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冥王府。
夕風慢慢端起茶盞,隨手丟了一本折子到墨青寒面前,「青寒,幫我查一查這位姑娘前世今生,鉅細無遺,多謝。」
墨青寒瞪著眼睛打開折子,見上面寫了個生辰八字,「我說重華,你他娘的三天兩頭到我冥界閒逛。上次查枉死在醉月樓的鬼魂,這次查姜虞,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能自由出入冥界很了不起?你他娘的是不是就想告訴我,你出入冥界跟出入自家後花園,我想出去就是難於登天?」
他挑眉,「你說呢?」如果他一定要這樣想,他也沒有辦法,
墨青寒將手裡的折子狠狠摔在桌上,「滾你娘的,上次你說你是為了琉鸞和西陵無垣,這次查個女人又是為了誰啊?」
夕風無奈歎口氣,「我娘也是你娘,最重要的是母神對你不好麼?你罵我幹嘛連她一起嘛?小心大哥他們聽見揍你。」
墨青寒氣得橫眉怒目,「你妹。」
夕風更無奈了,「你這些亂七八糟的髒話跟誰學的?你罵誰不好去罵蓮華?小心她聽到,跑回冥界一劍砍了你。」
墨青寒喉頭一哽,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你大爺的,嘴皮子功夫見長啊。」
「我沒大爺,如果我有大爺,他也是你大爺。」
墨青寒鬱悶了,「敢情咱兩是一家子。」
夕風白他一眼,「你現在才知道嗎?我們兩是一家子,凡間說的好,打斷骨頭連著筋。」
「哼。」
「你查不查?」
「姜虞是個人,理應歸你管。你不讓手底下那幫吃乾飯的書去查,幹嘛非要我查?」
「拜託,我要查的是姜虞的前世今生,自然要到冥界來。」他的名冊上自然記載了姜虞的生平,但前世今生生死輪迴可不歸他管。
「瘋子。」墨青寒嘴上罵著,手裡卻已經變出一本漆黑的冊子開始翻看。
夕風雙手托腮看著他,「青寒,我要成親了。」
「哦……啊?」墨青寒失聲尖叫,「新娘子是誰?姜虞?」
夕風搖搖頭,「你認識的,琉鸞。」
墨青寒瞭然地點點頭,「當初在冥界的時候,就知道你們倆關係不太正當。」
「……」
「琉鸞是個好姑娘,好好待她。」墨青寒頓了頓,無聲歎息,「至於寒月仙姬,能忘了就忘了吧。我們與天地同生,若太過長情,最終會害人害己。」
夕風搖搖頭,「我不打算忘了她。」
墨青寒立刻磨牙,「好啊,你想學人間的聖君三妻四妾是不是?小心蓮華劈了你。」
夕風苦笑,「愛著誰是一回事,跟誰相守一生又是一回事。」
「別給我來那縐縐的東西。」墨青寒合上冊子狠狠摔在桌上,「就知道你小子打算欺騙琉鸞的感情。」
「別瞎說,繼續翻。」
「沒了。」
「查到沒有?」
墨青寒白他一眼,「姜虞理應是個死胎,誰知道她打哪來的?」
「她打哪來得你去查,魂魄的事歸你管。」
「死胎沒有魂魄我怎麼查?姜虞根本沒有進過輪迴盤。都跑到冥界來查沒入輪迴盤的魂魄,你們夫妻倆是不是太過清閒吃飽了撐著沒事幹?」
夕風放下茶盞,摸摸下巴,「青寒,你確定真的沒有魂魄投胎?」
墨青寒怒目瞪著他,「姜虞她娘作孽太多,濫殺其他姬妾的胎兒。送子一怒之下,特地給她個死胎。不相信的話給你看批,再不相信你到送子那翻記錄。」
