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個兒搖搖頭:「我倒沒想這麼多,不過現在無處可去,給誰賣命不是賣?我看這董大人是個靠得住的。」
矮胖子笑道:「若是靠不住呢?」
「若是靠不住?」瘦高個兒嘴角往下拉了拉,臉色變得有些陰冷:「我就投了闖王去,靠咱的身手,在哪兒還能餓死不成?」
矮胖子搖搖頭,不再說話。
兩人繼續向前走去。
很快,便是進入了白樺林的深處。
白樺林無窮無盡,似乎是沒有盡頭。
而在白樺林深處,兩人前進了大約二里地左右之後,轉了個彎,便是看到了一處很大的山溝,這山溝足有十來丈深,坡度很陡,佈滿了大石亂草。
兩人小心翼翼的出溜下去,來到山溝底部。
山溝像是一個巨大的豁口,把六稜山的主峰給豁開一個大裂縫,其底部大約有六七丈寬,抬頭往上,不知道多高。底部一邊是亂石嶙峋,遍佈大石,另外一邊則是一條溪流,不過已經封凍,一片白冰。
兩人沿著山溝往前走了大約一百來丈,忽的一聲渾濁的破空之聲傳來,一塊大約拳頭大小的石頭落在兩人身前三尺多遠的地方,撞在石頭地面上,濺出一片火星,然後又彈開,砸在一邊的冰上,濺起碎冰無數。
兩人都是一驚,尤其是矮胖子正在想事兒,給嚇得一哆嗦,心中怒氣頓生,張嘴便是罵道:「哪個王八蛋,沒得消遣老子?」
「哎喲,原來是邱大爺和張大爺您二位,對不住,對不住,小的沒瞧清楚是您二位,差點兒砸了您,給您賠不是了?」
兩人左手邊兒的山壁上卻是傳來一陣聲音,一個從山壁上往下探頭,一疊聲的道。
只是他話裡話外,語氣很是嬉笑調侃,又哪裡真有道歉的意思了?
瘦高個兒和矮胖子都循聲抬頭往上看,原來那山壁距離下面大約五丈高的所在,卻是有一個凹陷,連山洞都算不上,只是凹進去一丈來深,凹陷下面有兩株墨綠的山松,正好把下面的視線擋住。仔細看的話卻是能發現那上頭用木頭石塊胡亂的壘了一個破屋,能不能遮風都兩說,那腦袋就是從一個口子裡探出來的。
矮胖子看清楚了上頭人的長相,頓時便是暴怒,跳著腳大罵道:「趙癩子,你個混賬東西,敢戲耍你家爺爺?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上面那人本來臉上嘻嘻哈哈的,一聽他這麼說,立刻便是收了笑容,一口唾沫便是吐了出來:「老子便是耍你了,你又能把你家老子咋地?來咬我的鳥兒啊?」
矮胖子還待再罵瘦高個兒已經是拉了他的胳膊便走,臨走時陰測測的盯了那上頭一眼,冷笑道:「跟他廢話這許多作甚,有朝一日,卻須得讓他後悔生在這世上!」
那上頭的人給他毒蛇一般陰冷的眼神兒一掃,不自覺的一股寒意便是從腳底板兒一直透上來,竟是偏過頭不敢再看他。
這兩人不消說,便是邱平和劉發成了。他們兩人給董策派出來之後,卻是投身進了這六稜山的一夥兒土匪之中,這土匪哪有什麼名頭?只是大頭領有個道兒上的混號叫『鐵太保』,因此這一夥兒土匪便被人稱為六稜山鐵太保便是。
據說這鐵太保乃是少林俗俗家弟子出身,一身十三太保橫練極為精深,刀槍不入。手底下有百十來個兄弟,也算是一方惡霸。不過也就是欺負欺負百姓,要說如白麻子匪幫那般來去如風,和官府放對,那是萬萬不敢的。
像是邱平和劉發成這等江洋大盜,也是道兒上有名有號的人物,他們來投奔鐵太保,鐵太保自然是喜出望外。不過就算是心裡再怎麼歡喜,有一道程序也是免不了的——投名狀。
大明朝南七北六十三省綠林道兒上的規矩,絕對不能破壞。
他讓兩人下山到距離六稜山二十七里的七里店鎮上,去殺鎮上大戶蘇家的家主和大公子,帶人頭回來。
不過鐵太保對他們真真是很器重的,當著寨中大小頭目的面兒許下了話,只要是兩人能拿了投名狀回來,便讓他們當三當家的和四當家的。一個分管巡山和警戒,一個則是負責帶著人出去打家劫舍。
這可是兩個肥差。
而鐵太保這麼做,也是存了拆分二當家的權勢的心思——在此之前寨中本來有三個當家的,只是自從兩個月前三當家的被官府抓走下落不明之後,二當家的便權柄越來越大,已經逐漸威脅到鐵太保了。
他這麼,一是分權,二是培植心腹。
只是這也就引得二當家的很不滿,雖然不敢當眾反對,但是給他們下下絆子,使個壞心卻是綽綽有餘了。方才叫罵的那廝,便是二當家的手下。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兩人卻是也沒想到,這一個山寨,一群好漢,裡頭卻也有這許多歪道道兒。
