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身後王渾三人道:「本官事務繁忙,卻是不能長期浸於此事,你們這一次瞧清楚,記得仔細了。以後這些人,還得你們自己來操練。」
三人趕緊點頭稱是,都瞪大眼睛瞧著。
董策把前世自己的記憶早就謄寫在紙上,就是免得忘了,他記憶力向來不錯,而站軍姿在後世乃是人盡皆知的東西,是以這些日子用心回憶,差不多也就得其要領了。
「你們現在訓練的項目,叫做站軍姿,給老子記清楚這三個字!你們以後說不定也要這般操練別人!」
「下面本官說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本官只說一遍,若是擠記不住,以後犯了錯,就是籌子面伺候!」
董策站在隊伍之前,板著臉吼道:「第一步,腦袋!都把腦袋給我抬起來!眼睛瞪大,平視前方,不要左右亂看,眼睛要有神。頭擺正,不要縮脖子。下巴揚起來,鼻子嘴都別亂動。告訴你們,從現在開始,就算是有個蜂子落你臉上蟄你一口,你也不能動一下。」
太陽照下來,熱汗從額頭上滾滾而下,從臉上開闢出渠道向下流去,這等感覺最是難受,就像是一個個小蟲子在臉上爬一樣,癢的要命。
董毅英有點兒耐不過,臉上的肌肉輕輕抽搐了一下,他心裡一哆嗦,這應該不算是亂動的範疇吧!
正想著,便看到陰沉著臉的董策已經站在他的面前,手裡的鞭子狠狠的抽了下來。
鞭子落在**的脊背上,當下便是鼓起來一道紅腫的傷痕。
毫不留情的三鞭子抽完,董策盯著他道:「為什麼打你?」
董毅英委屈的要哭出來了,但還是小聲道:「回老爺的話,小的亂動。」
「大點兒聲!」董策冷冷道。
董毅英想起了上午那一幕,心領神會,大吼道:「小的亂動!」
「知道就還!」董策點點頭,走到前面繼續講。
「第二步是肩膀,肩膀別繃著,放鬆,放鬆!兩肩齊平,別一個高一個低的,尤其是不能聳肩,明白麼?」
「第三步,挺胸收腹,讓你挺胸,不是讓你挺肚子!你肚子很大麼?給老子收回去!」
「第四步,兩個肩膀下垂,別架著,緊貼身子。雙手要緊貼褲子,手繃直,五指併攏,每個手指頭都要伸直。」
「第五步,收臀!把你那大屁股給老子收起來,又不是娘兒們,翹什麼腚?」
「還有要緊的便是雙腿雙腳,兩腿繃直,不准打彎!兩腿併攏,兩個膝蓋要緊並在一起。怎麼,夾不緊?怕夾到蛋還是怎麼地?還有腳,腳跟並在一起,腳尖分開。注意,要把身子的重量壓倒腳跟兒上,若是壓倒腳尖兒,沒多久就要暈!」
(註:最遲自宋朝開始,那玩意兒就已經有了蛋的稱呼,全稱是卵蛋。)
在面對劉若宰的時候董策能談吐文雅,引經據典,但是在面對這些大兵的時候,他也是滿嘴髒話。惟其如此,才是能跟這些人打成一片。
他說的有趣,大夥兒聽了都想笑,卻又不敢,只得忍著,憋得十分辛苦。
董策講解完這些要領,家丁們姿勢已經是擺的有些樣子了,董策在隊列中走著,一個一個的糾正他們的姿勢。
有了董毅英的前車之鑒,這些家丁都極是緊張,越是緊張,肌肉就繃得越硬,動作就越是擰不過來。對於這些新兵蛋子們,董策還是給以了相當大的寬容的,很是耐心的糾正他們的姿勢。
過了足足半個多時辰,才算是挨個兒糾正完。不過身子僵硬也有個好處,有利於肌肉的快速記憶。
董策回身道:「王通,你去尋些紙張來。」
王通不明所以,應了一聲,回去墩裡,不一會兒便是拿了一大摞草紙來。這卻是墩中人家用的手紙,在鄉間,這已經算是講究的了,略差點兒的用麻繩,再差的都是用土坷垃。
董策在每個人的雙腿中間和雙手與雙腿的夾處各自夾了一張紙,然後到:「從現在開始,保持這個姿勢,一個半時辰不准動!每個人身上三張紙,若是掉了一張,所有人加半個時辰!」
大夥兒心裡都是叫苦不迭,但是又哪裡敢說什麼?
