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呲牙一笑,露出了一口發黃的大板兒牙:「大哥,三哥,我沒說錯吧!這蓑衣渡油水兒肥著呢!咱們趕上好時候兒了,卻沒想到今兒個竟然是收秋糧的日子,這是要大發啊!」
那大哥是個一臉病怏怏,臉色焦黃的漢子,身邊站著一個龐然大物;三哥則是一個矮胖子,他們身後還跟著一群頭目也似的人。
大夥兒都能瞧見蓑衣渡裡頭的熱鬧景象,一個個都是興高采烈,時不時的發出一陣哈大笑。
而在這土丘下面,隱藏在背面不易被人察覺的所在,則是足有一百六七十號兒人,穿的花裡胡哨的,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有的是腰刀,有的是菜刀,有的是糞叉,有的甚至乾脆就是一根沒怎麼修理的粗大木棒。
亂糟糟的聚成一團,發出一陣陣吵鬧喧嘩。
這一夥兒人,正是六稜山土匪。
糧食被焚燒一空,銀子也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六稜山匪幫一下子陷入了的要餓死人的窘境,困境。在巨大的壓力下,鐵太保只好決定下山劫掠,而之前四當家的劉發成就跟他提過蓑衣渡的富裕。理所當然的,目標定下了:蓑衣渡。
經過了兩日的準備,中間劉發成又出來探了一次哨,摸清楚了最短,最便捷的路徑,然後大隊人馬便出發了。
土匪劫掠有個好處,根本就用不少動員,他們都是積年的老賊了,一個個手上沾染的人命也是不在少數,搶過的錢財也很不少,自然知道打下一個繁華的鎮子意味著什麼。尤其是那鎮子上還很有幾個大戶。
因此一個個便是士氣高昂的出發了。
這個年代的土匪,論起身體素質來怕是比官兵還要強不少——雖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始終是一個口號,但是土匪的日子過得還是很不錯的,至少每日都能吃飽飯,三五兩頭兒還能見到肉。整日價上山爬坡,雖然不訓練,這身板兒卻也是很不錯。
他們天還沒亮就藉著星光月色出發,橫跨數十里,終於是在快要中午的時候到了蓑衣渡。
就這行動力,便沒有多少官兵能做到。
由於一路走得都是人跡罕至的地界兒,而且這天寒地凍的,沒事兒的都在家裡貓冬,行商都少了許多,是以一路上竟然沒碰到什麼人。唯一的意外是幾個行腳商人,他們的下場很悲慘,人給殺了,貨物錢財給搶了,屍體給扔進了林子裡頭。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怕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鐵太保捻著自己下巴上那稀稀拉拉的幾個鬍鬚,露出滿意的笑容,重重的拍了拍劉發成的肩膀:「老四,這次你立了大功!回去之後論功行賞,你是第一份兒!」
劉發成趕緊笑道:「大哥您說這話就見外了,弟弟我剛入伙兒,為山寨效力是本分。」
鐵太保哈哈一笑,滿心都是志得意滿,他高高舉起右手,而後又是重重的落下,指向了蓑衣渡的方向,意氣風發的吼叫道:「兒郎們,給老子殺進去!搶光他娘的!」
「殺進去!殺進去!」
土匪們發出一陣陣的怪叫,操著手裡的武器,在各自頭目的帶領下,亂哄哄,鬧糟糟的便是向著蓑衣渡殺了過去。
鐵太保也在眾人簇擁下策馬向前而去,一邊大聲叫道:「老榆樹,你待會兒帶著人守住大門,別放出來一個人!錢串子,你領著三個會騎馬的兄弟繞著牆走,看看誰敢翻牆就給老子一刀砍了,放心,銀錢少不得你們的!老子做事你還不放心?」
劉發成和邱平落在後面,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詭譎。
……
「什麼動靜兒?」
蘇二虎方才剛給了那大斛狠狠的一腳,他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多少腳了,儘管他一腳下去可以把一顆碗口粗細的棗樹給踢斷,但是這麼用勁兒,卻也是弄得腿腳生疼,一陣陣抽的慌。這一腳踢出去之後,氣血翻騰,胸膛裡好一陣難受。
他趕緊閉著眼睛站在原地一陣深呼深吸,平復心中的難過。
他從小習武,也是耳聰目明,忽然耳朵一動,隱隱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呼喊聲和密集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兒?」