又往前走了十幾仗,山壁便是到了盡頭,往左一轉,卻是好大一片山間壩子。因著是在山溝兒裡,四面都是山,因此並無寒風肆虐,這裡溫度反而比外面高上一些。
壩子的盡頭是一處緩坡,上面遍佈白樺林,在林子的外頭,便是一座木頭建造的寨子。
到了此處,巡邏探哨的人便是有了,一個穿著青緞面棉袍子,手裡提著一把腰刀的頭目模樣的山賊見到他倆,趕緊便迎上來。
他身材矮小,那一身兒又寬又大的棉袍子也不知道搶的誰的,在他身上掛著空空蕩蕩的,上等青緞面兒的布料上沾染了不少血污油漬,後面還掛著一個大紅色的棉披風,不倫不類的。他目光在那鼓囊囊的布袋上一轉,笑道:「恭喜二位大爺,這投名狀得是拿回來了!」
邱平跟人打交道很是有些手段,笑瞇瞇的上去拉著他說了一通,沒多會兒的功夫兩人便是很是熟稔,就差稱兄道弟了。
劉發成只是在旁邊冷著臉聽著。
這頭目打發人傳信兒去了,然後帶著兩人不慌不忙的往寨子晃悠。
這山寨修建在一道六七尺高的牙子上頭,只有寨門口有一條緩坡通下來,跟吊橋的功能也差不多。寨牆是大木混合著土石修建的,有一丈來高,上面能站人,很是堅固。據說官兵曾經打過這裡,死了不少人也沒打下來。
兩人剛上了緩坡,便聽到一陣洪亮的笑聲傳來:「二位賢弟,二位賢弟,果然不負哥哥我的期望啊!」
人隨話至,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被幾個嘍囉簇擁著從門裡大步走出來。這漢子正是此處山寨大當家的,鐵太保。只是人不大如其名,他身材不高,只是中等,也看不出多壯實來,反而面皮有些發黃,顯得有些病蔫蔫兒的,腳步虛浮,分明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樣子。
邱張兩人都是抱拳行禮:「見過大當家的!」
「瞧你倆客氣的!」鐵太保上前來親密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笑道:「哥哥就知道這點小事兒不在話下。」
邱平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縫兒:「有哥哥這話在,弟弟我若是做不到,這張臉往哪兒放?」
兩人把腰間的布囊解下來扔在地上,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便滾了出來。
鐵太保上前仔細端詳了一下,點點頭道:「對,就是這倆雜碎!要不是老三在他們家酒樓吃酒的時候讓他們給認出來,在酒裡下藥把老三給藥翻了,就憑老三那身手,官府那幫廢物快手能把人給擒走?」
「三弟,四弟,你們給老三報仇了!」鐵太保忽然後退兩步,向他們抱拳彎腰行禮:「哥哥在這兒,替老三謝你們!」
「誒,大哥,卻是說的哪裡話來?」邱平打蛇隨棍上,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頓時眼圈兒有些泛紅了:「咱們幹這事兒,是份內!你再這麼說,可是生分!」
他有些慼慼道:「三哥已經不幸,您可得保重,咱們寨子可都指望大哥呢!」
幾人又是客套做作一番,便讓了進去,一起上了聚義廳。
在廳上,鐵太保當眾任命了二人的差事,形勢比人強,二當家的也是無可奈何。
大當家的管著人事、錢和庫房,三當家邱平管著巡山警戒,四當家的劉發成管著踩盤子和探哨。如此一來,二當家的權柄便被分得差不多,話語權大減,不少黨羽也就離他而去,投奔新起勢的兩位當家了。
……
轉眼間,三五日已過。
山寨不大,不過一二百人,周圍十幾里地面,很快邱張二人便是對這寨子上上下下都熟悉了起來。
兩人江洋大盜出身,手上功夫那是沒得說的,飛簷走壁說不上,但是吐氣開雙,雙腿一使勁兒便竄上屋頂,這還是能做到的。
(這不是誇張,筆者所在當地,頗為尚武,有武校不少。某不便透露名字的武校校長的母親,是那一系功夫的傳人,都六七十的時候,還能一個箭步跳上房頂去。)
也都有些心機手腕兒,這幾日的時間,路數便都明白了,兩人已經是悄無聲息的融入到了這個團伙兒之中。
夜已經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