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不見天日,不分晝夜。半空中永遠是一層黑壓壓的烏雲,能看到的地方都是陰沉沉的。
琉鸞呆了這麼多天,早就呆膩了。
雖然有左丘半雪、西陵無垣陪著,也不過是閒聊閒逛打發時間罷了。
聽到可以離開冥界的消息,她是簡直如獲大赦。抓著夕風的袖子,反反覆覆問一個問題。
「可以離開嗎?我們真的可以離開?」
夕風又好笑又無奈,「那是自然,難道我會拿這事開玩笑嗎?」
墨青寒在旁邊道,「冥界有進無出,她有些疑慮是實屬正常。」
瀟毓靠在椅背上任左丘半雪幫他捶背,也涼涼插了一句嘴,「有進無出那是旁人,不包括我和重華。」
墨青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倏然站起身,「瀟毓,夕風,難道真有其他出口?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夕風有些無奈,抬起手揉揉發疼的太陽穴,「青寒,你怎麼還是毛毛躁躁的?」
琉鸞忙幫他按按頭,又捏捏肩,「師傅,你哪不舒服?」
夕風白墨青寒一眼,「我被他氣的。」
墨青寒後知後覺察覺到自己失態,悻悻然坐下,「我只是一時激動,沒有別的意思。」
「當年結界是我布下的,瀟毓從旁協助。若我們兩都出不去,還有誰能出去?」
琉鸞有些心急,「師傅,說重點。」
因為心急,手上的力道有些重了,夕風狠狠拍了她一下,「輕點。」
墨青寒在一旁看著,心裡又羨慕又嫉妒,「都有人伺候,就我沒有。」
西陵無垣忙站到他身後,「願意為冥君效勞。」
墨青寒受用無比,指指自己的肩膀,「這兒痛,多按按。」
瀟毓白他一眼,「墨青寒,你少對我徒弟吆五喝六,我自己都還沒人使喚的呢。」
「瀟毓,做神得知足。你看看你那位大徒弟,美貌賢惠,乖巧溫柔。有他伺候,你還想怎麼樣?」
經過無數次打擊,左丘半雪已經可以預見,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下一句必然會扯到師徒倆的關係上。於是他很聰明的搶在所有人之前,把話題岔到別處去,「帝君,目前最重要的,是想辦法離開這裡。」
「那是當然。」
「那還等什麼?快走吧。」琉鸞一激動又按重了。
夕風再次狠狠拍了她一下,「讓你輕點。」
琉鸞討好地摸摸他的痛處,又誇張地吹吹,「不痛,不痛。」
瀟毓嘴角一抽,「琉鸞,你是哄三歲孩子呢還是哄三歲孩子呢?」
夕風伸手把琉鸞推到一邊去,「別鬧。瀟毓,你還記得當年是如何封印冥界的嗎?」
瀟毓的神情立即變得嚴肅無比,認真地頷首,「記得,絕對記得。」就算他忘了自己叫什麼,也不敢忘記這個。
「那麼好,我們兩直接打開結界,出去之後再封印。」他說的輕描淡寫,眼睛裡卻透著一股深沉。
瀟毓沉默片刻,「會不會太冒險?」
「不會。」墨青寒站起身,「我會協同冥界十殿冥王一起把守在陰陽路上,沒有任何一隻鬼魂能趁機逃脫。」
夕風彷彿已經在等他說這句話,目光緩緩移到他身上,「辛苦你了,青寒。」
墨青寒擺擺手,「沒事,我們走吧。」
「等等……」琉鸞忙打斷他們,「你們先部屬著,我去去就來。」
「去哪啊?」
「我去看婧女啊。」琉鸞一溜煙跑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裡。
墨青寒扯開嗓子大喊,「我們在弱水河邊等你,快一點啊。」
琉鸞不耐煩的回了一句,「知道啦。」
跑出了冥王府,她騰雲駕霧直下九幽。穿越了十八層地獄,最後在第十八層的入口處停下來。
淨池旁邊,魂魄來來去去,不甘的,不忿的,不願的,百態紛呈,演繹著一幕幕人世變幻。
婧女用忘川水,悉心地泡出一杯又一杯熱騰騰的茶。
魂魄喝過她的茶,前塵往事,愛恨情仇都煙消雲散。一個個猶如剛剛出生的嬰兒,乾乾淨淨的由鬼差押著離開。
「姨娘。」琉鸞走過去,站在她面前。
婧女把手裡的茶遞給一隻魂魄,笑著抬起頭,「怎麼?你也想討杯水喝?」
琉鸞擺擺手,「算了,姨娘你的茶我可沒那個福分喝。」
