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城內,莊嚴肅穆的大門再次合上。鬼卒們紛紛散去,熱鬧了一番的弱水河畔再次恢復平靜。
左丘半雪拍拍西陵無垣的肩,笑著說,「看冥君答應的這麼乾脆,冥月羅的魂魄必然在冥界無疑。」既然沒有灰飛煙滅,墨青寒又肯給他們機會,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西陵無垣給他一個安心的微笑,「謝謝你,兄弟。」
「既然是兄弟,還謝什麼?」
「就是,謝什麼。」宿伏從書箱裡翻出一把糖果,「來來來,大家吃糖,養足精神才有力氣面對考驗。」
左丘半雪毫不客氣接過去,剝開一顆丟進嘴裡,「宿伏,你書箱裡的東西都哪來的?」亂七八糟什麼都有,他到底為什麼要帶這麼多東西出門?
宿伏一臉驕傲,隨手摸出一顆梨遞給緋陌涼,「我現在可是無垣公子的謀士,請我喝茶的人多了去了,每次吃剩下的東西都攢著,慢慢的自然有這麼多。」
緋陌涼一臉嫌惡地推開他的手,「剩下的?那送給墨青寒的禮物怎麼回事?」
「上次人家送的喜糖,多要了幾包攢著,正好派上用場。」
琉鸞無語半晌,「那狗皮膏藥怎麼回事?」帶喜糖帶水果帶凳子也就罷了,狗皮膏藥怎麼回事?
「那個啊,回春堂倒閉了,所有藥材半價,不買就虧了。」
西陵無垣咳嗽一聲,「所以……你那段時間天天拿藥丸當飯吃?」
「都是藥材,吃不死人的。」
西陵無垣目光灼灼,不可思議盯著他,「保胎丸也可以隨便吃嗎?」
宿伏很無所謂的說,「反正是用紅棗和蜂蜜做的,價格又比買棗泥糕便宜,不吃白不吃。我算過,便宜十六呢。」
「你這個凳子……」琉鸞心有餘悸指指他屁股底下的凳子,總覺得這玩意的來歷也沒那麼簡單。
宿伏露出一抹奸詐的微笑,「王木匠變賣家當投奔女兒去了,上好的開合凳三就賣。」
來歷受不了地趴到緋陌涼肩膀上,「宿伏啊,你至於這樣嗎?」見過摳門的,沒見過這麼摳的。好歹是西陵無垣的謀士,月俸應該不少吧。居然拿打折的保胎丸當紅棗糕吃,他是腦子有毛病嗎?
他別有深意地看緋陌涼一眼,「在下貧苦出身,小時候吃了上頓兒沒下頓。有得吃就不錯了,比不得有些人財大氣粗,一頓飯三十幾道菜還甩臉子。」
緋陌涼頓時沉下臉,一巴掌拍過去,「有多遠滾多遠。」
宿伏一閃身避開她的魔掌,從懷裡掏出《史書》,「別煩我,我要看書。」
緋陌涼一臉鄙視,「有什麼好看的?」
宿伏悠悠翻開竹簡,「這你就不懂了,多情殿絕對是標新立異的存在,一定會流傳後世,演繹出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當然,也一定會載入史冊。」
「是不是真的?」琉鸞有點好奇,低下腦袋湊過去看。
宿伏也不躲閃,直接打開《史書》,翻到《雜集》那一篇,「多情殿是前無古人的先例,至情至性頗有人情味,一定會載入史冊的。我跟你打賭,後世一定會被廣泛引用在各類題材的著作當中。」
琉鸞點點頭,「這個我相信。」別的不說,言情小說裡就一定會把這橋段用爛。
宿伏難得認真,鄭重其事地翻開,「所以,我想先睹為快,看看《史書》上是如何記載的。畢竟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個故事是孤本。啊,找到了,在這裡……」他雖然窮酸,但也有讀書人的清高和嗜好。
