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陌涼的信如火如荼送出去,左丘半雪和西陵無垣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分別派出自己的坐騎過來送信。你來我往交流了一番,決定按兵不動。同時,也給軒轅寒星送了消息,言明他可能不是七宿之一,但他們尊重他的選擇,如果他願意跟他們同進同退,即使不是命定七宿之一,也是他們的生死兄弟。如果他有顧慮打算就此退出,他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待日後天下太平,他們幾個再次把酒言歡。
書信是宿伏寫的,西陵無垣謄了一份送到南海。緋陌涼看完之後,立即一通亂罵。
「闖冥界,劈射月山,寒星他哪樣沒參與?現在說退出來得及嗎?更何況他已經忽悠了長春gong上下,根本是騎虎難下。說什麼不會有任何怨言,說什麼日後把酒言歡,他害不害臊羞不羞?逮到個人就開始算計,也不管人家是誰。有能耐算計燭龍去,算計姜虞去,就會欺負寒星這樣的老實人……」
琉鸞捏著書信在旁邊笑,「宿伏這信確實寫的不地道,根本沒有拿寒星當自己人。但寒星卻也不是善男信女,宿伏什麼意思他心知肚明。」
緋陌涼歎口氣,「都是自己人還來這套,多傷感情啊。」
琉鸞端起茶盞喝一口,「放心吧,寒星不會介意的。」寒星確實不大喜歡宿伏那樣的陰謀分子,但度量還是有的。看在她和其他人的面子上,不會跟他計較。
緋陌涼粗魯地搶過她手裡的信,一臉的怒氣,「算計,算計,他就只會算計。」
琉鸞拍拍她的肩,「別氣了,反正他不會算計我們。」
「我們?」緋陌涼皺眉,「他算計的可是你親哥。」她對琉鸞和寒星之間的糾葛不是很清楚,但知道他們倆前世有些淵源,貌似還是親兄妹。
琉鸞無所謂笑笑,「那又怎麼樣,宿伏這麼做,歸根結底也是為了我們大家的利益。」
緋陌涼失笑,「你個沒良心的,到底是我們重要還是哥哥重要?」
琉鸞一呆,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肯定是你們重要。」
「不是會吧?」
「會啊。」寒星確實是她最親的人,但西陵無垣他們幾個,是她最重視的人。
同生共死不離不棄的情誼,輕易是沒有辦法相比的。哪怕是寒星,在面對同一件事的時候,也未必肯做到他們幾個那種豁出性命的地步。所以,寒星永遠都是她的親人。而西陵無垣、左丘半雪他們幾個,永遠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不是寒星對她不夠好,也不是她對寒星不夠好。而且幾十年過去了,他們都已經在這個時代找到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天地。從前的情誼確實是存在的,卻已經不復當年了。
緋陌涼歎口氣,感慨地笑道,「別怪我多嘴,當時在冥界的時候……大概是物是人非了。」當時在冥界,寒星的表現真不如他們幾個積極。
琉鸞知道當時的事情,默默點頭,「不是他對我不夠好,而是早已經不復當年。但他既然肯跟你們一起,就證明他是很愛我的。」
緋陌涼笑笑,開玩笑道,「我和他同時掉進弱水河,你拉誰?」
琉鸞正色,一本正經的回答,「你。」
「真的假的?」
「我和漓玉同時掉進弱水河,他救的一定是漓玉。」到現在為止,他們依舊很珍惜彼此之間的兄妹情。只是各自都已經遇到更重要的人。有些事,真的回不到當年了。
緋陌涼苦笑,仰天長歎,「不復當年……原來……已經不復當年了。」
「……」
她痛苦地閉了閉眼,「他這一世是蒼瀾,是你哥不是我哥。」
「你……」琉鸞知道她又想起誅綏的事,但完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緋陌涼歎息著擺擺手,「別管我,真的別管我,我傷心一陣也就過了。早已經不復當年了,不復當年……」
「你還有我們。」琉鸞握住她的手。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五個都會不離不棄。
緋陌涼默默點頭,反手也握住她的手,「是,幸好還有你們。」
「公主……」一名侍女忽然跑進來,有些急切地道,「剛剛收到消息,軒轅蒼瀾已經撤兵。」
緋陌涼完全沒有料到,忍不住一愣,「消息可靠?」
侍女斬釘截鐵的說,「巡海夜叉追了五百里,確認軒轅蒼瀾的大軍已經往緋月城方向去。」
「是否有詐?」
那侍女搖搖頭,「沒有,似乎是軒轅蒼瀾和夜狼將軍不合,一怒之下撤兵。」
緋陌涼一點也不意外,「不合?所為何事?」
