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之下,有冥界。冥界有十八層地獄,有十殿審判。
冥界初始的時候,原本就一個冥君管事。但冥君墨青寒只一個人,一雙手,世間魂魄卻有千千萬萬。就算把他切成好幾半,日日夜夜忙碌,也忙不出個所以然。所以,他設立了十殿。世間萬物死後,魂魄會被分到十殿,由各個冥王查清楚前世今生因果,再定下來生禍福。有功德的直接喝婧女的茶投胎好人家,罪孽深重的直接丟進十八層地獄,該打打,該炸炸,不搞得痛不欲生絕不罷手。
冥界十殿,說白了就是審判魂魄的地方。墨青寒被西陵無垣和冥月羅感動,法外開恩設下多情殿。
多情殿多情殿,專給世間多情人一個機會的地方。沒有冥王主理,只有一片迷霧和數不清的法陣。只要帶著自己的至親、至愛、摯友從裡面走出來,罪大惡極也好,禍害蒼生也好,冥君都會網開一面允許還陽。
多情殿落成的時候,冥君墨青寒率領十殿冥王、十八地獄主和其他冥界排得上號的鬼吏在殿外祭天,焚香禱告。
琉鸞等五人一魂也被迫站在最面前,和他一起上香,叩拜,虔誠的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墨青寒大手一揮,眼前的迷霧漸漸散去,一座恢弘的宮殿呈現在眼前。
「這就是冥界的第十一殿,多情殿。今日開殿之後,世間有情人儘管來闖。本君真心的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有義者一生攜手。」
冥界大小鬼吏異口同聲的說,「冥君英明。」
忘情大師也微微一笑,「阿彌陀佛,冥君此舉,當真是功德無量,功德無量啊。」
墨青寒向他行個回禮,轉頭看向西陵無垣,「西陵無垣,你只有一次機會。如果在一天之內不能出來,要麼永生永世困在裡面,要麼從此與冥月羅天人永隔,你想好了嗎?」
左丘半雪立即挑眉,不悅地道,「不是說好了闖過就能帶冥月羅走麼?怎麼這會還限定一天?」
「就是,一天之內不出來就要永生永世困在裡面,冥君你公報私仇。」
「青寒,你這樣做會不會不地道?」
「墨青寒,你就是個卑鄙小人。」
墨青寒在冥界說一不二,何時被這樣罵過?尤其是當著這麼多鬼的面。氣得臉色發青,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忘情大師突然停下敲木魚的動作,「阿彌陀佛,生死輪迴乃天道使然,冥君逆天設下多情殿已是法外開恩。能不能闖過去,端看天意,看機緣,幾位施主勿要糾纏不休。」
忘情大師一向溫和,這樣的話已經算很重了。幾人都敬重他的修行,乖乖閉上嘴巴。
墨青寒鐵青著臉,惡狠狠看西陵無垣一眼,「如果你真的愛冥月羅的話,就帶著她平平安安的出來,本君相信你。」
「多謝冥君。」
「冥君的恩德,冥月羅永誌不忘。」
西陵無垣和冥月羅真誠的向他道了謝,攜手走進宮殿。那樣的堅決,那樣的義無反顧。即使不知道要面對什麼,即使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他們也不願退縮一絲一毫。
情深意重,正是如此。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迷霧中,巨大的石門『轟隆』一聲關上,震得人心裡直發慌。
琉鸞心頭發慌,扯扯墨青寒的衣服,「青寒,裡頭有什麼?」
「什麼都有。」
琉鸞無語半晌,「說重點。」
墨青寒沉默半晌,淡淡道,「有信任,有真誠,有不悔,有放棄,有不離不棄,有生死相隨。有愛之深,有責之切。」只要是人間的真情,裡面全部都有。
琉鸞聽得暈乎乎的,不明所以,「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墨青寒隱隱有些驕傲,得意地道,「有冥月羅與他人勾勾搭搭,有冥月羅一朝容貌盡毀,有冥月羅愛上別人,誓死要離去。有西陵無垣背信棄義,有西陵無垣一無所有,有西陵無垣移情別戀……他們最怕看到的東西,裡面全都有。」
琉鸞恍然大悟,「是幻境。」
墨青寒微微一歎,「本君也曾有嚴父慈母,有手足情深,焉能不懂真情的可貴?只要他們能互相信任,彼此扶持,不離,不棄,不悔,為了對方好,卻又能義無反顧的放棄,本君成全他們又如何?」
宿伏有些疑惑,「既然是真情,為什麼一定要放棄?」
緋陌涼一反常態沒有拍他,只是淡淡道,「如此深情都能義無反顧放下,才是真的愛到了極致。」
忘情大師也微笑著點點頭,「人生在世,最難的莫過於捨棄。愛到可以放棄,才是真正的愛。」
左丘半雪突然自嘲一笑,「既然愛了,就應該義無反顧不放手,退縮了算什麼愛?」
「左丘,這麼說吧,如果你愛我,我卻愛著別人,你是要得到一個痛苦的我,還是成人之美讓我一生無憂?」對於最愛是放下一說,琉鸞很贊同。