「你們光著膀子,本官卻還穿著四十斤重的鐵甲,但是你們站著,今日本官就陪你們站著!」董策面朝著他們,擺出一個最為標準的軍姿姿勢,身上打磨的光亮的白甲甲片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他身材挺拔如同一顆青松,表情輕鬆的很,笑吟吟道:
「這軍姿站的時間長了,體內自有三股氣,其一從丹田順兩腿向下,使兩腿挺直夾緊如柱,雙腳虎虎生威,緊緊抓地,猶若踏碎山河;氣不到腿,則雙腳無力,下身不穩。其二從丹田向上,散至兩肩與頭頂,使肩平頭正頂住天,眼盯前方不斜視,風吹沙迷眼不眨;氣不飽盈,則身體鬆垮,雙目無神。其三收腹提臀,護住身體,使全身硬如鐵石。現下跟你們說這個也沒什麼用處,沒有十天半月之功,不掉十來斤肉流二十來斤汗是絕然體會不到的。」
看著董策披著重甲跟他們一樣站著,這些家丁們感覺,身體似乎也不那麼難受了。
第二日一大早,接著練。
還是枯燥的站軍姿。
昨天一直練到約合後世的晚上九點多董策才讓散去,原因是前後有五個人的紙掉在地上了,董策說到做到,就讓他們多站了兩個半時辰也就是五個小時。而幾乎是原地休息可以躺下的命令一下,這些家丁們就紛紛癱在地上,累的幾乎不願意起來了。
不過最後還是在董策的皮鞭下起來,吃了一頓飽飯,然後又挨個兒洗澡,等到董策命令可以睡覺的時候,他們裹著毯子幾乎是瞬間就進入了夢鄉。
王通本就機靈,耶律斡裡和和王渾看似粗豪,實則也不是笨人。昨天看了一下午,晚上再仔細琢磨了一番,心裡都是明白了許多。
今日再一看,不過是昨天練了一下午的時間而已,這些家丁們就已經和之前很有些不一樣了。
這種名為『軍人氣質』的東西他們說不出來,但是卻感覺得到。
三十六個家丁站成三排,董策還是冷著一張臉,不過心裡卻是非常滿意。
毫無疑問這些家丁無論是身體素質,服從性,還是對於上官的敬畏心,都是遠遠超過了他所處那個年代的青年們。他們老實,能吃苦,更重要的是,他們極為珍惜現在的生活,而不是滿懷抱怨和不甘,因此他們沒有半句怨言。
可能要笨一些,但是那只是從小接觸的信息量不夠,而不是真的智商低。
對於自己的這些兵,董策很滿意。
所謂對士兵的訓練,其實本就是順天而行,卻是逆人性而行的一種行為。便是利用種種手段,讓士兵們便的強壯而富有戰鬥力,從而殺死對手,保全自己。最為頂級的訓練方式,就是把人變成戰場上的殺人機器,同時在戰場下卻不泯滅人性。
令行禁止是最起碼的,而所採取的的方式,無非就是對紀律,隊列,禮節,以及無休止的重複。
要讓士兵聽到命令,根本不思考,直接就執行。
「怎麼樣,瞧出些東西來了吧?」
走的遠了一些,董策向三人問道。
「大人當真是神人也!遮莫當真是生而知之者?」王通笑道,他最近都在看書,說話也文雅了許多:「這般練出來的兵,令行禁止是最起碼的。再稍加訓練,則聽號令,難潰散,必然是一支勁旅。」
「這是最基本的,以後東西還會更多。」董策道:「我已經把許多東西寫下來,不過還不成體系,以後準備寫成一本書,就叫做《步兵操典》。等回到磐石堡,我先把一些想到的東西抄給你們,你們就按照上面寫的來。有什麼意見心得,也可以提。」
「主子,俺說句話您莫怪。」耶律斡裡和撓撓腦袋,道:「這法子自然是極好,可是未免操練的太狠了些,那些衛所兵半年也練不得一次,便是俺們這等募兵,也是五六日操練一次,擺個樣子也就罷了。您這般一天一練,一練一天,這三五日還好,時間長了,怕是軍兵們受不住。且不說這個,如此操練,衣褲每日汗水浸泡,便不耐展,不耐久,怕是三個月就要爛了。一年就要四套衣服,兩雙鞋打底兒,這是多大的消耗?而且這麼大的量,士卒飯量倍增,一天少說也要兩升精糧,鹽七合。另外也要見肉,見油,不能斷葷。如此下去,怎地持久?」
他對董策也真是不遮遮掩掩,有什麼就說了。
董策點點頭:「你思量的是,不過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了,只要是能練的出兵,多花些錢糧,是無大礙的。」
耶律斡裡和點點頭,不再說話。
(ps:
可能會有人質疑一天兩升吃得太多了。
宋朝軍隊的軍糧供應規格:以六分支粟,一人日支粟三升三合三勺三抄三圭三粒,一月一石,一年一十二石。一軍一年二十萬八千石,每小月人支粟九斗六升**六勺六抄六圭六粒,其大麥八分、小麥六分、蕎麥四分、大荳八分、小荳七分、宛荳七分、麻七分、黍七分,並依分折米。
鹽,一人日支半合,一月一升五合,一年一斗八升。一軍一日六石二斗五升,一月一百八十七石五斗,一年二千二百五十石。
也就是說一個士兵在一般訓練也就是不訓練不出操的情況下,每天要消耗三升三合的粟,這個數字說的是原糧,也就是還沒脫殼的,其出糧率大約是六成左右,差不多應該是在兩升精糧左右。宋朝一升等於零點九二五宋斤,一宋斤相當於現在一斤二兩也就是六百克,兩宋升也就是一千一百克左右。
也就是說,不訓練的情況下,一天一千一百克的穀物供應。而像是這麼大強度的訓練,吃飯是一定要很多的,翻倍都是可以的,至少也要多六七成。
按照一千七百克的穀物供應標準來看,明朝一石米約重一百五十三斤八兩,一石米十斗一百升,則一升為一點五三斤,而明朝一斤乃是五百九十四點六克,一升就是九百克左右。兩升精糧,一千八百克,這個數字相當精準。
另外,十八世紀,歐洲黑森僱傭兵每天供應三十二點九六盎司,合不到一千克,但是其中包括半數是餅乾,鹹肉以及奶酪。熱量供應不是穀物可比的。
話說俺也是考據黨,歡迎書友一同商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