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定了罪名,被押進天牢是必然。即使琉鸞頂著重華帝君君後的名頭,也沒有成為例外。
幸好崑崙天宮人傑地靈,老鼠蟑螂都修成精下凡去了,牢房裡絕對沒有這種低等生物。而且因為離太陽近,采光和通風都不錯。
所謂坐北朝南,風水一流。
很多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混了一輩子,圖的就是這樣一間屋子。
西陵無垣和左丘半雪偷偷摸摸溜進去的時候,看到她正在吟詩。盤腿靠牆坐著,搖頭晃腦,精神似乎還不錯。
「走進一間房,四面都是牆,舉頭看老鼠,低頭見蟑螂。」
「侯門一入深似海,一枝紅杏出牆來。」
「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磨成繡花針。」
「東風不與周郎便,遍插茱萸少一人。」
「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
念的都是什麼跟什麼啊?西陵無垣受不了地大叫,「你別念了,難聽死了。」
琉鸞一聽就知道是西陵無垣帶著遮星來看她了,抬起頭看空氣四處張望,「咦?西陵無垣?你來啦?在哪呢?」
牢門上的鎖頭辟里啪啦掉在地上,牢門也隨之打開。
「我在這裡呢。」西陵無垣慢慢露出一雙腳,在她跟前晃來晃去。
琉鸞雖然是神仙,但看到一雙腳在自己面前晃悠也有些受不了,「你能不能完全現出身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鬼呢。」
西陵無垣很爽快地現出身,頎長的身子站在她面前,「我看你精神不錯啊。」知道她已經判了罪,還以為會看到一個精神萎靡的琉鸞呢。
琉鸞哈哈一笑,「你知道嗎,身體的折磨永遠比不上心靈的折磨。」雖然她已經判了罪,要毀去內丹壓在山下一千年。但是,她得到了夕風全心全意的愛,也償
還了人間的血債。不用再對自己心愛的男人疑神疑鬼,也不用再被做錯事的愧疚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壓在身上的山再怎麼重不至於會窒息,但壓在心裡的山可以壓死人。一下子搬去了兩座大山,精神當然不錯。
「你個沒良心的,虧我們擔心你啊。」左丘半雪也從遮星後頭現出原型。
依舊穿著一身白衣,但屁股後頭卻掛著幾條毛茸茸的尾巴。雪白雪白的,拖在地上扭來扭去,嫵媚得很。
琉鸞不由自主多看幾眼,「左丘你什麼時候喜歡在衣服上掛尾巴?知道你是狐狸精啦,不用這麼招搖吧?對了,用什麼做的,蠻逼真的。」
左丘半雪嘴角一抽,「最近正在散功,這尾巴是我自己的。」
琉鸞站起身,好奇地伸手去摸,「哇,好滑啊,砍下來做成狐皮圍脖一定很不錯。」
左丘半雪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急急忙忙跳出去幾米遠,「你怎麼跟緋陌涼那女人一個德行,琢磨著砍我的尾巴去做圍脖?」
琉鸞不好意思搔搔頭髮,「農村裡長大的窮孩子,一輩子連貂皮大衣都沒見過。忽然看到這麼幾條尾巴,稀罕啊。」
左丘半雪嘴角又是一抽,「尾巴是我的法力所在,你砍掉我的尾巴我就法力盡失了。」
琉鸞狠狠瞪他一眼,叉著腰大罵,「左丘半雪你腦袋被門夾了吧?你怎麼能隨隨便便把自己的死穴告訴別人?即使是我也不行知道麼?」
「額,知道了。」
西陵無垣一直愁眉不展,深深歎口氣,「琉鸞,別顧左右而言他逗我們開心了。一句話,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被毀去內丹壓一千年雖不是太嚴重的懲罰,但也不輕,琉鸞心裡肯定不大好受。如今這樣嬉嬉鬧鬧的,不過是不想讓他們擔心而已。
相交幾十年,她的性子,他最瞭解不過了。
琉鸞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學著他歎口氣,「好好的,你們都好好的,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也是我最大的安慰。」
左丘半雪拍拍她的腦袋,「放心,我又長出了一條尾巴,修為更上一層樓。」
琉鸞瞥一眼一大捧尾巴,「看你這尾巴的數量,即使從此停滯不前也能活四五千年了吧?好好的等著我,一千年後我們再見。」
西陵無垣下意識摸摸屁股,「我是沒尾巴,不過你放心吧。在這一千年裡,我絕對不會死。」
「其實我不大擔心你們,反而……」琉鸞抬起雙手,分別搭在倆人肩上,「幫我照顧我軒轅寒星,照顧子桑,照顧俏皮兔。」
西陵無垣想都沒想,斬釘截鐵回答,「你放心,你的親人就是我們的親人。」
左丘半雪拍拍胸脯,「琉鸞你放心,只有我左丘半雪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照顧他們的。」他長得不娘,但確實漂亮優。忽然做這麼一個豪邁的動作,就好像
小孩穿大人衣服一樣,又滑稽又可笑。
但琉鸞卻笑不出來,深深看著他,「左丘啊,我琉鸞一直拿你當兄弟。但從來沒有為你做過什麼,反而是你一直為我赴湯蹈火,出生入死……」
左丘半雪瀟灑一笑,打斷她的話,「既然是兄弟就別說這麼見外的話,我相信,如果是我有難,你也一定會赴湯蹈火幫我。」
