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劍尖抵著手腕，照晚一下子全身涼透，面上血色全無。
她彷彿又看到當年那個疊紅，凶殘，冷血，陰狠，飛揚跋扈。
「你不是喜歡打人嗎？打啊。」琉鸞手腕一用力，劍尖往她肌膚裡刺了一寸。
「疊紅，你不要得寸進尺。」
琉鸞冷笑，「我告訴你照晚，這個世上人人平等，都是爹生娘養的。即使你是女神，也沒有資格動不動打人，道歉。」
很多年前，疊紅曾經在戰場上故意劃破她的臉。所以照晚相信，她此刻絕對敢廢掉她的手。
照晚面如土色，不情願地看向漓玉，「漓玉姑娘，對不起。」
琉鸞緩緩收回蓮華，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最恨別人打我巴掌，以後再打我，直接剁了你的手。」
姜虞已經趕了過來，站在照晚身後盛氣凌人，「疊紅你別要給臉不要臉，我師傅已經道歉，你還想怎麼樣？別以為拿把破劍就了不起。」
琉鸞挽起一個劍花，「我有神劍就是了不起，你能拿我怎麼樣？」
「你……」姜虞『刷』一聲抽出紫籐花，使勁在地上抽了幾下，「欺辱我也就罷了，還敢對我師傅不敬，我今天非出這口惡氣不可。」
「好啊，我怕你啊。」雖然打不過她，但琉鸞還真不怕。
「死到臨頭還嘴硬。」姜虞一鞭子揮過去。
琉鸞一掌推開漓玉，抬起蓮華劍纏住她手裡的鞭子，「偷襲？你真有能耐。」
「哼，我姜虞一向如此，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不拿你怎麼樣，我揍你。」
眼看兩人即將打起來，漓玉忙抓住她的手腕，「我二師兄說了，姜虞陰險狡詐，你這個時候跟她打，絕對沒好處。」
琉鸞忽然想起西陵無垣臨走時說的話，想到姜虞顛倒黑白的本事，恨恨抽回劍，「跟你這樣的人打架，降低了我的身份。」
「你厲害。」照晚轉身離去，垂下的手腕鋪了一地的血跡。
「師傅……」姜虞隱隱有些不甘。
「你師妹和驪山聖母還等著呢。」
姜虞瞪琉鸞一眼，拂袖而去，「別以為本姑娘怕了你。」
琉鸞聳聳肩，「我知道你不怕我，所以我也不怕你。」
「哼。」尋意亦步亦趨跟著姜虞，同樣一臉高傲，彷彿天下的一切，她都不放在眼裡。
琉鸞暗暗稱奇，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師徒，這主僕，性子還真是一模一樣，放在一起沒準還能重疊。
和漓玉一起回到東嶽宮，琉鸞開始做四喜丸子。特地把五花肉肉剁成肉糜，再加一些看著顯眼的白豆腐和麵粉。一眼看上去，還真像是素齋。只有吃到嘴裡，才能分辨出主料其實是五花肉。
用白瓷盤裝好，配上碧綠的蔬菜，再灑上碧綠的蔥花，蓋上蓋子放進食盒，琉鸞叫來火麒麟，鄭重其事把東西交給他，讓他用最快的速度送到空糜山，親自交到廣慧佛祖手裡。
火麒麟原本就是肉食動物，聞到味道一個勁流口水。
漂亮的紅髮少年對著一隻食盒流口水實在是很不觀，漓玉看不過去，把剩下的全部裝進盤子端給他。
火麒麟一一口氣吃了幾十個雙黃丸子，撐得直打飽嗝。
琉鸞瞪眼看著最後一顆丸子消失在他嘴裡，眨眨眼，「還要麼？」
厚臉皮的火麒麟難得露出靦腆的笑容，「最好還能再來一盤。」
琉鸞大怒，頓時抄起面前的盤子劈頭蓋臉打過去，「你把我們四個的晚飯都吃光了還要？」
火麒麟忙拎著食盒躲開，「唉唉唉，我是帝君的坐騎不是你的奴隸。千里迢迢幫你送丸子，讓我吃幾個都不行啊？」
琉鸞瞪眼，「我是君後，你就是我的奴隸。還有，整個崑崙天宮就你跑得最快，你不去誰去？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行行，我現在就去。」火麒麟提著食盒，風一般衝了出去。
