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我手底下的人,有一百五十多了,建了一個營頭,名曰冀北道奇兵營,我只是副千戶的官兒,當不了正官,因此掛了個哨官的差事,暫時管著。」
「都是挑選的軍中精銳,基本上都是各邊堡邊墩五年以上的夜不收,見過血,殺過人的。每個人都發了足額軍餉,配棉甲,長槍,鳥銃,長刀,坐騎。」謝鼎坤淡淡道:「你說的沒錯兒,以戰後餘生之老卒為骨幹,再組織起來,他們戰鬥力提升了很多。」
董策心裡忽然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剛想說什麼,通報的門房出來了,道:「董大人,老爺請您進去。」
董策只得拍了拍謝鼎坤肩膀,抬步進了兵備道衙門。
劉若宰最近也很忙,不過看到董策來,還是專門騰出時間來一見。他也知道董策的性子,不是那等愛阿諛奉承的,等閒不來,來了多半便是有事兒。這也是他很欣賞的一種性格。
董策畢恭畢敬的行了禮,起身道:「大人,末將過來,是來求援來了。」
「哦?」劉若宰兩條眉毛挑了挑:「銀錢用光了?」
「是!」董策苦笑一聲:「不但是銀錢,便是糧食也已經告罄,最近糧價飛漲,今日買糧花光了最後一筆銀子。」
「這些奸商,真真是該殺!」
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劉若宰罕見的臉上露出一抹殺意,不過轉瞬即逝,董策暗自揣摩著,怕是他在那些糧商處也吃了虧。
董策上前兩步,遞上一個小冊子:「這是那些錢糧的出入,還請大人過目。」
劉若宰拿在手中,翻開看。他看的很仔細,竟是一行一行的過目,每一頁都翻得很詳細。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他才把冊子合上,輕輕放在桌子上。他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本官沒看錯你,這賬目,是做不得假的。」
「大人謬讚了。」董策謙道:「不過是下官本分而已。」
「本官也曾經向賬房請教過如何核計賬目,這點兒眼力還是有的。磐石堡重建,修橋打井,打造兵器,如此等等,兩千兩銀子能撐到現在,本官都有些始料未及。」
劉若宰很是有些感歎道。
董策恭敬道:「終究還是下官沒了些分寸。還請大人再撥付一些錢糧。」
劉若宰眉頭微微一皺:「要多少?」
「銀子不需太多,一千兩足矣,下官再擠擠,總能支應下去。重要的卻是糧食,磐石堡這七八百口人,要過冬,還要大體力的做活,要撐到明年麥收,至少也得兩千石才成。」
董策開口道。他早就已經算計好了,這個數字並不算是多過分,應該還在劉若宰的承受範圍之內。
「你要的這些,倒也不算多,本官本應支給你的。只是……」
董策一聽到只是這兩個字,心裡立刻暗呼不妙。
劉若宰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的表情:「這些時日,開銷良多,而且白添福和謝鼎坤那邊,都是早就定下的份額,須不能短了數目。」
董策暗道一聲倒霉。
在府門口他聽謝鼎坤說到劉若宰建了奇兵營,心裡就感覺有些不妙。顯然劉若宰沒有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面,在扶植自己的同時也扶植栽培白添福和謝鼎坤兩人。他們兩個都是舊邊將出身,在冀北道,甚或是在整個大同鎮都是盤根錯節,關係深厚。提拔他們兩個,一來是可以分化冀北道的武將勢力,做到真正為劉若宰所用,二來也是真的想要練出一支強兵。
跟他們一比,董策反而是因為出身之低,提拔之速,使得他起不到分化其它武將的作用,只是另外拉起一支人馬來而已。
而現在,這建立奇兵營就是一個妙招。
人家就在眼皮子底下,又是挑選的軍中精銳,比董策至今還沒見蹤影的營頭至少聽上去看上去都要可靠的多。若是說奇兵營是親兒子,那磐石堡頂多也就算是個乾兒子。
自然是親疏有別。
而現在大明朝廷的財政可謂是捉襟見肘,各種缺錢,便是軍餉也是時常拖欠,劉若宰這個兵備道的日子也不是多麼好過。畢竟他手底下還有那麼多軍兵將官需要發軍餉被服等物資,雖然這些人戰鬥力很差,卻也不能短缺了,否則不知道要鬧出什麼ど蛾子來。可以想見,劉若宰擠出這許多物資銀兩來供養董策、白添福、謝鼎坤三支新生勢力,定然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在物資總數有限的情況下,自然要先分給親兒子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