琉鸞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彷彿照得周圍都暖了起來,「行,客套話不說了,都是兄弟。」她爽快地解下自己的蓮華劍,雙手捧到他面前,「蓮華交給你,幫我
好好保管。」
左丘半雪雙手捧住晶瑩剔透的神劍,發誓般點頭,「劍在人在,劍失人亡。」
琉鸞不禁失笑,「她永遠沒有你這個兄弟重要,你好好的,才是我最大的安慰。」
蓮華劍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發出一聲輕顫。
琉鸞又笑了,輕輕摩挲著劍身,「你吃醋啦?你確實不如他這個兄弟重要。但是,我們生死相依,千秋一體。劍在人在,劍失人亡。」
左丘半雪手心的神劍忽然紅光大盛,劇烈地顫動起來,發出陣陣悲鳴。
琉鸞能感應到她想什麼,忙握住劍柄,「蓮華,聽話,好好跟著左丘半雪。」
西陵無垣也抬起手摸摸流光溢彩的劍身,「蓮華,琉鸞是因為愛你,所以才把你托付給別人。」
蓮華劍漸漸停止悲鳴,劍身裡的紅色卻漸漸翻滾起來,像滾滾沿江,隨時會噴發出來。
琉鸞笑著摸摸她,「好好跟著左丘半雪。」
「你為我們所有人操心,那你自己呢?」
琉鸞風騷地撥了一下額前的劉海,驕傲地挺起胸膛,「我是誰?我是琉鸞啊。當年我只是一個剛剛獲得六品仙階的小神女,被燭龍打碎內丹之後,照樣有了今天的成就。所以我堅信,這個世上,沒什麼不可以從頭再來。」
西陵無垣沒她這麼樂觀,「那是因為你遇上了重華帝君。」
琉鸞笑得更開心了,「對徒弟永遠沒有對老婆上心,他那麼愛我,一定會幫我的。」
她把話說到這種份上,西陵無垣無話可說了,「好,這樣就好。」
琉鸞實在很不喜歡看到他們皺眉,樂觀地拍拍他們的肩,「好了,別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似的。你們要是想我,完全可以到射月山去探望。」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無奈搖頭。
左丘半雪說,「你有沒有仔細看過《洪荒刑律典》?凡有犯罪者被壓在山下,方圓十里必布下結界,不准任何人探望。一則防止心術不正之徒亂來,二則長年累
月的孤寂也算一種懲罰。」
琉鸞不好意思笑笑,「我還真沒注意看。」當年夕風讓她看的時候,她看了幾頁之後隨便丟一邊去找亂七八糟的雜書看去了。後來他耐心講解,她乾脆趴在桌子
上睡著。因為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上幼兒園就得過小紅花的五講四美好青年也會有犯罪的一天。對刑律那種枯燥的東西,非常不感興趣。
左丘半雪想起三味真火的事,氣得口不擇言,「重華帝君怎麼當人家師傅的?光想著拉你上床了吧?」
琉鸞臉一紅,「其實師傅教我教的挺好的,該教的都有教,是我自己不認真而已。」別的不敢說,刑律這一課,確實是他親自上過的。上課開小差,背書敷衍是
她自己的問題,跟夕風無關。
西陵無垣看她臉紅,不陰不陽白左丘半雪一眼,「你以為重華帝君是咱師傅?左丘,沒少被壓吧?」
左丘半雪頓時怒目圓睜,抬起拳頭在他面前揮舞,「西陵無垣,這麼大的人說話不走腦子麼?我是男人,爺們,兩個男人能怎麼樣?」
西陵無垣一本正經搖搖頭,「錯,你是公的。」
左丘半雪怒吼,「你見過哪個正常男人會跟公狐狸精搞一起?你自己不正常而已,別以為全世界都跟你一樣。」
「哦,那你是雄的。」
琉鸞被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好了,我知道你們故意逗我開心,適可而止,別傷和氣。」
左丘半雪放下拳頭歎口氣,抱著尾巴坐到牆根底下拍拍旁邊的位置,「琉鸞,無垣,過來坐吧,咱哥幾個好好聊聊。」
西陵無垣斜睨他一眼,「還哥幾個,你是男人麼?」
琉鸞拉著他一起坐下,「我是女人行了吧?別吵。」
左丘半雪哼了一聲,忽然抬起頭指著天窗外,「你們看,那邊是不是彩虹。」
琉鸞瞇著眼睛看了半晌,樂呵呵笑起來,「呵呵,不是彩虹,但挺像的。」似乎是太陽光光線的折射,彎彎的一大片,五彩繽紛,煞是好看。
西陵無垣也笑了,「人家說看到彩虹是好兆頭呢。」
「那當然,代表著雨過天晴嘛。」
「呵呵,雨過天晴啊,真的是好兆頭。」
左丘半雪低頭變出一罈子酒,拍開泥封在空中晃了晃,「不小心帶了壇你喜歡的梨花酒,要不要來一杯?」
琉鸞趕緊變出一大只杯子湊過去,「當然要了。」哪是不小心帶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看著琥珀色的液體源源不斷流進杯中,西陵無垣不屑白她一眼,「有點出息成麼?這麼大的杯子,你沒喝過梨花酒啊?」
琉鸞將海碗大的杯子湊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無恥一笑,「酒逢知己千杯少,當喝一大杯。」
「來吧哥們。」左丘半雪笑著把罈子湊到西陵無垣面前。
西陵無垣變出一隻杯子,「行,我們兄弟喝個痛快。」
左丘半雪幫他倒滿,也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梨花酒我時時備著,一千以後再醉一場。」
琉鸞舉起酒杯,豪氣干雲,「兄弟們,乾杯。」
三隻杯子狠狠撞在一起,酒花四濺。五彩繽紛的陽光映著酒花,漸漸渲染成一片彩虹。
三張燦爛的笑臉,慢慢模糊在彩虹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