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琉鸞來講,天地之極是一個陌生而遙遠的地方。所以,她問俏皮兔,「天地之極在哪裡?」
俏皮兔說,「天地盡,地之極,就是天地之極。天地伊始,源於陰陽。天地之極屬陰,你只要沿著月亮升起的地方一直飛一直飛,一定能找到天地之極的所在。」
琉鸞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按照她所說的那樣,認準一個方向一直往前飛。
巨大的翅膀使勁煽動著,每煽動一下,就能有力地往前飛一段距離。
從日出飛到日落,從清晨飛到黃昏,一直朝著月亮升起的地方往前走。
到了第三天,琉鸞一直沒有等到太陽升起來。她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可眼前依舊是一片淒迷的月色。銀盤似的月亮高高掛在半空,似乎永遠都不打算沉下去。當然,太陽也永遠不會升起來。
琉鸞實在累得不行,試探著問俏皮兔,「為什麼太陽還不升起來,到底過去多久了?」她感覺已經過了很久,至少也是下午的樣子。
俏皮兔淡淡笑道,「太陽永遠不會升起來了。」
琉鸞以為她在開玩笑,「為什麼啊?」
「因為天地之極是沒有太陽的,月亮永遠不落,太陽永遠不升。」
琉鸞嚇得抖了一下巨大的身子,「這裡就是天地之極嗎?我們什麼時候到的?」她只知道一直往前飛,根本沒有任何概念。
「我也不知道,反正朝著月亮升起的地方,總能飛到這裡的。」
「那冰芯呢?冰芯在哪裡?」
俏皮兔歎口氣,「冰芯啊,在天地之極最中央的萬年寒冰底下。」
琉鸞不太明白她為什麼歎氣,只覺得已經看到希望,一個勁埋頭苦飛。又飛了一段距離之後,空中突然洋洋灑灑飄起了雪花。最初只是小雪,越是往前飛,雪下的越大。伴隨著鵝毛大雪,還有一陣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
每次被寒風襲吹,她的身體都會失去平衡,搖搖晃晃半晌才能灰恢復平衡。
勉強支撐了十多分鐘,琉鸞實在撐不住了。再次被一股寒風擊中之後,軟綿綿掉到地上。
「額……」
一落到地上,她立即現出人形,西陵無垣的身體正好砸在她背上。琉鸞一聲悶哼,疼得齜牙咧嘴。
俏皮兔淡定地抖抖身上的雪花,「從現在開始,我們要用走的。」
琉鸞從雪地裡伸出一條胳膊,扒著雪慢慢爬出來,「為什麼飛不動啊?」明明只是寒風,可不知道為什麼,每一道風似乎都帶著無窮無盡的法力,她用盡全力也衝不過去。
「所有神魔在天地之極都會法力盡失,這個世上,可以在天地之極動用法術的,除了你家那位估計也沒有旁人了。」
琉鸞一臉鬱悶,「你怎麼不早說呢?早說我們可以請他一起來啊。」
俏皮兔白她一眼,「來得及嗎?別忘了,我們只有三天。」
琉鸞一驚,抬起頭看看天邊銀盤似的月亮,「現在到底什麼時辰了?還有多久?」
「不知道。」俏皮兔頓了頓,「不過你不用怕,魑魅蛇生於火山,遇冷冬眠。雖然無垣的心頭有熱血,但在天地之極這種地方,想孵出小蛇沒那麼容易。」
「冰芯,冰芯在哪裡?」
俏皮兔伸手往天邊一指,「天地之極最中間的地方,也就是月亮下面。」
琉鸞嘴角一抽,「那我得走多久?」
「不知道。」她以前來天地之極都被那幾位大神帶著,還真沒有自己走過。
琉鸞低頭看看面如土色的西陵無垣,牙齒一咬,「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了。」
「無垣怎麼辦?」
