些家丁們一說,頓時也覺得董策似乎有點兒太托大了,自個兒來了都等了這麼一會兒了他還沒到。別忘了,可是董策先提出來的。白添福認為這是因為董策無力自己一個人對付那些大青山賊,因此須得借助於自己。
他可不知道董策真正的打算。
正說著,忽然南邊方向又是傳來一陣爆裂的馬蹄聲,家丁們紛紛向南看去,只見一片煙塵騰起,規模甚大,竟是不知道來的有多少騎。()只是可以斷定的是,必然為數不少,因為連大地都在顫抖,這聲勢可比方才白添福他們回來要大得多了。
白添福臉色一變,心中暗道,這是哪路勢力來了?看這樣子,怕是隊伍中少說五六十騎兵,多說上百也是有的,這片地面上誰能有這樣的騎兵力量?難不成是北東路參將黃大人?還是……那些馬賊?
除了這
兩方勢力之外,白添福實在是想不起還能有誰了,他心裡一提,趕緊大聲道:「集合,集合,家丁都過來。孫百總,帶著那些步卒背靠山丘,離開河岸,離開河岸,結陣!」
「是!」下面一片連聲應是之聲,家丁們紛紛著急火燎的跳上馬來簇擁在了白添福身邊。白添福則是帶著這些家丁向西而去,離開河道很有一段距離,到了這裡他才輕輕地吁了口氣,這樣就給自己贏得了的空間,至少不會給逼著跳河去了,若是來得時敵人,就算是打不過還能跑。
而那些步卒就差了太多了,這會兒還是一陣慌亂,有的從地上竄起來不知道往哪兒站,四處亂跑,還有的根本沒反應過來,幾個軍官拳打腳踢,讓他們結陣。
看到這些步軍的表現,白添福臉黑了黑,他自認為方纔的反應還是很快也很準確的。先把家丁帶走往遠離河道的地方跑,給自己獲得空間,然後讓步軍靠著山丘結陣,如此一來,敵人就要面臨一個選擇是先打步軍還是先打家丁。若是敵人先打家丁的話,白添福決定先看一下對方的戰鬥力,若是能都一戰那便戰,若是實力懸殊,那就暫時遠遁。而等到敵人開始下手攻擊步軍的時候,便在再殺回來,給敵人背後以致命一擊。而若是敵人選擇先吃掉看起來較弱的步卒,那就更好說了,白添福會率人不斷的襲擾,一點兒一點兒的給敵人造成殺傷,直到機會測出現。
平心而論,這個計策至少算是中規中矩,而白添福能夠留下來沒有像其他的邊將那邊一遇到敵人便即逃走,至少說明此人還有銳氣和勇氣。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這些步卒實在是非常之不堪。若是敵人殺過去的話,怕是他們自己就先要散了。
這時候,那來的隊伍越來越近了,速度減緩下來,煙塵也逐漸消散,而當白添福看清楚隊伍中那兩面旗幟的時候,頓時是張大了嘴巴,滿臉的驚愕不敢置信。
其中一面是認軍旗,朱底黑字鑲朱邊,中間一個大字:明。這面認軍旗是三角形的,說明來的隊伍規模在百戶以下。
而另外一面則是認將旗,可簡稱為將旗。乃是用來表明各領軍官身份之旗幟,這面旗幟高越八尺,旗面是長方形的,乃是藍底繪五爪盤龍,中間為碩大的黑字:董。
旗幟高八尺,說明來的是千戶一級別的人物,而明朝末年,軍戶制度多有崩潰,武職爵位為千戶手底下未必真有這麼多的兵
馬,一般對應到具體的官位上,就是守備這一級別。
那兩面旗幟在風中獵獵飛揚,格外顯眼,這說明來的是明軍,而且不是白添福本來預料中的黃參將,而是一位姓董的守備級別的軍官。縱觀整個冀北道,除了董策還能有誰?