左丘半雪一呆,「這……我大概會不擇手段得到你吧。」
「不擇手段?如果你的不擇手段會害死我呢?還要不要得到?」
左丘半雪思索了半晌,最終搖搖頭,「那我寧願不要。」
「這就對了,愛到肯放棄,才是真正的愛。」琉鸞朝墨青寒一拜,「冥君不是個無情之人。」
墨青寒有些不好意思,神態略尷尬,「不用念著本君的好,是西陵無垣和冥月羅自己修下的善因。」
琉鸞不在意地笑笑,「冥君同樣功德無量,我琉鸞一生一世都感念你的恩德。」
墨青寒更加不好意思了,狼狽地轉身離去,「散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在冥界這樣死氣沉沉的地方呆久了,還真不習慣被感激。
不過……成人之美的感覺還真是不錯啊。
緋陌涼忍不住笑起來,「墨青寒這個人啊,跟孩子似的。不過是感謝他一下,至於這樣嗎?」
「他大概是獨來獨往慣了,真是不習慣被感激吧。」
「或許。」
接下來的時間,陷入了無窮無盡的等待。
除了等,還是等。因為除了等待,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琉鸞空有一身法力,宿伏空有一肚子陰謀詭計,幫不了就是幫不了。
最初幾個時辰,大家還有力氣開玩笑。左丘半雪因為長相問題,被緋陌涼、琉鸞一搭一唱氣得臉色發青。宿伏因為言語不當,莫名其妙拿出保胎丸當糖果吃,遭到緋陌涼一頓暴打,兩個眼睛像熊貓似的。又因為拿出開合凳獨享,被緋陌涼一掌拍飛出去粘在牆上,由左丘半雪親自出手才摳下來。巡邏的小鬼見狀,驚恐的紛紛避走。連一向淡定如水的忘情大師,也念著『阿彌陀佛』趕緊走開。末了,還意味深長的說了幾句『癡兒,癡兒,阿彌陀佛』。
折騰到了第二天早上,離限定的時間只有半個時辰。四人焦躁不安,一個個走來走去,走去走來。期間宿伏因為三番五次撞到緋陌涼胸部,被按在地上一頓暴打,整張臉基本看不出人形。
左丘半雪於心不忍,偷偷塞給他一盒跌打藥膏。豈知這傢伙莫名其妙摸出一盒藥丸,往嘴裡拍了一把,然後氣定神閒的說,「紅花丸,活血化瘀,打胎最好了,公主你要不要來兩粒?」
緋陌涼頓時暴走,抽出背上的龍吟戟揮過去,「你去死吧。」
宿伏慘叫一聲,又粘到牆上去了。
左丘半雪抹抹冷汗,汗顏地問琉鸞,「宿伏是不是腦子不清楚?要不要請幾位名醫幫他看看?」拿打胎的藥丸給緋陌涼,典型的沒事找事討打。
琉鸞額頭上掛著一滴汗珠,哭笑不得的說,「估計……他天生就是抖m?欠打?」
「什麼?」
「我說他天生就喜歡被虐打,每次被虐打的時候都會得到快感,嗯……尤其是被緋陌涼虐打的時候。」宿伏的言行真的很過分,經常拿出亂七八糟的藥丸也就罷了,還故意去撞緋陌涼胸脯,不被打個半死才怪。
「有這種可能。」緋陌涼高傲,從來不允許任何人冒犯。如果是旁人這樣對她,早就死得連骨頭都不剩。對待宿伏,她真的已經手下留情。可宿伏那傢伙有事沒事逗她一下,典型找打。
「你們說什麼呢?快把我摳下來啊。」宿伏整個嵌在牆壁上,扯著嗓子大喊。
左丘半雪聳聳肩,「你先老實會吧。」摳下來還要被拍上去,白費力氣。
琉鸞也很涼薄的說,「你先鑲那,等無垣出來救你。」
宿伏鬱悶了,「如果他永遠出不來,我豈不是要永遠鑲在這裡?」
緋陌涼臉色一變,將手裡的龍吟戟變成軟鞭,陰森森走到他面前,「那你就陪葬好了。」
琉鸞趕緊把頭埋到左丘半雪肩上,「我暈血。」
左丘半雪打開折扇遮住臉,「我也暈,不過可以隨便抽,我不會阻攔的。」在這種時候說西陵無垣永遠出不來,不抽他抽誰啊?緋陌涼抽的好,抽的妙,確實應該結結實實給他個教訓。
緋陌涼聽見他們倆的話,狠狠一鞭子打過去,「我讓你胡說八道,我讓你胡說八道,若是無垣有個三長兩短,本公主剁了你餵魚。」
「啊……」宿伏的慘叫響徹雲霄。
左丘半雪和琉鸞同時閉上眼,膽戰心驚地縮成一團。
「住手……」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琉鸞率先睜開眼睛看過去,見宮殿的大門已經打開,西陵無垣渾身是血,抱著冥月羅跌跌撞撞跑出來。長髮飛揚,依舊氣度出眾。
「無垣……」她大喜過望,一個箭步衝上去。
「無垣,你沒事啦。」緋陌涼激動得渾身發抖,連抽宿伏都忘了。
西陵無垣虛弱一笑,「沒事,我沒事了……」
「就知道你會沒事的。」左丘半雪往他胸口打了一拳,瞬間紅了眼眶。
西陵無垣身子一歪,猛地吐出一口血,「你輕點……死娘娘腔。」
「沒事吧。」左丘半雪趕緊扶住他,「傷到哪了?」
西陵無垣虛弱地笑笑,「沒事……真的沒事,就是有點……困。」話音剛落,『咚』一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