琉鸞慢慢扶起西陵無垣,放到自己背上,再用腰帶將他纏住,「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救他,一定。」
俏皮兔點點頭,「那走吧,往月亮升起的方向一直走。」
「走吧。」琉鸞將蓮華劍插進雪地裡,支撐身體。
在天地之極,所有神魔都沒有法力。換句話說,來到天地之極之後,神仙和最普通的人沒什麼區別。沒了法力護體,也會冷,也會累,會痛。
琉鸞是火鳳,天生的火系靈體,生來就是最怕冷的動物。穿著單薄的衣裳在冰天雪地裡走了一段路之後,凍得全身發紫。眼淚鼻涕跟不要錢似的,嘩啦嘩啦往下流。
天氣實在太冷,鼻涕眼淚一流出來,立即變成冰條子。
俏皮兔看她又要顧著身後的西陵無垣,又要顧著往前走,還要注意別被冰條堵住眼睛鼻子實在辛苦得很,乾脆直接站到她耳朵上面,伸著小手幫她摘乾淨障礙。
走了一段路之後,月亮依舊高高掛在天空,彷彿一伸手就能摸到。其實,天知道它到底在哪。琉鸞實在走不動了,膝蓋一軟,整個人載進雪地裡。
「要不……我們放棄吧。」俏皮兔看著白茫茫的大雪,恍恍惚惚說出一句很喪氣的話。
琉鸞手指動了動,艱難地從雪地裡爬出來,重新把西陵無垣背在背上,「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不會放棄,一定不會。」
俏皮兔歎口氣,「算了,你們七宿一個比一個倔,我拿你真沒有辦法。」
琉鸞握緊蓮華劍,將劍尖深深戳進雪地裡,「我不知道魑魅蛇是什麼東西,但我知道我前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養出來的蛇,也不會是善類。明明知道天地之極如此凶險,你卻沒有阻止我,只能說明除了冰芯,是無解的。」
「琉鸞,不該聰明的時候你為什麼那麼聰明?」
「我不聰明,我只知道做自己應該做的事。無垣為我犧牲那麼多,我也該為他做點什麼。」西陵無垣為了救她,連冥界的刀山火海都不怕,難道她會怕區區風雪嗎?
俏皮兔無語半晌,「那走吧,我捨命陪君子了,反正到天地之極受罪也不是頭一回。」
琉鸞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既然你來過,能不能告訴我,到底還有多遠。」
俏皮兔縮縮脖子,「所有神魔法力盡失是事實,但是……重華他們幾個還是有一點點法力的。別的做不了,騰雲駕霧還是可以的。所以,我沒有走過唉。」
琉鸞提了一下腰帶,讓西陵無垣更貼近自己,「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總能走到的。」
「騰雲駕霧的話……大概四五個時辰吧。」
「咳……」琉鸞一下子被空氣嗆到了,「那我豈不是要走十天半月?」
「不至於,都說了所有神魔法力盡失,他們騰雲駕霧也快不到哪裡去。」
「那……哎……哎呀……」琉鸞一腳踩下去,正好踩到一塊堅硬的物體,立即疼得齜牙咧嘴。
「怎麼了?」
「腳,不知道踩到什麼了。」琉鸞杵著蓮華劍,把左腳從雪堆裡抬起來。
「啊……」俏皮兔目瞪口呆看著她的腳,倒吸一口涼氣。
琉鸞看清自己的腳,也嚇了一跳,「他媽的,哪個烏龜王八蛋把這種東西放在雪地裡?這不是坑人嗎?」髮簪,她的腳上居然插著一枚髮簪。大約是太鋒利的緣故,居然直接穿透腳心,又穿透腳背,鮮血淋漓地戳在她腳上。
「你先坐下啊。」俏皮兔看著血腥的畫面,有些不敢直視。
