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人間呆了幾天,四人終於心滿意足回崑崙天宮。除了衣服首飾之外,還亂七八糟買了些吃的喝的用的。基本上只要日常需要,一律不惜血本大量購買。反正緋陌涼有的是錢,再貴的東西也能買得起。
姜虞愛搶日常用品是吧?好啊,她喜歡就給她好了,她們自己到人間買,用著放心。姜虞不給她們食材是吧?好啊,自己買,新鮮乾淨還安全。
回到崑崙天宮之後,緋陌涼說時間正好,事不宜遲,讓琉鸞趕快去勾引夕風。於是,大家分頭行動,可憐的子桑到廚房整理亂七八糟的食材順便做飯,她和漓玉負責裝扮。
「我二師兄說,我們這個年代的女人都太傳統了,其實露一點肌膚並不是放蕩,而是充分展現了女性的柔美。」漓玉扯下琉鸞的衣服,拿起一件露臍的小紗衣使勁裹住她的胸口,「當然啦,也不能露太,這種重點部位肯定要打那什麼……反正要遮起來。若隱若現,半遮半掩,男人一見保證血脈噴張。」
緋陌涼順手拿起一串金玲繫在她腰下的裙子上,「你這小蠻又細又白,系串鈴鐺正好。」
「脖子太空了,項圈。」
「手臂太空,鐲子。」
「腳也太空了,鈴鐺來三串。」
琉鸞木頭似的被擺弄了一陣,兩個女人終於完成,雙手叉腰繞著她打轉,就像在欣賞一件待價而沽的作品。
「你們倆行不行啊?」
「當然行了。」漓玉又拿起一串寶石項鏈掛在她額頭上,「這樣就好了。」
「不行,再加這個。」緋陌涼將一朵巨大的紅色絹花往她頭頂上插,瞬間遮住了她的半個腦袋。
琉鸞眼皮使勁往上翻,「行不行啊?這花也太大了吧。」
緋陌涼白她一眼,「這叫妖嬈之美。」
「對對對,妖嬈。」漓玉將她往梳妝鏡前按,「現在,開始化妝。」
琉鸞看著鏡子裡穿著暴露、叮鈴噹啷的女人,忍不住滿頭黑線,「你們倆是不是姜虞派來的內奸吶?我這副德行他會喜歡嗎?」
漓玉用掌心把粉暈開,往她臉上抹,「你就放心吧,我二師兄的話不會錯的。」
緋陌涼看著稍微有點怪,但覺得還不錯,「我雖然不懂得勾引男人,但每次去赴宴,舞姬們都打扮成這樣。那些男人們見了,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在她們身上,應該錯不了。」
琉鸞還是很懷疑,「可是,我穿這樣會不會顯得很沒有檔次?很卑賤?」
緋陌涼認真思考半晌,「也對,你畢竟不是舞姬,不能那樣輕浮。」順手拿起一支金燦燦的鳳釵插進她髮髻裡,「這樣好多了。」
琉鸞鬱悶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兩邊不對稱啊。」
「這樣就好了。」緋陌涼又插了一支髮簪進去。
「被花給遮住了,而且沒有墜子,會顯得我頭很寬好麼?」
緋陌涼看了一眼身後的桌子,從一大包首飾裡亂七八糟挑出五六支叮呤噹啷步搖使勁往她髮髻裡面插。
插完之後滿意地看一眼,「差不多了,很高貴,很妖嬈。」
琉鸞目瞪口呆盯著聖誕樹般的自己,剛想出聲反駁,就見漓玉居然用畫眉的青黛往她眼皮上抹,忍不住大叫,「你幹嘛?這是畫眉用的,不是畫眼皮用的。」
漓玉按住她的後腦勺,一本正經解釋,「我二師兄說了,這叫煙熏妝,是他們家鄉最流行的畫法。他小妹其實長得也就那麼回事,因為經常畫煙熏妝,簡直風華絕代顛倒眾生,一大群男人圍著她轉。」
琉鸞差點吐血,「大姐,煙熏妝不是這樣畫的好嗎?要用黑色眼影和眼線筆的,你丫的一個古代人會用麼?」由於太過鬱悶,她完全沒有注意到漓玉的話有何不對之處。
「反正二師兄說的不會有錯啦。」漓玉塗完青黛之後,拿起胭脂繼續往她眼皮上抹,「二師兄說要加點銀白色才夠亮眼,如果沒有的話抹胭脂也行,夠魅惑。」
「你把我的臉塗成這個顏色,再這樣會很奇怪的好麼?」臉色慘白慘白,眼睛青紅青紅,完全是女鬼的模樣。
「沒事,有胭脂啊。」漓玉乾脆停下手,拿起紅彤彤的胭脂在她兩腮暈開。
緋陌涼實在沒事,也忍不住出手幫忙,「我來幫你塗嘴巴。」
琉鸞驚恐地看著她把唇筆放進紅彤彤的唇蜜裡,忍不住一個激靈,「要不要換個顏色?」
緋陌涼義正詞嚴說,「必須這個顏色才配你的衣服。」
「額……」
