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霍青桐便是指揮著那些庫丁把一個個的棉花包扛下來,給這些婦人發下去,銅錢則是現場直接過秤,讓所有人看清楚斤兩之後,再裹上布讓她們拿走。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麻煩,以免到時候產生糾紛。如此有了眾人的見證,到時候就好說話了。
每個人都是拿著自己的戶籍證明上前來領,只要是領了的,霍青桐便在他們那戶籍證明上蓋上一個小小的印章,再登基造冊。如此做,也是為了防止冒領和多領。
至於那些家裡男人不當兵的,她們也可以來領,只是今日不夠,得過兩日再來。反正她們的男人現在多半都在工坊打雜,那邊糧食還是按日發給,而且數目也不少,省著點兒吃,總是夠得。
這些人領完了之後,霍青桐便是搬了把椅子坐在那兒,誰要是有疑問,可以直接去問她,現場演示。
鄭氏是個心靈手巧的,看了一遍便學的差不多了,為了保險,她又在這裡留了一會兒,又看了兩遍,還直接拿著銅錢編了一編,確定沒問題了,這才離開。
而那邊廂兩個嬌俏的姐妹花正站在人群中往這邊兒張望。
兩個女子都是穿著青布衣裳,都是一等一的好人才,卻是各自有著不同的風韻。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看上去三十歲上下,長的很有幾分嫵媚誘人,充滿了成熟女人的風情。只是臉色有些蒼白,身體也瘦弱了些,弱柳扶風,看上去怯生生的,跟受氣兒的小白菜也似。
旁邊那些年紀小些,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頭髮長而濃密,幾乎要打到腰上,看上去滿滿的都是活力。鼓囊囊的胸,紅潤潤的唇,挺翹翹的小屁股,充滿了少女的誘惑。
那年紀小的道:「姐,方才霍姑娘說,咱們也能去領呢……」
「你領了給誰穿?咱爹又不當兵?」秀枝捏了捏她的手:「不過倒也是個好事兒,咱們倆一人做一套,到時候就是一石糧食發給,也是給爹爹分憂。娘身子弱,就別跟她說了,省的又受累。」
秀竹點點頭:「我就是想著給爹爹分憂的。」
她忽然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自己姐姐道:「姐,正好,你教給我織布吧?」
秀枝有些詫異:「你以前不是死活不願意學麼?今日怎麼轉了性子?」
秀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輕輕捻了捻衣角:「還不是爹了,大年三十那天惹得她不高興,我就想著紡些布,給他裁一件兒衣裳,也算是給爹爹賠禮道歉了。對了,你還要教我裁衣服。」
「真的?」熟知自己小妹脾性的秀枝有些狐疑的問道。
秀竹跺了跺腳,吐了吐舌頭,嗔道:「當然是真的了,小妹想盡盡孝心麼,姐你也真是的,這麼不信人家、」
秀枝一笑,擰了擰她的臉蛋:「信了,信了,怎麼不信?算你還有良心,知道疼爹爹。」
這年頭,用的布基本上都是自家產的,織造的,少有去買的,古來如此。
而歷年來朝廷徵稅,基本上這布匹也是少不了的。像是隋朝開皇二年規定:一夫一婦為一床,交納租粟三石,調絹一匹也就是四丈或布一端也就是五丈、綿三兩或麻三斤。唐朝則是規定:每丁每年向繳納粟兩石,此為租;輸絹兩丈、綿三兩,或布兩丈四尺、麻三斤,此為調;服役二十日,稱正役,不役者每日納絹三尺或布三尺六寸,此為庸。
大唐鼎盛之時,年入錢二百餘萬緡,粟千九百八十餘萬斛,庸調絹七百四十萬匹,綿百八十餘萬屯,布千三十五萬餘端。
到了明朝末年,商品經濟高度發達,棉布成為一個非常巨大的市場,在蘇松常,山東等地也都出現了一些棉布織造的工坊,不過商品經濟的活躍,只限於東部這一小塊經濟富庶繁榮的區域。像是晉北這裡,基本上還是自產自用,以及繳納賦稅。
由此可見,這個年代的鄉間百姓家庭,還是需要自己製造大量的布匹的。莊戶人家的女人,少有不會織布的,賈秀竹之前一直都是家裡人的掌上明珠,自然不捨得讓她做這個,只是現在,卻也是鬧著要學了。
不過手織布這玩意兒也不太好學,織造工藝極為複雜,從采棉紡線到上機織布經軋花、彈花、紡線、打線、漿染、沌線、落線、經線、刷線、作綜、闖杼、掏綜、吊機子、栓布、織布、了機等號稱大小七十二道工序,全部都是用手完成。其複雜程度,讓人瞠目結舌。
…………
正月初八日,董策帶著幾個家丁去了陽和城。
倒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今日是與侯方域約定的時日。
今日天氣不錯,陽光明媚,只是天氣冷的緊,冷風刮臉似鋼刀一般,不過這不打緊,只要太陽出來就成。
根據習俗,正月初八日是谷子的生日。這天天氣晴朗,則主這一年稻穀豐收,天陰則年欠。在今日,百姓們會對寫有穀物名稱的牌位進行膜拜,並且不吃煮熟的穀物。