侍女恭恭敬敬,不卑不亢的說,「我南海水族知書達理,萬萬不會委屈了貴客。那日蒼瀾公子臨走前,奴婢曾命人奉上幾樣特產以表心意。思及公子在緋月城千金之軀,南海之濱苦寒,還特地送了兩名善解人意的蚌精服侍。豈料夜狼將軍心有不甘,硬說蒼瀾公子與公主您勾結。兩人言語不合,自然有嫌隙。」
緋陌涼似乎早已經想到前因後果,淡淡擺擺手讓她下去,「再探。」
「是。」那侍女恭恭敬敬退下。
琉鸞驚訝不已,「你手底下這幫丫頭,真的一個賽一個的厲害啊。」根本沒見緋陌涼吩咐什麼,可那幫丫頭偏偏能猜中她的心思,道貌岸然挖個坑讓蒼瀾去跳。
瞧她說的,南海水族知書達理,不能委屈了貴客……話比蜂蜜還甜,但其實就是一個大坑。說白了挑撥離間,再光明正大送兩奸細到蒼瀾身邊。裹著糖衣的炮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當時那侍衛統領頂著一張憨厚的臉裝老實,這丫頭又一副柔弱的樣子裝無辜,緋陌涼手底下這些人真不簡單。
緋陌涼塗得亮晶晶的指甲一下一下敲著桌面,氣定神閒的說,「戰場無父子,他是誅綏又怎麼樣?敢助紂為虐幫著燭龍為非作歹,就應該想到後果。」
琉鸞端起茶盞,徐徐吹散熱氣,「是啊,都已經兵臨城下了,難道要我們坐以待斃嗎?」
第二天一早,負責南海治安的蟹將傳來消息,說夜狼將軍已經連夜撤兵。派巡海夜叉追了幾百里,確定回荼藜山去了。他親自帶兵巡視過,確認沒有遺留一兵一卒。
夜狼將軍精明得很,蒼瀾一撤兵他就是砧板上的肉,自然不會乖乖留下來任水軍隨意宰割。對於這樣的結果,琉鸞和緋陌涼早已經料到,一點也不驚訝。
此番軒轅氏和姬氏大張旗鼓圍了南海,最後居然是這樣的結果,實在是顏面掃地。
緋月城,聖君府。
燭龍聖君坐在書案後,全神貫注看著手裡的奏折,「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退兵?」
軒轅蒼瀾垂著腦袋跪在他面前,「蒼瀾知錯,請父君責罰。」
燭龍聖君依舊盯著奏折,淡淡道,「理由,本君要理由。」
「蒼瀾知錯,請父君責罰。」蒼瀾重複著同一句話,+語氣卻更加低沉。
燭龍聖君眼睛裡閃過一抹陰暗,沉聲道,「蒼瀾,給為父一個合理的解釋,為父可以不責罰你。」
「蒼瀾知錯,請父君責罰。」
「軒轅蒼瀾。」燭龍聖君『啪』一聲將奏折砸在桌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琉鸞在南海是不是?」
蒼瀾心中一動,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蒼瀾知錯,請父君責罰。」
「軒轅蒼瀾,你知不知道你丟盡了我緋月城的顏面?」燭龍聖君順手拿起奏折,狠狠砸到他面前,「你自己看,看看姬澤怎麼說。」
蒼瀾瞥一眼丟黑底白雲紋的奏折,腦袋垂得更低了,「蒼瀾知錯,請父君責罰。」
燭龍聖君提高音量,「明裡暗裡諷刺你被兩個蚌精迷的團團轉,諷刺我們緋月城膽小怕事,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蒼瀾知錯,請父君責罰。」
「你還會不會說點別的?」燭龍氣得拍案而起,眼睛裡恨不得能噴出火來。
「蒼瀾知錯,請父君責罰。」
「你你……」燭龍氣得抄起一卷竹簡砸過去,「你有沒有腦子?你這樣撤兵,不就是明目張膽的告訴天下人,琉鸞在南海嗎?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你領兵?為什麼?」
軒轅蒼瀾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他,「父君您的意思是……」
「嗯,你好好反省吧。」燭龍聖君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軒轅蒼瀾轉個身跪著,「父君,您到底什麼意思?」
燭龍腳步一頓,沉聲道,「天底下沒有哪個父親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趕盡殺絕,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我的立場,一定會明白的。」
「父君……」蒼瀾的心裡一下子五味雜陳,不知道什麼滋味。
燭龍轉過頭,目光柔和了許多,「蒼瀾,你不小了,是時候學著做聖君了。」
蒼瀾沉默了許久,沉重的說,「如果要以犧牲親人為代價,我寧願一無所有。」
燭龍聖君抬起頭,深深看著他,「有時候你做出來的事,未必是你想做的。你眼睛所看到的,也未必是你認為的那樣。」
蒼瀾挑眉,「那父君您告訴我,您對琉鸞妹妹如此,究竟是為了什麼?」
燭龍轉過身,高大的背影一下子佝僂了許多,「從前欠她的,如今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