董策立刻便擺正了心態,他從來很想得開,沒有什麼人應該無償的,理所當然的為你做這做那。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需要你自己努力爭取才能得到的。
他知道若是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死纏爛打只會引起劉若宰的反感,到頭來說不定什麼都得不到,所以他立刻改變了策略。
把話題引到劉若宰最關心的事情上。
「大人,末將今日之求,委實有些唐突,那銀錢可以且緩緩,只是民以食為天,百姓們嗷嗷待哺,末將瞧了,也是心疼啊!」
董策歎了口氣:「另外,農忙結束,末將便籌備著開始練兵,還請大人撥付一些甲冑胖襖,長矛大刀,弓箭馬鞍,上好熟鐵等。」
劉若宰聽他這麼知情識趣兒,頓時是覺得很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答應的全力支應,現在卻是分出去了不少。而且這練兵和民生,也確實是他最為關心的兩件事,一聽就上了心。
「這麼著吧,銀錢不多,糧食,總還能擠出一些來的。你說的其它的物資,也有一些。」
經過一番討論,劉若宰答應給董策的物資如下:
貳佰兩白銀,七百石糧食,棉甲五十副,青布鐵甲二十副,鐵護臂二十副,八瓣兒明盔二十副,腰刀五十把,長矛五十把,馬鞍二十副。至於其他的胖襖弓箭之類的,董策沒要,而是悉數換成了熟鐵。一共得了上等熟鐵三千斤。
熟鐵是他現在最需要的。之前和白添福說的拿魚換熟鐵,可是每個月白添福也只能提供五百斤而已,他自己畢竟也要用,再多了就擠不出來了。
可是打造一副魯密銃就得九十斤鐵,眼瞅著第二個月的五百斤鐵又要見底兒了。
有了這三千斤熟鐵,至少能再撐兩個月。
「對了,還有這個。」劉若宰從一堆文書下面抽出幾張紙來,放到桌面上推給董策:「本想派人給你送過去,正巧你來了,便一同拿走就是。」
董策接過來一看,上面卻是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蓋了好幾個印章,有私章也有官府的大印。
一共是四張紙,卻是兩張房契,兩張地契。
劉若宰道:「這是侯家偉在陽和城和孤店各自的一家店面,房契地契都在,你要收好。」
董策收入懷中,笑道:「末將多謝大人。」
「你呀,真真是好運道,這兩家店地段兒也好,店面也大,不少人搶破頭的都想要,卻被本官拿來給你了。」
劉若宰難得的開了句玩笑:「好生經營,也謀個家業出來,就莫要打那些軍餉的主意了。」
董策趕緊道:「末將萬萬不敢。」
「本官知道,知道!」劉若宰擺擺手:「怕是你自己都貼銀子進去了,若非如此,本官又豈會這般看重你?」
董策一怔,接著臉上露出肅然的神色,深深一揖到地,真心實意的道謝:「末將多謝大人栽培。」
劉若宰淡淡笑笑,道:「還有一件事兒……」
「你那官身。」劉若宰道:「給你報的升陽和衛指揮僉事,被人給攔下了,不是什麼大岔子,也不是誠心要為難你。只是這些人上下其手慣了。你明白?」
「末將明白。」董策心領神會。
這事兒他前世的時候就沒少干,說白了,不過就是花錢打通關節,上下打點而已。
不把那些人餵飽,這東西是下不來的。
劉若宰讚賞的看了他一眼,指點道:「大同鎮和陽和城,都要打點到,重點在陽和城那幾位老大人。」
說完這個,便揮手讓董策退下。他雖然這麼說,卻也沒指望董策這個武將能經營處什麼局面來。
董策家中也有幾份房契地契,當初他口頭承諾要送給許如桀的一百畝地,地契一直就沒給,現如今許如桀死了,家人也都不在了,那些田產,自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中。甚至許如桀原先占的那些田,也都空著了,沒人敢去種,都把這個視為新任管隊官的私產。
董策出了門,又把那房契拿出來細細的觀看。
這兩份兒房契,卻不是董策家中那些田地房屋能比的。畢竟孤店和陽和城都是繁華之地,尤其是陽和城,更是晉北除了大同之外的第一大城,房價自然是很高的。
房契上面寫的很清楚,條條框框都規矩住了。
大明崇禎七年鎮羌堡守備侯家偉賣房契。
立賣房契人系鎮羌堡守備,陽和衛指揮僉事侯家偉。
有自置住房一所,坐落「陽和城棋盤街獅子胡同口向北十三丈五尺。西至棋盤大街,北至四海酒樓,東到王佑通家西院牆,南到兆印書坊滴水簷北頭兒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