陽和城繁華繁華依舊,或許可以說,是比之前更加繁華了許多。
這會兒還沒出正月十五,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這半月的時間裡,正是大明朝全體上下一個狂歡的時節——宴飲,遊玩,聚會,等等不一而足。當然,這種狂歡,是不屬於商人的。恰恰相反,在這個時候,他們是整個大明朝上下最忙碌的一群人。
官僚富貴,士子文人,乃至於是一般的百姓,這些時日的花銷,都是遠大於之前。而這個時候,也正是市場上琳琅滿目的各種商品銷售的好時節,商人們忙著將各地的商品互相轉運販賣,熙熙攘攘,利益往來。
城外,停了一些馬車,一些一看便是富貴人家打扮之人,正在放生。放生的多半都是鳥,正月初八有放生的講究,而這個時代,養寵物的也不少。富貴人家圖一個積德行善,便把這些鳥兒都給放了。當然,另外一些獸類的寵物也有。這些放生人卻不知道,他們這兒放生了那些狗啊什麼的寵物,這些傢伙走不了多遠就會被一些躲藏在暗處的人給打死吃了。這些寵物生長在富貴人家,吃的比一般的百姓都好得多,正是膘肥體壯,吃起來香的緊,滿嘴流油。
這年頭,終歸還是窮人多的。
陽和城的四門,不知道多少商賈在此時出入其間,帶來了大量的財貨,也給這座北地的大埠帶來了似錦一般的繁華。
單單從出入量上來看,似乎比前幾次來的時候都要擁擠熱鬧的多。
一進城門,只覺得腦袋就嗡的一下,滿大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摩肩接踵,揮汗如雨。
董策等人下了馬,牽著往前走。
大街兩邊到處都是賣東西的攤販,還有許多鄉間的百姓來這裡賣一些土特什麼的,就在街邊鋪上一塊布,把扁擔放下做著,兩個竹筐往前一放,這就算是開賣了。
董策眼睛也在不斷的四下看著,他忽然有個想法,是不是買些東西給紅袖帶回去。自從紅袖跟了他之後,家中的事情,一直是她在操持,董策向來是撒手不管的。今天一進了城門,看到那滿大街的攤販商品,心裡頓時就冒出來一個想法:若是後世哪個男人這麼四六不管,怕是早就給女人一腳踹了。
自然是不用擔心紅袖心裡有什麼想法的,這個時代的男人,哪怕心裡能這麼想想的,也都是不多的。不過董策是想買些東西給她,來表示表示自己心意的。
只是想想,似乎什麼都不缺。
一路走來,董策發現街邊賣花燈的極多,心中便有些詫異,現在離著八月十五還有一段時日,這就開始賣花燈,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旁邊傳來幾人的對話,董策聽了,拍了拍腦袋,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
今日正月初八,民間以為眾星下界之日,往往制小燈燃而祭之,稱為順星,或是祭星。
國朝佛道儒三足鼎立,自從漢朝明帝時期佛教東傳以來,也是迅速的在中華大地上綿延開來。千百年來,兩教明爭暗鬥,互有勝負,但是總體來說,有這麼一個規律:依附於皇權,皇帝信哪個,支持哪個,哪個就要佔上風一些。
像是北周武帝滅佛,佛教在北朝便幾乎一蹶不振,南梁武帝崇佛,於是便有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大唐皇帝李家自稱老子之後人,極為尊崇道教,道教便長期佔據了上風,而後來武媚娘牝雞司晨,為了壓制李唐,便在全國大興佛教,於是佛教不過是短短的數年時間,便是徹底的壓過了道教,盛極一時。
元朝可說是國朝歷代中最為崇佛的,因此在元朝統治的九十七年中,佛教極為的鼎盛,鼎盛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而且其中良莠不齊,像是喇嘛僧人,也即所謂「番僧」因而獲有種種特權。元世祖忽必烈以僧人楊璉真伽為江南釋教總統。楊璉真伽佔有田地二萬三千畝,私庇平民二萬三千戶,仗勢勒索金銀珠寶。各級僧官也都佔有不等的地產,隱庇平民,不輸租賦。一些僧官甚至凌駕官府,受理民訟,多方勒索,成為地方一霸。
佛教寺院遍佈各地,都佔有大量的田產。元世祖忽必烈敕建的大護國仁王寺,在大都等處直接佔有的水陸地和分佈在河間、襄陽、江淮等處的田產,共達十萬頃以上,此外,還有大量的山林、河泊、陂塘。大承天護聖寺,在文宗時一次賜田即達十六萬頃,順帝時又賜十六萬頃。一般寺院也都佔有數量不等的田地。大德《昌國州圖志》記全州共有田土二千九百餘頃,其中一千餘頃為佛寺道觀所佔有。
江浙行省寺院林立,佔有田地數不可知,行省所管寺院佃戶即有五十萬餘戶,各地寺院還佔據山林為寺產。正所謂,海內名山,寺據者十**,富埒王侯。寺院田土山林,雖然屬於寺戶,不為私人所有,但實際上為各級僧官所支配。大寺院的僧官即是披著袈裟、富比王侯的大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