「就是啊,你頭上的花那麼紅,衣服也那麼紅,妝肯定也要紅啊。來,多塗點腮紅……」
「……」
琉鸞無話可說了,只能像個木偶一樣忍受著她們的擺弄。不知道過了多久,漓玉姑娘終於放下手裡的畫筆,站到一旁以審視的眼光打量著她。
「公主,你覺得怎麼樣?」
緋陌涼摸著自己的下巴,「還不錯,就是感覺上還是不夠貴氣。」
「我也覺得。」漓玉拿過四五支髮簪往琉鸞髮髻上插,「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緋陌涼點頭如搗蒜,「好,這樣很好。」
琉鸞被一頭金飾壓得頭重腳輕,痛苦地呻吟,「行不行啊?我怎麼覺得很不靠譜呢?」
「行,放心吧。」
「很行。」緋陌涼拿起一條綵帶掛在她手臂上,「這樣就更好了。」
琉鸞艱難地推推頭上的飾品,「好重啊,我得堅持到什麼時候?」
「快了快了,等子桑做好吃的你就可以給帝君送去了。漓玉你去催催,讓她快點。」
話音剛落,就見子桑姑娘端著一隻托盤急匆匆衝進來,「別催了別催了,我好了。」
緋陌涼順手接過她手裡的托盤,塞進琉鸞手裡,「好了,現在就去引誘你男人吧。」
琉鸞嘴角使勁一抽,「油炸臭豆腐?子桑你有沒有搞錯?」
子桑一臉無辜,「沒有啊,我覺得這個很好吃,而且帝君應該沒有吃過。」
琉鸞恨不得一頭撞死,「你們三個是不是姜虞派來的奸細,存心氣死我給她讓路?」
漓玉看看天色,推著琉鸞往外走,「別說了,這個時候剛好適合花前月下,快去。」
緋陌涼奸笑,「是啊,大半夜的,適合送宵夜,也適合……嘿嘿……」
琉鸞半推半就,很鬱悶地往外走,「穿成這樣給他送臭豆腐,有病呢,你們三是不是故意整我?說有辦法挽回他的心,原來就是這種餿主意……」
「試試總沒有壞處。」
「可是……」
「別可是啦,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我……」
「你還想不想搶回男人啦?」
「……」
琉鸞再次無語了,一個人慢吞吞往重霄宮去。半路上因為綵帶太長,好幾次差點被絆倒。
花了大半個時辰走到重霄宮門外,還沒來得及進去,火麒麟忽然衝出去攔住她的去路,一臉敵意,「何方妖孽,居然敢擅闖崑崙天宮。」
琉鸞更鬱悶了,「是我。」
紅髮少年一驚,瞪著眼睛湊到她面前,「你誰啊?」
琉鸞狠狠咬著牙,「是我,我是琉鸞。」
火麒麟忍不住退後幾步,不可思議地打量著她,「你?琉鸞?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呀。」
火麒麟白她一眼,「以為哪個心術不正的女精怪想勾引帝君。」
「去死。」琉鸞怒氣沖沖罵了一聲,繞開他走進重霄宮。
火麒麟搔搔自己的紅髮,疑惑無比,「怎麼幾天不見,琉鸞變成這副德行了?跟蛇精似的。」
琉鸞無力地垂下頭,「我有那麼醜嗎?」
火麒麟一本正經點點頭,「是很醜。」
琉鸞垂頭喪氣重重歎了一聲,「他在哪?」來都來了,無論如何都應該碰碰運氣。緋陌涼和漓玉說得信誓旦旦,應該不會很差吧,只是大家審美有差異而已。
火麒麟指指東邊的屋子,「在書房看折子。」
「謝啦。」
琉鸞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絲帶,端好托盤,挺直腰板,學著大家閨秀的樣子慢慢走向書房。
在門口的時候,她特意矜持地敲門。
直到他說了一聲『進來』,她才推開門走進去。
夕風正全神貫注看著折子,雖然面對面,卻沒有注意到她,只當是端茶送水的婢女,依舊低著頭不理她。
琉鸞把托盤擱在一邊,雙手慢慢搭到他的肩膀上。
夕風身體一僵,語氣有些嚴厲,「出去。」
琉鸞鼓起勇氣,學著電視裡的壞女人誘惑男人那樣,手指慢慢下滑,一直滑到他的胸前,然後伸進衣襟裡。
夕風微微皺眉,手一揮將她震飛出去。
「啊,救命啊……」琉鸞完全沒有料到他會突然翻臉,在空中張牙舞爪慘叫。
夕風聽出是她的聲音,忙回過頭去。正好看到她撞在牆上,再慢慢滑下來。
「你沒事吧?」他忙跑過去,把琉鸞從破傢俱堆裡扶起來。
她哭喪著臉,雙手撐著腰,「我的腰快斷了。」
