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紙上,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一張是白忠旗的,一張是劉大庫的。兩人寫的若是有什麼差錯疏漏,那就要拿來說個清楚了。
赤金八十三兩六錢。白銀壹萬三仟貳佰陸拾兩壹錢拾分;銅錢一千六百八十吊。
各色綢緞三百一十七丈六尺;各色染布二百四十三匹(一匹四丈)。
糧食,粟米五十四石,麥六十石。
大小人參,三十五支,共重三斤。
玉磬兩塊,玉如意一柄,玉帶頭三件,玉瓶一個。桂圓大東珠一粒,珍珠手串五串,珍珠項鏈三串,珍珠簪子十三支。大映紅寶石兩塊,映藍寶石一塊。銀鑲箸五雙,銀茶匙三根,象牙筷子三雙。
古銅海三座,宋朝筆洗兩隻,古劍一口,宋硯一方,端硯六方,狼毫筆十管,宣紙未計張數共一斤。
狐皮二張,貂皮五張,狼皮十三張。
銅錫器共三十五件,瓷器共八十四件。
珠寶首飾雜佩簪釧等物共一百二十五件,毛皮大氅共三件,綿夾單紗衣服共一百二十四件,帽五十四頂,鞋一百二十雙,靴十四雙。
一行行數字,代表是的白花花的銀子,黃燦燦的糧食。至於珠寶的價格,更是難以估計。
劉大庫畢竟只是一個倉大使而已,雖然知道哪些東西值錢,但卻是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錢。這些珠寶首飾的具體價值,最好是請當鋪裡面的大朝奉好好的看看,才能估量出來。
但是根據劉大庫的估算,這些珠寶首飾皮毛等等,折合下來,至少兩萬兩銀子是跑不了的。
當然,值這些錢,並不意味著就能賣出這個價格。
這些數字並不誇張,要知道,這可是整個蓑衣渡幾乎所有的財富,盡數集中於此。蓑衣渡怎麼說是一處大鎮,千戶人家,在這晉北之地也算是富庶,更有像是蘇家等幾個大戶人家。其實這些銀錢,多半都是出自於那些大戶人家和中戶人家之中,一般小民,確實也是沒多少油水兒的。
先是落入土匪手中,但是事實證明,他們最終也就是個運輸大隊長的命。
雖然寒風凜冽,董策卻是覺得心中一陣滾燙的火熱。
深思熟慮,籌劃良久,一舉功成!
這,便是對自己的報答。
這些物資不但解決了目前的燃眉之急,讓磐石堡能夠輕鬆支撐到明年收穫之時,更是讓手裡的資金一時間變得極大的充裕。有錢有糧,許多計劃也就可以一一開展了。
不過董策也知道,像是昨日這樣的事件,是可一不可再的。
畢竟方圓數十里之中,富庶如此的,防備之疏漏如此的,也就只有蓑衣渡一個而已。一般的村堡,又難打又沒什麼油水兒,想多撈油水兒,那就只有去打縣城了。可是縣城是這麼好打的麼?按照這片土地上數千年來的規則,打村鎮,你是土匪,一旦攻打縣城,那就是造反了!
而且這種事兒一旦再發生了一兩次,明眼人就都能看得出來——這土匪和你董二郎脫不了干係。雖說官面上都講究一個過得去,董策來得是陰的不是明的,也沒打誰的臉,只要是不被人拿住把柄也沒人能怎麼樣。但是這樣做,終歸就是下下之策了。
但是以後的事兒,誰又能說得準?
董策挑了一件兒黑色的毛皮大氅,幾張上好的毛皮,三匹綢緞,十來株人參,還有一些首飾裝滿了一個盒子讓王通拿回安鄉墩去。
劉大庫和蘇大成趕緊把這些東西從賬冊上劃了去。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亮,眾人也很是疲憊,一夜忙活,也是飢腸轆轆。李貴趕緊找了人燒火做飯。
這時候百姓們也紛紛起來做工了,董策乾脆便
藉著這個時候去四處裡巡視了一番。
結果還是讓他滿意的,百姓們起的都很早,上工的時間大致是後世的上午七點不到的樣子,這樣就可以保證一天幹活兒的時間很長。他們的精氣神普遍還算是比較高昂,董策還上去看了看,跟幾個百姓說了說話,問詢了一些情況。若是問到什麼官員上官違法剋扣的事兒,他們定然是不敢說實話的,但是董策根據他們的反應也能夠看出來的。
行走其間,董策注意觀察了一下他們身上的衣服。
比之剛來的時候要強了許多,多半都是穿著黑色的棉襖,看上去倒還算暖和。
「自從他們來了之後一共發了幾件兒衣服?」董策問道。
「三次。」李貴道:「剛來的時候發了一件兒單衣,之後又發了一件單衣,入冬之後,發了一身棉襖。」
「嗯。」董策點點頭,他剛才離得近,瞧著又有不少人頭髮板結,顯然不知道多久沒洗頭了,身上散發著一股餿臭的味道。而且這個時代上完大號之後普遍不用紙——這個年代紙的價格一點兒都不便宜,不是普通人消費得起的,便是對於讀書人來說,紙張也是一筆很大的支出——富貴人家用絹帛,窮人就用土坷垃或者是樹皮樹葉。
再加上飯前也沒多少人洗手,腸道寄生蟲就是這麼來的。長此以往,疫病的隱患就又要出現。
董策想想就是頭疼。他能夠做到讓手下的家丁們定時洗澡,檢查衛生情況,勤洗手,勤刷牙,勤換衣服,但是這麼多百姓,又怎麼管?
