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別說一旦練兵,被服兵器就要大量消耗,每頓最好是都要大油大鹽,見魚見肉,這樣士兵才有氣力,才能真正練出效果來。而且現在的鐵匠工坊,每日的消耗,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總歸,到處都要用錢,吃糧。而董策手中的銀錢,已經用的差不多了,用光之後又當如何?
他倒可以把家裡的銀錢拿來補貼,問題是攢下家業不容易啊!母親和紅袖也要吃穿用度,而且董策力圖把最好的給她們,豈能短了錢財?再說了,就算是把自家那些家底子砸進去,又夠幾日用的?
而董策也很清楚,再從劉若宰那裡要,也不大容易了。說句良心話,兵備道劉大人作為一個文官,一個翰林出身的清貴文臣,能做到現下這一點,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人萬不可得寸進尺,得隴望蜀。徒然惹人生厭。
董策心一橫,那就只好去搶!
既然定下方向了,下一步就是尋找目標——去搶誰?
在晉北大地,這個目標是很容易尋找的。
軍戶們一個個窮的像乞丐,農戶們一個個窮的像軍戶,連續不斷的天災,前些年的**,朝廷這幾年的折騰,讓整個三晉大地幾乎是一片瘡痍。
就一個字兒:窮!
但是有一種人富啊!不但是富,而且是很富,非常富,富得流油兒的那種!
那就是士紳。
明朝的士紳,往往都是有著幾百年的傳承的地方大族,基本上是從開國之初就已經有了相當的勢力,幾百年傳承下來,已經完全成為了當地的大族,手中掌握了巨量的土地和財富。而且明朝的地主,還和其它朝代的不一樣,說是地主,其實已經不是完全指望土地活著了。
明朝幾乎可以說是歷代封建王朝之中對於基層政權建設最差的朝代,秦漢之時鄉間尚且有亭長之類的設置,而到了明朝,縣一級就已經是最低一級的了。縣再往下,就已經是處於無政府狀態了。
明朝有錦衣衛,有東廠,西廠,正德年間還設立過一段時間的內廠,看似特務遍地走,緹騎不如狗,天下大事無論鉅細皇帝都能知道,其實這完全是扯淡,都是樣子貨,嚇唬人的。
對於基層控制的薄弱使得政府的動員能力大為減弱——甚至不如兩宋的三分之一,若是能達到兩宋那個水準的話,也就沒建奴和起義軍什麼事兒了。而同時,由於對於民間控制的薄弱,使得明朝的商業極度繁榮,民間資本的流通非常快,其經濟發展水平非常高。
在明朝一個普遍現象是——土地是士紳地主們的根本和最基本的保障,而開設店舖,進行商業,卻是主要來源。像是南北二京,經濟最為繁華的揚州蘇州廣州,乃至於臨清這種大運河畔的繁華大城,裡面的許多店舖,大部分都是屬於這部分人的。
放眼天下,都無例外,便是這晉北也免不得。
蓋因他們經商有著天然的優勢——有本錢,有門路,有功名而不用交稅或者是只要交極少的稅,同時在地方上有地位,那些潑皮無賴,乃是與官府的衙役都不敢上門勒索打秋風。
普天之下,生意能做大的,無不是後台夠硬,和官府有著足夠良好關係的人。
幾百年積攢下來,其財富已經是達到了一個極為驚人的程度。
大明朝絕大部分的財富,都集中在他們的手中。
就算是在晉北這種算是荒僻窮困的所在,這些士紳地主也是一個個兒肥的流油。像是那八大皇商,哪個沒有幾十萬白銀以上的身家?
便是如蘇家這種,跟豪門大戶比起來只算是鄉下小戶的世家,幾代傳承下來,家中沒有幾萬兩也是打不住的。
這簡直就是一座座的金山銀海,早就看的董策眼饞十分。
不過還在他還沒瘋。這些士紳世家,明搶是絕對不行的。他們一個個背後的關係龐大複雜,哪一個身後都能扯出一堆官兒來,說白了,他們就是大明統治階層的基礎。而那些高層的官員和中樞朝廷,不過是他們中間產生的傑出者而已。
本為一體。
董策若是敢動他們,那就是和整個天下的所有官員作對,就成了和李自成張獻忠一般無二的流寇之行徑!
董策辛辛苦苦爬到這個位置,可不是為了引來朝廷剿滅的大軍的。別人不說,現在劉若宰一句話,冀北道的上萬大軍就算是用人海來淹,就足以把他這小小的勢力給徹底碾成罹粉!
