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兒吧!」
董策讓石進和周仲把那些罪囚放下,這些罪囚立刻便軟倒了一地。一個個面色發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再看看身上的衣服,雖然是這麼冷的天兒,卻也是完全濕透了。
想想也是,從陽和城到這裡,大幾十里一百來里地,便是快馬奔馳也得不少時候。他們從昨日天擦黑一直走到現在下午時候,中間就休息了兩次而已!這幾乎是在路上整整走了一天!本來在大牢裡頭就受了不少洋罪,身體不怎麼好,現在更是累得幾乎要攤死。
雖說昔日戚爺爺的軍隊能一夜行軍八十里,神兵天降一般的對敵人進行襲擊,但是顯然這些罪囚不是那塊料。
董策等人也是頗有些倦意,畢竟是一夜未睡的趕路。
那些罪囚一邊在地上休息,一邊偷眼打量著董策他們,不知道自己是會面臨怎麼樣的命運。
這一路上自然有人偷奸耍滑,試探董策等人的底線,但是都被石進給狠狠的收拾了一頓,論起狠辣來,他們可能還趕不上石進一成。若不是碰上了董策,在孫如虎死後,怕是石進也會是一個浪跡江湖,殺人不眨眼的悍匪人物。
董策和石進二人低聲說了幾句,而後周仲便把其中最邊兒上一個和其他人連接的繩子解開,不過手銬腳鐐還是未曾給他解的。
董策一把抓著他的頭髮,便是拽著他進了林子深處。
「疼……疼,大老爺,您手底下輕點兒!」那人一路喊著疼讓董策給拽了進去。
「你也知道疼?」董策確保距離已經足夠外面聽不到這裡的聲音,嘿然一笑,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的撲倒在地。
董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這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興許是發育不良,身材很是瘦弱,個子也不高。不過一雙眼睛卻是咕嚕嚕的亂轉,顯得很是精明機靈,跟個猴兒也似。
董策不由得有些詫異,這一次提出來的罪囚多半是三四十歲的人了,而且個個面向不善,卻是少有像他這樣的。
「本官奉勸你一句,別想著打歪主意,你手上可能有過人命,但是死在本官手下的人,怕不得有三五十。」董策冷冷一笑,說的話讓這瘦弱男子立刻便是一愣。
「說說吧,你知道的那些人,都犯了什麼罪,你又犯了什麼罪?」
董策靠在棵楊樹上,好整以暇的問道。
那瘦弱男子眼珠子轉了轉,道:「這位大人,小的姓柳名八條……」
「沒問你叫什麼。」董策寒聲道,穿著皂靴的腳往前一挪,便是才砸了這柳八條的左手小手指頭上,輕輕一碾。柳八條啊的一聲慘叫,連聲道:「大老爺,大老爺,俺不敢了,俺一定好生說。俺不敢了……」
這下他算是老實了,董策問什麼便是說什麼。
一盞茶之後,董策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這十個罪囚之中,有六個是手上掛了人命的,兩個是江洋大盜,另有一個則是色膽包天,強*暴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外室,那外室接著就上了吊。苦主發了狠,上下打點花了怕不得有幾十兩銀子,只求他一死。
至於這個名叫柳八條的瘦弱年輕人,則是個販私鹽的。
「販私鹽的?」
董策摸著下巴看了他一眼一會兒,他現在在刻意的蓄須,現在下巴上的鬍子已經長出了半寸長短了,平添了幾分穩重。
「這倒是個人才。」
販賣私鹽在這片土地上向來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行業。
自從政府實行了鹽業專賣之下,私鹽就不可避免的興起了。
其興起的根本原因,說白了,就是在一個『利』字上面。
鹽是生活中的必需品,沒有鹽根本過不下去了,一旦必需品被壟斷,那麼價格自然也就攀高,鹽的售價通常要高於產地價格十幾倍乃至幾十倍。官府壟斷鹽業,有所謂「官鹽」也就是政府經營的,還有便是由政府授權私人經營,且交納各種稅費的鹽。
而鹽價又高,獲得的途徑也多,成本極其低廉。販賣私鹽也就成為一個暴利行業,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都敢上斷頭台,何況走私販鹽的利潤遠遠超過百分之三百。
斷我財路便如殺父仇敵,挖人祖墳,這是深仇大怨,更何況是斷朝廷的財路?要知道,除了明朝這種朝廷賦稅很大一部分被士紳竊取和逃避的擁有奇葩制度的王朝之外,在任何一個王朝,鹽業收入都是財政收入一個正要組成部分。
在北宋政和年間,一年鹽鐵酒的專賣收入甚至能達到四千萬貫!