而這時候,那支隊伍的速度更是滿的可以用信馬由韁來形容,煙塵徹底消散,可以看得出來,這支隊伍的數量大約在四十多騎左右,比白添福原來估算的要少一些。白添福輕輕歎了口氣,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測,頓時是臉上一陣火辣辣的,有點兒燒得慌。
他本來以為董策是因為實力不足要借助於他,在他想來,董策又不是什麼豪門大家出身,之前不過一介白丁而已,也沒多少積蓄,能養得活多少家丁?十個怕就是頂天了!
怎麼竟然能養活這許多?難不成他把所有的餉銀都給侵吞了,用來養家丁?
白添福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靠譜兒。
而且這個數目,也是有點兒違制了根據萬曆十九年朝廷頒布定下的條令:總兵官家丁定以六十名,副將參將三十名,游擊二十名,俱加雙糧,其糧即於本營逃故老弱項內汰補。萬曆二十二年,遼東巡撫李化龍又奏請:守備,備御止十人,副將參將游擊系遼東人准五十名上下,系關西人百人上下。
這也是一個比較合理的數字,畢竟誰都不像是董策那般,能夠有這般機遇獲得許多馬匹的。騎兵未必都是家丁,而家丁肯定都是騎兵,對於很多邊將來說,搞到那些馬都不容易,更別說多大規模了。
也就是說,總兵官級別的才能養六十名家丁,而像是董策這等守備級別的,也就是能十人上下。雖說這個規真正遵守的人不多,但那是高級武將的事兒,級別越高的武將,越可以隨意而為,而像是低級武官,一般就比較守規矩了。
白添福看了,也只是歎息而已。
轉眼間董策的家丁隊便是來到近前,在距離白添福等人約莫二十步之外停下,再往前的話,那就不是一個安全距離了,很容易被人誤會。當下一人策馬而出,正是董策,他穿著一身亮銀色的鐵閥甲,戴著明盔,鐵閥甲的肩部甲葉上固定了兩個銅扣,加上了一條亮紅色的披風,披風是上等的大紅落地金綢緞做成,極長極寬極厚,怕不得五六斤重,垂到馬背上又耷拉下來,一直垂到馬肚子下面。
人如虎,馬如龍,銀甲如雪,披風如血,看上去好不威武雄壯!
白添福看了也是不由得歎了口氣,這位董大人,當真是一表人才,更難能的是也不是個草包。他本來就是頗為自負,但是在這方面還是有些自愧不如。
白添福也迎了上來,兩人策馬緩緩停下,董策哈哈一笑,拱手道:「白兄,多日不見,倒是讓小弟好生念想。」
雖說帶的家丁多,董策的態度卻並不倨傲,當然也絕不低三下四,而是不卑不亢,就如同一個兩個正常級別的官員見面,年齡小的向年齡大的該有的那種態度。這也讓白添福心裡舒服了一些。
「哈哈,好久不見,好久不見,董老弟是風采依舊啊!阿哈,還要恭喜老弟,升任守備,又加了指揮僉事的銜兒。說起來,對著老弟,我得自稱卑職了。」白添福半是開玩笑半是酸溜溜道。
董策微微一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白添福身後那些家丁,便是有些明白了,他笑了笑:「白兄就莫要打趣小弟了,那指揮僉事有個屁用,咱們誰不清楚?當了守備也沒啥好的,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小弟原先只管打仗,別的一概不理,現下自從當了守備,每日都是忙的焦頭爛額,顧頭不顧尾。這邊廂須得人手,那邊廂得撥銀子,唉,真是讓人頭暈眼花,最後還是弄得一塌糊塗!要說起來,這日子真是過得苦也!」白添福聽他一陣訴苦,心裡卻是有些幸災樂禍,頓時生出一種既然你過得不怎麼樣我就很開心的感覺。不過他倒是也心有慼慼然,邊關的這些軍堡守備都是軍政一把抓的,所有的事務都需要他們來處理,雖說是大權獨攬,但是這事務也實在是多的離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