那就只好來陰的了。
若是土匪去搶了你們,我再搶了土匪,那應該就不算什麼了吧?這可是正大光明的繳獲賊贓!
至於事後你來找我說這是你家的東西,抱歉,我不管這些,我只知道,這是我繳獲的!想要追贓,去找那些土匪去!以董策的手段,有無數種法子能堵得那些苦主說不出話來。
董策已經率人在這裡等了不斷的時間了,而現在,到了收割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待會兒作戰的時候,你們三人,各自帶著自己的隊伍,不可擅自離開,呈一腔血勇,獨自衝殺!要知道,你們現在也是軍官了,得學著帶領手下,發揮出所有人的戰鬥力,都明白麼?」
董策說這話的時候,特意盯著耶律斡裡和。
「知道了!」三人應是,耶律斡裡和也是跟著悻悻的應了一聲,分明是有些手癢了。
董策還不放心,警告道:「你這一次若是敢違反本官的命令,本官便學那建奴的做法,讓你帶著死囚營,每次打仗衝鋒在前,沖死為止!」
耶律斡裡和知道董策不是開玩笑,趕緊身子一挺,板著臉道:「屬下遵命!」
董策點點頭,又向一邊的石進和周仲道:「待會兒你兩人,便跟在本官身邊,好生瞧著。順便做督戰之事宜。這是咱們第一次把人馬拉出來打,其中定然有許多之不足,正當一一總結。你們也要多想多看,一旦有什麼想法,直接盯住白忠旗記下來便是。」
「是!」兩人知道這是董策可以栽培,齊齊應是。
此時,距離董策等人埋伏的地點五里之外。
董忠賢騎在馬上,策馬向前小跑著,馬速並不快,一來是沒這個必要,二來則是董忠賢知道,待會兒說不得得有一場惡戰在,馬力卻是得好好留存珍惜。
他是董策派出來的探哨。
雖然有劉發成和邱平這兩個潛藏在六稜山高層的內奸在,也知道自己所埋伏的那一處實在乃是六稜山土匪們歸程的必經之路,但是董策向來是心思縝密的,絕對不會有任何的疏漏,因此還是往外派出了探哨。
探哨一共有三路,分別是西、北、東三面,至於南面,則是由於需要過河,所以沒有派人去。這天寒地凍的,土匪們又是運送著許多糧食輜重,還有許多大牲口,他們肯定是不會過河的。
派出這三路探哨,其實覆蓋的面積非常大,這樣一旦有了什麼紕漏而邱平二人又來不及傳訊兒,則還是能靠著機動力追趕上去。
派出去的三路探哨,都是馬術精熟,人也機靈的家丁,而且每一路中都是有一個經驗豐富的老馬賊出身的家丁。也算是一帶一了,西邊這一路,是董忠賢和董毅英。
董忠賢在前,董毅英在後,兩人一前一後距離大約五十多步,拉的挺遠,這是萬一前面那人被突然襲擊,後面的還來得及跑出去。
前面是一個土坡,坡度很緩,直接策馬就能上去,董忠賢卻是減慢了速度。
他打馬慢悠悠的上去,卻是忽然身子一僵,趕緊在馬上被身子給伏低了,朝後擺了擺手。董毅英見狀,心中一凜,知道前面有情況。他頓時便是心裡一激靈,手心兒緊張的出了汗,但同時又是激動非常。
人生的第一次實戰啊!
董忠賢一手拉著馬韁,緩緩打馬,雙腿夾著馬腹,那馬往前又走了兩步,快要達到坡頂的時候,前面的馬腿緩緩彎曲,整個馬身便是側趴在了地上。而董忠賢整個過程根本沒下馬,此時也是坐在馬背上,只是抻著脖子往遠處探看。
董毅英看的羨慕不已,卻又沒有這種騎術,他打馬到了前頭,便老老實實的翻身下馬,拉著馬,彎著身子往土坡上頭爬過去,半跪在董忠賢的身邊。
視線越過土坡,便看到一隊黑壓壓的人馬向著這邊前進而來,距離已經不算是很遠了。
這隊人馬非常的龐大,有上面物資摞的高高的大車,還有騎著馬或者騾子或者驢子的土匪,更多的則是走著。他們非常混亂,沒有任何陣型,也沒有任何的幾率,隔著這距離,兀自能夠聽到那邊傳來的一陣陣喧鬧聲,叫罵聲,甚至還有慘叫和哭罵。
董毅英看到這一隊人馬的時候,心裡立刻湧起了四個字:「烏合之眾!」
「這就是我們要面對的對手麼?」
董毅英眼中閃過一抹不屑,本來剛才短暫消失的自信也立刻回到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