他一輩子沒別的愛好,就愛詩書字畫和各式各樣的珍奇孤本。
「《史書》是這樣記載的,九幽之下,有冥界,冥界有冥君墨青寒,有十殿冥王……輪迴轉世,原本天道使然,然有奇女子冥月羅深情不悔,墨青寒深受感動,於十八層地獄設多情殿,恩澤天下癡男怨女……冥月羅,生於洪荒十九萬三千四百七十六年……少年命途坎坷,母早亡……自幼與西陵氏無垣定親……咦,還有冥月羅的傳記啊。」
「是啊是啊,快翻。」看完一頁,琉鸞忍不住催促想知道後面。
宿伏翻開竹簡,繼續小聲嘀咕,「妙手仁心,乃奇女子是也……冥月羅其人,請參考《七宿傳說》卷七……」他立刻倒回去翻前面,「參考《七宿傳說》卷七,怎麼跳那去了?」
緋陌涼一個巴掌拍過來,失聲尖叫,「說你傻還不承認,卷六軒轅蒼瀾後面,當然是卷七冥月羅。」
琉鸞原本有些發蒙,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聽緋陌涼一說,立即驚悚地尖叫,「冥月羅才是第七位。」
冥月羅,七宿中的第七位居然是冥月羅啊。
認識冥月羅也有很多年了,厭惡過,同情過,感激過,欽佩過。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居然也會是七宿之一。
尋尋覓覓找了那麼多年啊,甚至還誤以為是漓玉,結果……居然是冥月羅,是在他們身邊來來去去徘徊了許久的冥月羅。
呵,有些東西,果然是上天注定的。在不經意之間,七宿早已經聚齊。別的不說,在很多年前的仙劍大會上,他們幾個就已經齊齊碰過面。但兜兜轉轉,來來去去,終究陰差陽錯的錯過。如果不是因為宿伏的《史書》突然有記載,估計他們幾個一輩子都想不到,他們尋找了許久的第七宿,居然會是冥月羅。
西陵無垣也為這樣的結果哭笑不得,「是她……她才是第七宿,我一直以為是漓玉呢。」
左丘半雪滿頭黑線,「我也以為是漓玉好嗎?我們早應該猜到的,在我們身邊來來去去的,其實也就那麼幾個人。」他們幾的身份或多或少都有些特殊,能跟他們有所交際並不多,能被他們視為朋友的更少。
冥月羅一直都在他們身邊出現不說,還佔據了重要的份量。雖然一開始比較討厭,但她最終還是贏得了大家的欽佩。若說她是七宿之一,倒也合情合理。
緋陌涼白他一眼,「姬容還在琉鸞身邊來來去去呢?你怎麼不懷疑是他?」
左丘半雪一臉不屑,「姬家那小白臉?配嗎?」
緋陌涼好笑地看著他,「你可比那小白臉女人多了,烏鴉站在豬身上,不知道自己黑是吧?」
左丘半雪最恨別人說他女人,狠狠瞪她一眼,轉而看向其他人,「有件事不知道有沒有沒有發現?」
西陵無垣側目,「什麼?」
左丘半雪突然一頓,微微歎息,「你,我,琉鸞,宿伏,無垣,個個少年不幸,痛恨權貴,飽嘗人情冷暖。我想天道選我們幾個作為七宿,大概就是希望我們以自己為鑒,一改以往權貴仗勢欺人的作風愛民如子,給他們帶來祥和的生活。姬容公子從小嬌生慣養,高高在上,沒有經歷磨難,不知道普通人的辛苦,不是合適的人選。」
「那蒼瀾……」緋陌涼立即想起軒轅蒼瀾,他今生也是出生權貴之家,似乎沒受過磨難,真的也是七宿之一嗎?