琉鸞翻翻白眼，「一隻麒麟還那麼貪吃，真是的。」
漓玉笑了笑，「別氣了，上回帶回來的食材都被緋陌涼用法術凍著，這會還有很多呢，我們再做就是。」
琉鸞無語半晌，從籮筐裡抄起一塊凍得像鐵的豬肉，「幸虧緋陌涼練的水系法術，否則我們就要餓肚子了。」手心搭在冰塊上，硬邦邦的冰塊立刻變成一灘水。
「緋陌涼練的水系，也不見得溫柔如水。你練的火系，做人倒是風風火火的。」
「緋陌涼不是水，是冰。要是她不當你是朋友，說句話都能凍死你。」緋陌涼可不是好惹的主，一向走高貴冷艷路線。在公眾場合的時候，還有點美麗凍人。連姬容之類的死人臉都怕了她。
漓玉想了想，「那到是，在仙劍大會上的時候，她那張臉，嘖嘖。」
「咦，仙劍大會你也去了？」
「去啦，只不過你沒有看到而已。」漓玉十分不屑，「姜虞和她哥西陵驚鴻那副德行，真是丟人丟到家了。我二師兄當時就說，根據他多年在網上看盜版小說的經驗，像姜虞那種人，一般都壞到骨子裡。像你和西陵無垣這樣的**絲，最後一般都會逆襲。所以，要跟你們兩搞好關係，跟姜虞拉開距離。」
乍然聽到如此充滿現代化，充滿網絡詼諧的話，琉鸞差點噴飯，「還有呢？你二師兄還說什麼了？」
漓玉並不懂她二師兄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只知道照著說，「還說你已經都**絲到家破人亡的程度了，不逆襲就沒天理了。還說燭龍其實不應該活著，他也應該被你的仇家幹掉，才能體現你的悲催。還有，你的臉也不能那麼快恢復，不符合自然規律。除非你是**裡的女配角，其實西陵無垣和左丘半雪才是真cp。」
琉鸞直接從想噴飯的程度立即上升到想吐血，這哥們說話也逗了，敢情他當他們幾個的生活是小說呢？還是**小說。
這種想像力，不去做編劇真尼瑪可惜了。
咦，沒準他穿越前就是干編劇的，所以才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還有呢？他還說什麼了？」
「還說什麼……生活其實是無比狗血的，**絲都是必須逆襲的，名門正派多半都是偽君子，看你和西陵無垣的**絲程度就知道你們是好人，燭龍和姜虞會遭報應的，你們燃燒小宇宙爆發的時候，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的好機會……反正亂七八糟都是我聽不懂的話，還說什麼……從左丘半雪和緋陌涼的權勢，從宿伏陰險，從你們倆的境遇就可以看出，你們幾個將來一定會成為打敗boss成為最終神話……對了，你們目前很缺的就是他那樣德才兼備的人才，要是你們可以聘請他，他不介意出山相助……」
越說越離譜，琉鸞簡直哭笑不得，「你二師兄怎麼神神叨叨的？」這些話在一個現代人聽起來都神神叨叨，更別提對著一堆古代人講。
漓玉有些不好意思，「我二師兄確實神神叨叨的，不過他很有本事。」
「看出來了。」要是沒點本事，能把玉真子那種食古不化的人管得服服帖帖的？身為一個空降弟子，能莫名其妙掌握了長春gong的大權？
這哥們說話挺幽默，但手段確實有，從他對付姜虞的建議就能看出來。
說起崇拜的二師兄，漓玉臉上出現了陶醉的神采，「你都不知道，我們長春gong以前可窮了，每次出門都是餐風飲露，連頓熱飯都吃不上。自從二師兄來了之後，跟以前完全不一樣。要不是他覺得做了掌門要出家入道，大師兄早就讓位了。」
「那是必須的。」身為一個現代人，而且那哥們似乎還是個標準的都市宅男。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受得了長春gong清苦的生活？做出一定改變，那是天經地義的。