他沉吟片刻道:「建兩處澡堂子,男女各一,每隔兩日,幹完活兒之後,每人發給一個牌子,憑著牌子進去洗澡。在澡堂門口設收牌子的,一牌一次。」
「中午管飯的時候,放置銅盆,內盛熱水,盯著他們,每個人飯前必須要洗手。」
「規定便是在家中,也要飯前洗手,你們這些當保長的,要時常下去走走,最好抓幾個典型出來,有這麼兩三次,就都老實了。」
「另外,規定至少每兩日要洗頭一次,每兩日換一次衣服,保長也不必事事都親力親為,把任務分配到下面甲長那裡去。規定只要是哪個人身上有餿味兒臭味兒,一個甲的人都不能做工,都不給發糧食。他們自然就會注意了!」
「這個?」李貴聽的一陣瞠目結舌。他對董策的話很不理解,內心覺得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一些,不過他也知道,大人素來是很看重這個,便只得硬著頭皮應了下來。又道:「只是,只是,這冬日陽光不美,兩日一換,那衣服未免幹不了啊……而且每日出汗許多,棉服都潮溻……」
「那就再給他們發一些布料,棉花。」董策想了想,道:「這一次繳獲不少,及算算用料,然後報給白忠旗,到時候拿了條子去領。讓百姓麼自己再做套衣服,輪換著來。」
他笑了笑,拍了拍李貴的肩膀:「順便給嫂子也拿些綢緞去,省了買了。這樣吧,你和王羽幾個商議一下,你們這些有家眷的,一個人領上多少綢緞料,不過要記在賬面上等的。」
李貴趕緊道謝。
董策又說了幾句,便有蒼頭過來說飯好了。飯很簡單,烙得金黃的大油餅,一大鍋燉肉,卻是很對董策的胃口。眾人到了董策的官廳,也不講究,就在門房遮風的所在擺了桌椅,吃的酣暢淋漓。
吃過飯,董策便去瞧那些俘虜們的情況。
董策一走,李貴便是把那些甲長都召集過來,宣佈了董策的命令。
眾甲長面面相覷。
一個四十來歲的甲長硬著頭皮出來道:「大人,這百姓,許多都很是憊懶,讓他們洗澡洗手,每日換衣,怕是不大容易啊!」
「這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李貴淡淡道:「大人的規矩定下了,誰要是違反,只好照辦。不洗頭不洗澡,也好說,那就一家老小餓肚子吧!」
「大人,每次下工之後,棉服都溻透了,要洗棉服,就得拆了棉花,洗完之後還得晾曬,就算是再做一套棉服也輪轉不及啊?」那甲長又道。
「那就不要穿著棉服做工!」李貴一張臉立刻拉了下來,瞪了他一眼,冷聲道:「過了幾天好日子就嬌貴的不行了?這般勞累,大汗淋漓,穿單衣怕都不冷,還用的著穿棉服?」
他神色冷峻的眾人面前掃了一眼:「本來還不想說,既然話說到這一茬子了,我就說道說道。這幾日,工程的進展可不怎麼快!當初給官府服勞役的時候,每日挨打挨罵,不給吃穿,路費都是自己掏的,做活兒快的不行,一個敢偷懶的都沒有。現在管你吃,管你穿,卻這般懈怠抱怨,怎麼,磐石堡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大佛是不是?」
他冷冷的丟下一句:「都好生想想!」
說完便是揚長而去。
一群甲長在那兒戰戰兢兢,面面相覷。最先開口說話的那甲長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腸子都悔青了。他一門心思把自己女兒嫁給李貴,也因此得了一個甲長位置,本來心裡有些依仗,這膽子就大了不少,說話也就有些放肆起來,現在想想,若是惹惱了李大人,這日子可沒法兒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