宿伏立即不屑的翻白眼,「虧你還是水族女君,不知道權貴之家那點齷齪事嗎?蒼瀾公子如今風光,從前……嘖嘖……」史筆如刀,公平公正。他有《史書》在手,隱藏在風光之下的齷蹉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琉鸞點點頭,「是啊,蒼瀾從前也可憐得很呢。」
左丘半雪頗為感慨,深深歎息,「再可憐也熬過去了,我們七宿終於聚齊了。」自從知道有七宿那天開始,他就一直盼著這一天。
宿伏慢條斯理合上竹簡,「只要能把冥月羅找回去,我們七宿就真正的聚齊了,否則……恐怕要等她投胎轉世再長大。」七宿就是七宿,不會變成六宿,少了一個什麼事也做不成。
西陵無垣的神色漸漸暗淡下去,「即使要等她投胎轉世,我也會一直等下去。」冥月羅為他付出的實在太多,也應該輪到他來付出了。
「你這麼希望她投胎轉世嗎?」城門再次打開,墨青寒從裡頭飄出來。
宿伏趕緊站直身子,恭恭敬敬行禮,「冥君,多情殿是否已經準備好?」
墨青寒臉上閃過一抹尷尬,鐵青著臉說,「你們以為構建一座多情殿這麼簡單嗎?」
宿伏立即狗腿的賠笑,「是是,冥君辛苦了。」
墨青寒傲嬌地冷哼一聲,「在冥界暫且住幾天吧,放心,不會吃了你們幾個。」
大家都知道要創造出一座多情殿,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別說等幾天,即使等十天半月也合情合理,都不敢有任何異議。
西陵無垣斟酌片刻,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冥君,晚輩還有一事相求。」
給足他面子還有事相求?真當他冥界是自家後花園是不是?
墨青寒的臉色更加鐵青,一雙陰暗的眸子幾乎能噴出火來,「說。」生氣歸生氣,既然是從西陵無垣嘴裡說出來的話,他必須得聽一聽,畢竟……
西陵無垣深深一拜,「冥月羅深情不悔,確實可歌可泣。但世間還有義薄雲天的友情,有感天動地的親情。既然冥君對晚輩網開一面,是否可以也對他們網開一面?」
墨青寒突然沉默了,過了許久,才深深一歎,「本君能不答應嗎?」他也曾經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有一群手足情深的兄弟。他自然也明白,無論是親情愛情還是友情,只要是真情,都是值得欽佩的。
西陵無垣愣了一下,「多謝冥君成全。」
墨青寒的臉色漸漸好了許多,語重心長拍拍他的肩膀,「無垣,重華和瀟毓果然沒有看錯你。就連本君,也開始欣賞你了。像你這樣心懷天下的人,現在可不多見了。」
西陵無垣有些汗顏,「冥君過獎了。」他只是以己度人,想到琉鸞和姮女母女情深,想到左丘半雪和姐姐手足情深,再想到世間那些可憐的生靈,突然動了惻隱之心,藉機向墨青寒求個恩典而已。畢竟,這個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
「看在你為天下蒼生請命的份上,本君恩准你見冥月羅一面。別誤會,這不是本君給你的恩典,是天下蒼生給你的福分。」
雖然早已經知道冥月羅沒有灰飛煙滅,但突然聽說可以見她一面,西陵無垣還是大喜過望,「冥君大恩大德,西陵無垣永世不忘。」
墨青寒依然是一張一萬年寒冰臉,目光卻柔和了很多,「只要是人間真情,都是值得稱道的。你和冥月羅至死不渝,感天動地,讓你們見一面也是應該的。本君不求你能對本君感恩戴德,只希望將來你能以己度人,善待天下蒼生。」
「多謝冥君教誨,若真有那麼一天,西陵無垣定不敢負冥君期望。」蓮華要他善待天下蒼生,墨青寒也要他善待天下蒼生,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真是他想的那樣?
墨青寒欣慰地點點頭,「雖然你們七宿總是給本君找麻煩,但本君很慶幸世上還有你們這樣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