「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自從崑崙天宮選婢女開始,每次都會有些心懷不軌的女子在其中。最初那些年,半夜三更跑到他房裡的比比皆是。近些年雖說少了許多,也不是沒有。他一時沒有認琉鸞,還以為哪個婢女又對他動心思了。
琉鸞在他的攙扶下一瘸一拐走到凳子上坐下,「你能不能認清楚人再出手?這樣下去我遲早被你打死。」
夕風手掌放在她受傷的地方,用法術幫她祛瘀,「你身上的味道全變了,我聞不出來很正常啊。」
琉鸞委屈地大叫,「你就是不愛我了,所以認不出我來。」
夕風哭笑不得,「你自己聞聞。」
琉鸞半信半疑抬起手臂,像小狗一樣嗅了嗅,「咦,是有點怪。」又香又臭的,全是香粉和臭豆腐的味道。
「所以,不能完全怪我。」
琉鸞嘟起嘴,「那好嘛,不怪你。」
他抬起頭看著她,「你眼睛怎麼了?」青了一大片,像是被誰給打的。奇怪,在崑崙天宮誰敢打她?
「沒怎麼啊?」咦?難道他懂得欣賞?
「臉怎麼那麼紅?」
琉鸞媚笑著抬起頭,使勁眨眼,嬌滴滴往他身上靠,「討厭,人家沒事。」
夕風按住她的肩膀,「你好好說話。」
琉鸞拋個媚眼,做嬌羞狀,「討厭,人家一直好好說話。」
夕風的臉色驀然變得陰沉,「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姜虞打你了?」
琉鸞一愣,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瞪著他,「啊?」那是拋媚眼好嗎?就算技術很差,也不至於像得了眼疾啊。
夕風的臉色更難看了,「臉也是她打的?」
「啊?」那是腮紅啊。
夕風頓時怒火中燒,「她太過分了,居然把你打成這樣。以後她再敢如此放肆,不用給我面子,直接打回來,打不過找緋陌涼,再打不過找我。」兩邊眼圈又青又紅,整張臉都是紅的,下手到底是有多重?
聽到他說這種話,琉鸞心花怒放,可是……這是妝容好嗎?
她抬起手臂上的綵帶,「不是,這個……你看我的衣服……我是要勾引你,不是……她……」
夕風緩緩垂下頭,眼睛裡閃爍著烈焰,「她把你衣服撕成這樣?你勾引我是我們倆的事,她憑什麼打你?」
越說越離譜,琉鸞忍不住大吼,「你沒看到我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勾引你嗎?你眼睛長後腦勺啊?」
「你不用替她說話,就算你想勾引我,她也沒資格把你打成這樣。」
琉鸞怒,跺跺腳大叫,「姜虞沒有打我,也沒有誰打我,老子故意打扮成這樣是想勾引你。這可是我以前最喜歡的煙熏妝,只是畫失敗了而已,你怎麼會以為是誰把我打成這樣?老子是那麼容易被打的人嗎?還有,腮紅你不認識啊?我想著你這裡夜明珠很亮,所以就按漓玉的意思濃艷一點,怎麼在你眼裡就成了我被暴打呢?」
夕風無語半晌,『噗嗤』一聲笑出來,「勾引我?你想要勾引我?」
琉鸞的臉微微發燙,不自在地別開臉,「那個……給你送宵夜的,你少臭美啦。」
夕風後知後覺想起宵夜的存在,把托盤移到自己面前,「看起來不錯,就是有點……臭,你做的?」
琉鸞不想撒謊,實話實說,「子桑做的,我沒出一點力。」
夕風被她誠實的個性都笑,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就愛你這個性,直來直去沒心機。」
琉鸞害羞地笑著,把筷子塞進他手裡,「你嘗嘗嘛,臭豆腐,很好吃的。」
夕風夾起一塊放到她唇邊,「你先嘗。」
琉鸞張開嘴咬了一半,嘴角的口紅立即溢出來。
夕風用拇指擦去她嘴角的顏色,「好端端的弄成這樣,誰的餿主意?」
「緋陌涼和子桑,我也沒反對。」
夕風笑著把剩下的一半放進自己嘴裡,「還我家小琉鸞最好,從來不會對我耍心眼,不像……」他嘴角的笑容慢慢褪去,無奈搖搖頭,「有時候我真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寒月。」
琉鸞皺皺鼻子,「其實……你對她是不是不公平?」剛才誤以為姜虞打了她,字裡行間完全偏心於她。寒月仙姬那麼愛他,又對蒼生有恩澤,他對她那樣是不是太殘忍了?