蘇二虎心裡一沉,他旁邊便是蓑衣渡的圍牆,他一個加速,藉著衝勁兒腳在牆上一蹬,雙手抓住一塊凸出來的石頭,一用勁兒,嘿的一聲,人已經竄到了接近四米高的圍牆上頭。
蘇少游看的大是興奮,鼓掌叫好道:「好俊的功夫!」
蘇二虎卻沒有他這麼悠閒的心情了,他站在牆上往外看了一眼,身子一哆嗦,差點兒沒掉下來。
「老天爺,這是哪裡來的賊人?」
他回過身來,由於過於緊張,以至於嘴唇抖動了好幾下才把話說得完整了:「老爺,老爺,有賊人殺過來了!」
「什麼?」蘇以墨豁然站起身來,衝著蘇二虎大聲道:「當真?」
「當真,當真!」蘇二虎急得滿頭大汗,叫道:「大幾百號兒人呢!老爺,咋辦?」
他的喊叫聲那些百姓們也都聽到了,有那離著大門近的趕緊過去一看,然後便是嚇得屁滾尿流的跑了回來,跟見了鬼也似,一邊跑一邊語無倫次的叫道:「賊人來了,賊人來了!看不清多少,黑壓壓的一片!都拿著刀槍!」
這立刻就使得這些百姓們炸鍋了。
有的人急的團團亂轉不知所措,有的人也顧不得交稅了,往大門口便跑,還不忘了推著自己的那點兒家當。國人行事,素愛跟風,一見到有領頭兒的,立刻就有一堆人往外跑,互相推搡踐踏,生怕別人阻擋了自己逃生的路。也不知道誰被推倒在地,藉著便是不知道多少只大腳從他身上踩過去,當場便口吐鮮血嚥氣兒了。
還有的那膽小的,乾脆便跪在地上抱頭痛哭,卻是一聽土匪來了,嚇得腿軟腳軟,都不能走路了。
蘇家的人也是一臉的慌亂,尤其是蘇少游,一張胖臉煞白煞白的,馬鞭子也不知道扔哪兒去了,只是一疊聲的問:「咋辦,咋辦?」
反倒還是蘇以墨久經風浪,也拿得住主意,倒還算是鎮定。
「是走,還是守?」
兩個選擇在蘇以墨的腦海中迴盪著。
守?想到這兒蘇以墨便是搖頭。蓑衣渡雖然也修了圍牆,雖然名義上練得也有鄉丁,可實際上都是擺設樣子而已。蓑衣渡的地理位置好,離著九邊幾個軍堡都不遠,因此一般沒有賊人敢來進犯。太平了幾十年,什麼東西都荒廢了,能湊出五十個敢站在牆上的來就算是燒高香!自己手底下這些家丁看著凶狠,也是平時欺負老百姓有本事,真要是跟賊人對上,真真是不算什麼!
到時候一旦守不住,可就是讓人甕中捉鱉的結局了!怕是一家老小誰都跑不了!
走?
祖宅可在這兒呢!若是祖宅讓人搶了,這是多大的罪過,還有宅子裡的女人,房產,銀錢,珠寶。
「爹,到底咋辦,您可是說句話啊!」眼下情況如此危急,自家老爹卻在那兒沉吟不語,蘇少游再忍不住了,高聲叫道。
「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蘇以墨咬咬牙,大聲道。
「二虎,你護著我們父子,劉管家,你趕緊帶著人去宅子裡趕馬車出來,去老夫房裡把那些細軟帶上,銀子能拿就拿一些,若是拿不了就不要勉強!盡快,盡快!我們在後門回合。」
「是!」劉管事也是個精明強幹的,雖然嚇得臉色發白,卻還是應了,帶著人立刻朝著蘇家的宅子沒命的跑去。
說這番話的時候,蘇以墨的心在滴血。
這可是祖宗傳下來的宅子啊,祠堂,牌位,都在此處!倉庫裡面,自己的床底下,後院兒的地窖裡頭那幾大箱銀子,就還有倉庫裡堆得滿滿如山一般的糧食,就這麼要沒了!
子孫不肖,不肖啊!
他回頭看了一眼堆滿了大大小小糧包,地上還散落著無數糧食的打麥場,一擺手,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蘇家在別的地方也有一些產業宅院,就算是這兒被搶了,傷了元氣,但總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若是死在這裡,那就萬事皆休了!
蘇氏父子被家丁們簇擁著往後門兒去的時候,土匪已經殺到了蓑衣渡的門樓口了。
正正的和那些湧出想要逃命的百姓們撞上。
衝在最前頭的那土匪,也是鐵太保手底下一個得用的頭目,有個混號,喚作『滿天星』的是也。
他長的不高,卻是壯實到了極點,腰圍幾乎跟身高差不多了,脖子很短,又寬又厚的身子上盯著一個大腦袋,乍一看跟個粗壯的樹墩子也似。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不知道多久沒洗了,蓬蓬的頂在腦袋上,兩隻小眼睛裡面凶光四射。許是小時候生過麻疹,他臉上全都是坑坑窪窪的小洞,讓人看了只覺得丑到了極點,可怖到了極點。
不少衝出來的百姓一看到他這長相便是嚇得一陣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