「二師兄本來想把長春gong發展成旅遊聖地的，可以收收香火錢，不過掌門師伯不同意。」
琉鸞無語半晌，「他同意才有鬼。」看地理位置就知道，長春gong跟現代那些專坑香火錢的寺廟可不一樣。開發旅遊業？純粹扯淡麼。
「反正我二師兄可厲害了，長春gong上下乃至附近的百姓，沒有一個不服他的。」漓玉雙眼亮晶晶的，「我二師兄居然還會斷案，山下王家妾室冤死的案子，黃仙家小公子走失，都是二師兄幫的忙。」
琉鸞下意識接口，「狄仁傑看多了。」
「沒有啊，他說他看老包。」
「我還以為流行狄仁傑呢，原來老包更有市場。」
「還有個叫什麼公策的……」
琉鸞忙糾正，「是公孫策，不是公策，請注意你的發音。比起老包，我是很喜歡公孫策的；溫潤如玉，謙謙君子。」
漓玉苦惱地騷騷自己的頭髮，「怎麼你和二師兄說話一樣，都怪怪的。」
「你聽得懂就怪了。」琉鸞將完全解凍的五花肉放在砧板上，拿起兩把大菜刀開始剁。
漓玉想了好一會，「你是不是去過上海？」
「去過，我住那。」
「啊？那上海在哪呢？在海上嗎？我師傅都不知道。」
「說了你也不知道。」
「哦。」
一大塊五花肉瞬間變成肉泥，琉鸞把肉泥裝進盤子開始加調料，「你二師兄真是個很神奇的人物，不過我很好奇，他修為怎麼樣？」
「二師兄是帶藝投師，很厲害啊，在仙劍大會上得到第四啊。」
琉鸞一呆，「不說那位神秘高手是你們長春gong掃茅房的嗎？」
「沒有，青夜師叔有一次醉酒誤事被罰掃茅房，二師兄被逼著代他去。誰知道正好被緋月城送請柬的特使撞見，一直誤以為二師兄是掃茅房的雜役。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愈演愈烈，大家都當二師兄是個雜役。」
「謠言果然不可以相信。」長春gong是天下第一名門，自然要端著架子。無論哪一家主辦仙劍大會，都會親自送上帖子邀請。發生這樣的事情也很正常，只不過……好坑爹。
「二師兄說了，這叫八卦精神。天下人都喜歡看**絲逆襲，就讓他們看個夠吧。」
「……」
動不動提**絲，動不動講逆襲，這哥們絕對是宅男中的男神。
「怎麼了？」漓玉見琉鸞不說好，好奇的問。
琉鸞使勁捏著丸子，搖搖頭，「沒事，你二師兄是上海哪人？住哪兒？」
「不知道，聽說住在什麼……碧水雲天。」
琉鸞猛然抬起頭看著她，「碧水雲天幾號啊？」
「啊？怎麼了？」
「碧水雲天是官商勾結建造的豪華別墅區，住在那裡邊的人不是億萬富翁就是政界大佬。」
漓玉還是聽不懂，「不知道你說什麼，不過二師兄說了，他們家在那邊誰也不敢惹。佔了半個山頭的別墅是一個房地產商免費送的，一分錢也沒有花，連上好的楠木傢俱都有全套。」
琉鸞眉頭緊鎖，抬起油膩膩的手騷騷頭髮，「為什麼要送他們家別墅？是不是那個開發商貪心過頭了去挖人家祖墳，結果全家上下冤魂纏身，想請他們家出面擺平？」她們家也正好在碧水雲天有一棟佔了半個山頭的別墅，也是開發商送的。
那塊地皮是上千年的墳地，陰氣極重，開發商剛剛開始挖就被鬧得雞犬不寧，最後只好用別墅做交換讓她們家幫忙驅鬼。
自從搬進去之後，三天兩頭見鬼，五叔和五嬸基本上每天都在超度冤鬼，鬧得人仰馬翻。直到很久之後二伯找回了一隻據說是上古遺留的招魂瓶，才把冤魂厲鬼全部收進去，一次性集體超度個乾乾淨淨。
那個腦滿腸肥、滿嘴流油的死禿頭開發商根本就是故意的，除了他們家，沒有人能鎮得住冤魂厲鬼。白送一棟幾十億的別墅，其實是讓他們去當免費苦力，以保障周圍達觀顯貴的安全。
「這個就不清楚了。」
琉鸞放下手裡的東西，「不行，我得抽空去看看你那個二師兄。」他們家隔壁確實還有三座佔了半個山頭的別墅，但毫無瓜葛的兩鄰居一起穿越，太不可思議了。最好的解釋，就是四哥也一起來了。畢竟當時他們是一起出事的，她莫名其妙穿了過來，沒準四哥也來了。