夕風沉默了好一會,無所謂笑笑,「我一向對事不對人,如果你變成她那樣,或許我就不要你了。」他確實很愛寒月,但姜虞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他難以忍受。
「她怎麼樣嘛?」
「在我崑崙天宮籠絡人心,教唆婢女們針對你,她以為我不知道嗎?」
「這也是人之常情啊。」琉鸞慚愧地小聲嘀咕,「其實,我也到有廣寒宮去搗亂,瀉藥和癢癢粉。」
夕風心情大好,又親了她一口,「我知道啊,她過分在先。我以前教你得饒人處且饒人,現在就教你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琉鸞心裡頓時被罪惡感填滿,「你對她太不公平了。」
夕風苦笑,「我也不想對她那樣,可她所作所為,實在不夠光明磊落,實在不像我認識的寒月。」
琉鸞咬著唇低下頭,「那我呢?你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我個性像……寒月仙姬。」
夕風看她一眼,「你說呢?」
琉鸞搖搖頭,「不是。」
「既然知道,為什麼要來問我。」
琉鸞咳嗽一聲,尷尬地問,「你對我們倆到底是什麼態度?如果只能選一個,你要選誰?」雖然這裡是古代啦,三妻四妾很普遍,但從來沒有打算接受過。
夕風怒,使勁捏住她紅彤彤的臉蛋,「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你來問我?你信任過我嗎?」
琉鸞被他捏得嗷嗷叫,「我相信你一定會對我負責,可是……疊紅哎……疊紅……」他確實多次表態要對她負責到底,一生一世只會有她一個。可關鍵是,她的真實身份是疊紅公主,是他這輩子最討厭,永遠不會原諒的疊紅公主。
夕風深深一歎,「我想起你在魔界說過的話,這一世,你是琉鸞。你所走的,是屬於琉鸞的路。」西陵無垣等涉世未深的小輩,人間花樓裡的風塵女子,尚且知道入了輪迴便是重新開始,他又何必苦苦執著呢。
縱使疊紅公主十惡不赦,琉鸞卻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良心。
若要疊紅公主所犯的罪行強加在她頭上,對她實在很不公平。
疊紅作惡多端,琉鸞沒有。琉鸞善良仗義,疊紅不會。所以,琉鸞是琉鸞,疊紅是疊紅,沒必要混為一談。
「那……」
夕風撥開她覆在臉上的髮絲,目光如水,靜靜盯著她,「你已經不是疊紅了,琉鸞。」
琉鸞心中一動,「你接受我了?」
他緩緩點頭,「無論你前世是誰,我都接受你。」
琉鸞猛然抬起頭,深深看著他,「哪怕我是疊紅?是你最討厭的疊紅?」
夕風伸出手摟住她的腰,「琉鸞,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必須學會向前看。」
琉鸞靠在他胸口,感動得熱淚盈眶,「我一定會做好琉鸞。」
他低頭親吻著她的髮絲,「縱使辜負了寒月,也不想辜負了你。這輩子,是好是壞就這樣吧。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跟你一起面對,一起承擔。」
滾燙的眼淚眼眶滑落,一滴一滴掉在他手背上,「只要你不嫌棄,我會一生一世陪伴著你,直到生命的盡頭。」
月光如水,華麗地傾瀉在地上。
姜虞呆呆站在門外,透過縫隙看著屋裡的情景,慢慢攥緊手指。
夜風吹起一襲白衣,輕紗繚繞了她冷如寒冰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