琉鸞小心翼翼把西陵無垣放下,再小心翼翼坐下,「你不是說天地之極沒有人來嗎?為什麼會有髮簪?而且埋的這麼淺,肯定的近期才落下的。」
「可是天地之極真的沒有人會來啊。」除非必要,否則誰願意跑這鬼地方受罪。
琉鸞握住髮簪使勁一拔,腳掌立即血流如注。
「那這個髮簪怎麼回事?幾萬年前留下的?」
「我看看。」俏皮兔結果她手裡的髮簪,哈出幾口熱氣把已經結成冰的鮮血擦趕緊。
「你先看吧,哎呀,痛死我了。」琉鸞抱著自己的腳,煩躁地扭來扭去,「要是有金瘡藥就好了,哎呀,要是宿伏在就好了,他的破書箱裡什麼都有,哎呀,疼死我了。」
「這個髮簪……」俏皮兔盯著手裡的紅玉簪子,總覺得很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哎呀……」琉鸞痛得心慌,完全沒有精力去管俏皮兔,一個勁抱著自己的腳掌搓揉,「誰那麼缺德啊,明明知道大家都會法力盡失,丟個髮簪在這裡不是害人嗎?」
「缺德?誰缺德……」俏皮兔似乎想到什麼。
「剛才不覺得,現在怎麼那麼痛呢。不是說冷敷可以緩解痛楚嗎?我整個腳都結冰了,為什麼還是痛?哎呀……」
「缺德,誰在缺德?」
「哎呀,痛,很久沒這麼火辣辣的痛了。」
「缺德,紅玉簪子……」
「你別紅玉簪子了成嗎?先幫我看看,為什麼這麼痛呢?」
俏皮兔抽空看她一眼,「你現在是凡人,傷成這樣當然痛了。」
「不行,痛也得往前走啊。」琉鸞小心翼翼剝掉傷口上的冰塊,撕下一塊裡衣往傷口上裹,「在這個時候,我無比懷念宿伏的書箱。」
「紅玉簪子……」俏皮兔眨眨眼,鬱悶地看向琉鸞,「這是姜虞的東西。」
「什麼姜虞的東西?」琉鸞正全神貫注包紮傷口,敷衍的問了一句。
「我說,這紅玉簪子是姜虞的東西。」
「姜虞?她的?」琉鸞裹好傷口,順手把簪子接到自己手裡,「咦,看著有點像。」
俏皮兔斬釘截鐵的說,「何止是像,她打你的時候戴的就是這種髮簪。」
「額,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她動手去找你們麻煩之前,來過天地之極。」
琉鸞吐出一口白氣,把玩著簪子若有所思,「她找我麻煩之前來天地之極幹什麼?祭拜自己?」
「不曉得。」
琉鸞收起簪子,長長歎口氣,「無論她到天地之極幹什麼,我們都要繼續往前走。」她和姜虞還真是天生的八字不合,人家隨便丟跟簪子都那麼恰好能扎傷她。她這輩子,難道注定要被姜虞坑嗎?
「可是你的腳……」她的腳好像傷的不輕。
琉鸞扶起西陵無垣,用腰帶緊緊勒住,「放心,都是皮外傷,出不了什麼大事。」
「可是……」
「別可是了,走吧。」琉鸞杵著蓮華劍,一瘸一拐往前走。
「你……」都冒冷汗,你真的沒事嗎?
琉鸞深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淡定淡定,我們要淡定。不痛,不痛,一點都不痛。」
「哎,你……」
「不痛,不痛……」琉鸞進行著自我催眠,一瘸一拐往前走。
風雪似乎更大了,她孱弱的身體佝僂著,彷彿隨時都會被撕碎。可是,她每踏出一步,都那樣堅定不移。再殘酷的風霜雨雪,也無法成為她的障礙。
俏皮兔呆呆看著,不禁有些出神。
她終於明白西陵無垣他們幾個為什麼願意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因為,琉鸞也同樣願意為他們義無反顧。
上天入地,不離不棄。可以同生,可以共死,世間最真摯的感情,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