「也就是說,姜虞其實是人間遊魂?」
「這不是廢話麼?這樣的事還少啊?你們家那個琉鸞,照樣來歷不明。」洪荒多是修真之人,有神仙因法力高強或得奇遇,不入輪迴就去投胎是常有的事。這是他們自己的機緣,只要不禍害到誰,他也沒必要去多管閒事。
「你沒事看我家琉鸞前世今生幹嘛?」
「她上次來冥界的時候,我就看著這孩子奇怪得很,於是就看了唄。」
「你少岔開話題,查查姜虞。」琉鸞的來歷他多多少少知道一點,對姜虞卻一無所知。
墨青寒沒好氣地大吼,「沒有記載我怎麼查?你都查不到讓我去查?瘋了吧?」
夕風沉默半晌,「看來,我只得誆她去洗前世今生池了。」既然無計可施,只能用最後一招了。
墨青寒簡直覺得不可思議,「這個姜虞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前世今生池,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洗的。
夕風又是一陣沉默,抬起頭目不轉睛盯著墨青寒,「青寒,我一共見過姜虞兩次。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和當年的寒月仙姬一模一樣。」
三千年前,寒月也在相識之後給他送過一次飯菜。還跟她說,她搖山的東西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吃了絕對不會腸穿肚爛。
後來,他們一起到山頂上去喝酒。寒月逼著他去弄下酒菜,因為烤得像木炭一樣,被她一頓搶白擠兌。言辭之間頗看不起他,壓根不在意他帝君的身份。
從那個時候起,他便覺得。面對他的時候能不看身份只看人品,實在是很難得。所以,他惡劣地跟她開了一個玩笑,說是要娶她。
她笑笑沒有回答,只是跟他說,「雖然我是高高在上的鳳神,在我們族裡,鳳王也要對我禮讓十分。但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除了婢女尋意之外,沒有人願意留在我身邊。可是,這山頂的霞光,從來沒有變過。只要天是晴朗的,他們就一定會出現。無論我得意也好,失意也好,開心也好,不開心也好,都會不離不棄陪著我。我相信人間有情,卻不相信自己能遇到。連親生父母都會拋下我一走了之,我還能全心全意去依賴誰?朝陽晚霞是虛無縹緲,我一輩子也碰不到摸不著,但是,至少他們能陪我一生一世。」
當日所有的一切,他點點滴滴全部記在心裡,一點都沒有忘記。
他留在聶陽城不走,就是為了弄清楚姜虞的真實身份。自從第一次見到她之後,他心裡早已經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果然,姜虞在第九天來找他了,和寒月做了同樣的事,說了同樣的話。他心裡的懷疑,又擴大了一圈。
不得不承認,寒月和姜虞,真的很像。
說一樣的話,做一樣的事,連笑起的神情,都有七八分相似。
若說她們倆是同一人,他不會感到任何意外。
墨青寒大驚失色,「你說什麼?」不可能啊,即使是他墨青寒到了天地之極,也逃不掉灰飛煙滅命運。憑寒月仙姬的法力,怎麼可能留下魂魄?