漓玉興奮得直拍手，「好啊好啊，改天我們一起去。」
「哎，去哪呢？」火麒麟頂著一頭風騷無比的紅髮，風一樣飛進來。
琉鸞嚇了一大跳，「你幹嘛呢？這麼快回來了？」
火麒麟不好意思笑笑，「你做的丸子實在太香了，我一時沒忍住吃光了，你能不能再做一份？」
琉鸞無語半晌，抄起菜刀砍過去，「你還能再不靠譜點嗎？」
火麒麟慘叫一聲抱頭鼠竄，「我錯了我錯了，誰讓你做的丸子實在是太香了，我一時沒有忍住嘛。」
菜刀從他頭頂飛過去，穩穩當當嵌進牆壁裡。
琉鸞不情願地拿起一方豆腐使勁按進肉糜裡，咬牙切齒，「等著，我做一大鍋撐死你。」
火麒麟眼前一亮，流著口水湊過去，「能不能別放豆腐？我愛吃肉，額……我的意思佛祖愛吃肉。」
「你廢話，他是佛祖，我能送肉給他嗎？當然要用豆腐偽裝成素菜的樣子。」四喜丸子加豆腐確實不咋地，但光頭身份在那擺著呢，表面功夫必須得做足了。
火麒麟使勁點頭，「恩恩，對對。」順手搬個凳子坐下，眼巴巴看著，「多放點油，我愛吃。」
琉鸞嘴角一抽，「知道啦。」
以前不接觸，還真不知道火麒麟是這種奇葩到家的生物。除了臭美之外，居然還貪吃，把桃花和光頭的毛病全學會了。
「琉鸞，你做的菜真好吃唉。」
「去，說好話沒有用。」
火麒麟嘿嘿一笑，「真的，以前帝君喜歡吃你做的菜，我還很疑惑。現在我知道了，你的手藝確實是萬中無一的好。」
「我不接受惡意的讚美。」
火麒麟忙擺擺手，「我說的是真心話，我一輩子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丸子。最近姜虞也有給帝君送飯，要不你也去送。」
琉鸞側目看他一眼，「真的？」
「我平常都在帝君寢宮裡睡覺，難道還會看錯嗎？」
琉鸞眼珠子轉了轉，「這麼說，趁我外出的時候，姜虞又使手段了？」
火麒麟鬼鬼祟祟向外看一眼，湊到她身邊低聲道，「姜虞的手段還真了不得，居然把驪山聖母也請來了。驪山聖母長得不怎麼樣，醫術卻高明，帝君多次受過她的恩惠呢。她的面子，帝君一定要給的。」
「然後呢？」
「反正也不知道姜虞怎麼弄的，居然讓驪山聖母幫著她。」
琉鸞冷笑一聲，「她們兩，不，加上煙落，她們三個夢寐以求的東西，我輕而易舉得到，所以統一戰線對付我了唄。女人的心思，不都是這樣嗎？」誰都得不到夕風沒問題，但一旦有誰得到，她們就開始發瘋似的針對那個人。這種思想，跟她做疊紅時一模一樣。
無論是人是神是仙，世間的雌雄，大概都是這個德行。
火麒麟不由自主有些厭惡，「芳菲從前跟你一樣，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大概是聖母做久了，人也變得不可一世，高高在上。那個照晚就別提了，從來都是不擇手段，橫行霸道。因為這事，沒少遭天雷劈。至於姜虞嘛……前世我很喜歡，這一輩子……」他失望地搖搖頭，「算了，她是姜虞不是寒月，你是琉鸞不是疊紅，前世的事，不想也罷了。」
琉鸞跟火麒麟的接觸並不多，不太瞭解他的個性。忽然聽他說出這樣一番通透的話，心裡不由自主微微一震。
「你不恨我？」
「說實話，以前一直挺恨你的，恨你搶了屬於寒月仙姬的東西。可是現在我想明白了，姜虞這副德行，不如不回來。你上輩子確實討厭，還多次打傷過我，但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琉鸞一時感慨萬千，「想不到你火麒麟居然比桃花他們都瞭解我。」
「我是神獸，用獸的直覺去感知世上的一切。我在姜虞身上聞到了血腥味，卻沒有在你身上聞到。」
「謝謝你了。」
「謝我幹什麼？多做點丸子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