本來鹽鐵都是私人經營的,管仲『官山海』首開專賣之先河,後來自漢武帝之時,正式開始鹽鐵專賣,朝廷收入也是極大的增長。
歷代對私鹽販子的打擊是極狠的,漢武帝時,對私鹽販子「鈦左趾沒入其器物」,也就是在左腳趾上掛上六斤重的鐵鉗,「沒其器物」是沒收生產工具,要知道,那時候煮鹽的工具也相當值錢的。唐代「自淮北置監院十三」,捕私鹽者,私鹽販子要殺頭,連相關官員都要連坐。五代時,鹽法最酷,販私鹽一斤一兩就可以正法。宋代略寬了一點,無非是殺頭的標準放到三斤或十斤而已。元明清以後,這種對私鹽的打擊和懲罰從未放鬆過。
血腥氣撲面而來。
這些嚴刑酷法也鍛造了私鹽販子這個特殊的群體。
他們通常好勇鬥狠,私藏兵器,而且頗為的有組織有紀律,一人有事,眾人同進退。
歷來私鹽販子中出了很是不少人才,像是唐末黃巢、元末張士誠和方國珍,都是私鹽販子出身。
這些人膽大心黑,也不怕朝廷,因為他們所從事的活計便決定了他們對朝廷的敵視,而處在隨時和朝廷和官府對抗的狀態中。也讓他們深知官府的無力,輕視也就免不了了。
卻沒想到眼前這柳八條也是個鹽販子。
董策沒再說什麼,只是把其他人都給依次審了一遍。
柳八條倒是沒說假話,不過關於強暴那大戶人家外室的,他知道的也是不怎麼確切——那人強暴的是母女兩個,小女孩兒才七歲,當時就不行了。
對於這些人,董策大致也有了個瞭解。
是日晚。
安鄉墩,董策的住處。
王通幾人都站在董策面前,面有興奮之色。
董策傍晚時分看了家丁隊的訓練,很是誇讚了一番他們這段時日練得不錯,幾個人外加馬林都是臉上有光。
「算上今日傍晚送來的,長矛現在有十一支,哥薩克騎兵刀有五把。」王通匯報到:「屬下私下裡詢問過那些家丁們,現在基本上大腿上和屁股上的傷疤都好了些,有的地方已經生了繭子,比一開始騎馬的時候舒坦的多了。」
「身高和體重呢,都稱了麼?」
董策問道。
王通心裡有些怪異,給手下稱體重的上官,怕是只有董大人一個吧。
「回大人的話,都稱了!」王通遞過一張紙來:「這是記下來的重量。」
紙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大寫的數字,看的董策有些眼花。
他本來想讓王通把這些人的身高體重都繪製入一個表格之中,然後做出平均數字來的,還把關於表格和小寫的阿拉伯數字的大概跟他描述了一下,但是王通聽的雲裡霧裡,而且表示很為難。
仔細的詢問了一番,董策才知道,運來這計算數字平均數在後世一個初中生都能做出來的東西,在這個時代,卻是只有很熟練的賬房先生才能做得好。
至於做表格,幾乎已經是成為了賬房書吏的專用權力,一般人根本是不會的。
倒不是說明朝的數學不好,實際上明朝的數學研究絕對是在這個世界的前列,但是跟一般的平民嚴重脫節,差距非常之大,非常之遠。
王通能計數,已經是很不錯。
董策示意眾人稍候片刻,然後把眾人的體重身高數據換算成阿拉伯數字,而後仔細算了一下。
一盞茶之後,數據出來了。
「平均每個家丁身高五尺六寸,明朝一尺十寸三十二厘米,也就是身高在一米七九點二,嗯,很不錯。體重則是平均一百二十六斤,明朝一斤五百九十四點六克,這就相當於是後世的一百五十斤。唔,一米八高,一百五十斤重,很好,這是典型的彪形大漢了。」
董策很滿意的點點頭。
一米八的身高,一百五十斤重,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很拿的出手的數據。便是在後世,也是彪形大漢了。而在明朝,更是難得可貴,要知道明朝末年,百姓們不但是普遍瘦弱佝僂,而且身高都比明朝前期和中期縮減了不少。說白了,就是吃不飽飯,餓的。
在明朝,這個身高,這個體重,幾乎可以用巨漢來形容。
若不是活下來的流民們本就是百姓裡面的體格粗壯者,而這些人又是從倖存者中挑出來的,則斷然是達不到這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