夕風沉默了,一言不發。
「喂喂?說話啊。」
依舊沉默。
「唉唉……」墨青寒站起身,用胳膊碰碰他。
夕風拿開他的胳膊,皺著眉頭若有所思,「天地伊始,源於陰陽。上古龍神、鳳神由陰陽而生,天地之氣所化,與地眼一脈相承……既然是一脈相承,血肉之軀可以修復地眼,是不是表示這世上只有他們進入地眼不會灰飛煙滅?修復地眼需要的是寒月的血肉之軀,可不是她的魂魄精氣。」
「有這個可能。」
「天地之極會讓所有神仙灰飛煙滅是經過考證的,但是寒月是世間第一隻鎮守地眼的鳳神。結果究竟會如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要不,你去天地之極看看?」
夕風頹敗地歎口氣,「去看過了,她的石像還好端端在哪兒呢。」
「你說了,地眼要的是她的血肉之軀,可不是魂魄精氣。」
「你是說……」
墨青寒拍拍他的肩,「真不是兄弟我安慰你,既然鳳神一族與地眼一脈相承,寒月很有可能是例外。」
夕風猛然站起身,「我這就去長春gong,不弄個水落石出,誓不罷休。」
而此時的琉鸞,剛剛從南海回到聶陽城。
和西陵無垣一起回到自己暫住的院子,遠遠就看到姜虞穿著一身血紅的衣裳,長髮挽在側邊,斜插三支綴滿紅寶石的步搖。眉心點著一朵梅花,華麗的裙擺迤邐一地,妖嬈而美艷。
琉鸞看清她的樣子,頓時目瞪口呆,「姜虞幹嘛呢?」
西陵無垣看看她,又看看姜虞,「你們倆是雙胞胎吧?」長得不像,穿的挺像,遠遠一看,還真會以為她們是姐妹倆。
「她沒事cos我幹嘛啊?」
「什麼死?」
「額……我是說她幹嘛學我穿?」
西陵無垣兩手一擺,「不知道。」
「她神經病吧?」
西陵無垣苦笑,「姜虞可不是神經病,她聰明著呢。面對帝君的時候,我的滄海月明對她絲毫沒有作用。」
「不會吧?」琉鸞不敢置信地大叫。
西陵無垣無奈,「連透塵鏡都照不出她的所作所為,還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到的?姜虞身上,一定有秘密。」
「這跟她假扮我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
「……」
琉鸞無語半晌,加快腳步走過去,「姜虞姑娘,有何貴幹?」
姜虞緩緩轉過臉,一雙眸子冷酷得如寒冰地獄,恨恨吐出兩個字,「賤-人。」艷麗的紅衣隨風飄起來,狂傲不羈。
琉鸞皺眉,「哎,你怎麼罵人呢?」
「本小姐看上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姜虞抬起下巴,不可一世。
琉鸞冷哼一聲,「怎麼?你費盡心機扮成我的樣子,就為了這句廢話麼?」她以為她是誰啊?難不成全世界都要以她馬首是瞻?
姜虞抬起手,慢慢劃過琉鸞的臉,「你就是憑著這副不要臉的妖媚樣勾引了他吧?細皮嫩肉,不知道在上面劃幾道口子會是什麼樣子。」
呵,原來,是為了夕風啊。難不成她的猜測是對的?她剛走沒兩天,小三就出現啦?
嘖嘖,真夠不要臉的,都直接欺到原配夫人面前來了。
琉鸞使勁推開她的爪子,似笑非笑,「見過不要臉的,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身為一個小三,居然明目張膽欺辱我這個原配,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羞恥?」
姜虞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高傲地揚著眉,「賤人,古往今來,還沒有誰敢這樣對本公主說話。
「你才是賤人呢。」西陵無垣怒不可遏,抬起手想打回來。
姜虞不屑地冷笑一聲,「西陵無垣,你不是想在夕風面前擺我一道嗎?結果如何啊?」
「卑鄙。」一巴掌狠狠打過去。
姜虞捏住他的手腕,捏得骨頭咯吱咯吱響,「不要對我動手動腳,小心我廢了你的手腳。」
西陵無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你們師徒對琉鸞動手動腳,就不許我對你動手動腳?」
姜虞使勁一用力,下巴抬起得高高的,「你和這個賤人不配對我動手動腳。」
隨著骨頭斷裂的聲音,西陵無垣慘叫一聲,「姜虞,你敢在這裡行兇?」
琉鸞眸光閃了閃,「姜虞姑娘,難道你就不怕夕風從透塵鏡裡看到你為非作歹?」
姜虞不屑冷哼,「透塵鏡算什麼東西?即使本公主十惡不赦,害盡蒼生,他也奈何不了我。」
「那麼,滄海月明的事,是你早有準備了?」
姜虞推開西陵無垣,「同樣的虧,我不會吃第二次。」
琉鸞順手扶住他,不動聲色,「姜虞,你果然聰明得很。」
姜虞殘忍地冷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兩徹徹底底消失。看到本公主真面目的人,全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