婧女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忍不住笑起來,「福分?喝我泡的茶需要福分嗎?」冥界魂魄無數,大多都視她煮的忘川水為穿腸毒藥,聞者變色。
在他們看來,喝忘川水是折磨,不是福分。
琉鸞歎口氣,「喝一杯忘川水,從此忘記前塵往事,難道不好嗎?這樣的福分,有時候真是求都求不來呢。」
「是啊,前塵已逝,又何苦執著?只是世人終究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只是做不到而已。」忘情大師應該是最懂這個道理的人了,但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婧女笑了笑,「既然你明白,從今以後不要再如此執著了。」
「可惜啊,我明白,但我做不到。」琉鸞認真地思索片刻,「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不顧一切渡過弱水河吧。」無論任何時候,姮女對她來說,都是最重要的。
「你娘雖然早死,但有你這樣一個女兒記掛著,值了。」
「我今天來,是跟你告別的。」
婧女身子一僵,隨即恢復正常,笑吟吟把手裡的茶遞給一名魂魄,「去吧,記得我的話,任何時候,都不要步你娘的後塵。」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為我娘報仇才是當務之急。」
「但願吧。」
琉鸞轉過身,「我走了,保重。」
婧女揮揮手,「不管怎麼樣,都要好好過日子。」
琉鸞腳步一頓,「放心吧,我會的。」
踩著雲趕到弱水河畔,河岸上已經聚集了一大幫人。
除了夕風、瀟毓等人之外,還有冥界的十殿冥王和其他高層管理人員。
黑壓壓一片,看上去十分壯觀。
許多年前香港古惑仔系列影片裡,經常出現類似的場面。
琉鸞落在地上走到夕風面前,「怎麼還不走?」
「等著渡河。」
琉鸞恍然大悟,「原來你也飛不過弱水河,需要忘情大師擺渡啊?」
夕風瞪她一眼,「我是等著你。」
「啊?」
「走吧,忘情的小船就留給旁人去坐吧。」夕風一把摟住她的腰,抱著她飛到空中。
黑壓壓的烏雲近在咫尺,腳下腥臭撲鼻。
琉鸞下意識伸手捂著鼻子,「原來還可以這樣的?」
「當然可以。」旁人或許飛不過弱水河,他卻是可以的。
「夕風,還有空調戲你小徒弟呢?」墨青寒不知何時已經追上來,手裡抓著西陵無垣,肩上站著雞形生物。
夕風抽空瞥他一眼,「看來你對無垣這小子很是上心吶?要不要留下給你做君後。」
墨青寒反手指著身後,「沒辦法,瀟毓只顧著公狐狸,我只好勉為其難帶上他一起。反正都是沒人要的,同病相憐。」
夕風挑眉,「瀟毓對公狐狸當真寶貝得很啊,走到哪裡都抓著。」
瀟毓摟著左丘半雪飛過來,「你不寶貝你徒弟?要不放手得了。讓她到弱水河裡面,跟枯骨冤魂為伴。」
「去死。」夕風抱著琉鸞加快速度,立刻把其他人甩在後面。
琉鸞只聽著風聲呼呼響了幾下,便安安全全落在地上。
眼前一片白茫茫,伸手不見五指。
「將就著走吧,陰陽路就是這樣。」墨青寒也從空中落下來。
西陵無垣有些不解,「為何陰陽路是霧濛濛一片?」
「不知道,從古至今都這樣。」瀟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別那麼多廢話了行不行?」波羅雞不耐煩地催促,「要聊天以後機會多得是,離開冥界才是當務之急。」
琉鸞順著聲音的來源甩出一把白眼飛刀,「以前也不見你催,現在倒是學會著急了。」
「我現在著急了,行不?」
「去死。」可惜霧濛濛的什麼都看不見,否則,她一定一腳踹過去。
波羅雞立刻要哭出來,「重華帝君,琉鸞虐待動物。」
夕風清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對不起,本君不管虐待動物的事,你可以問問冥君的意見。」
還沒等波羅雞開口,墨青寒已經搶先道,「我也不管,你還是認命吧。」
波羅雞慘叫一聲,無力地哀嚎,「蒼天啊,天理何在啊?」
左丘半雪涼涼的說,「人尚且無處講公理,何況是你一隻雞?你還是認命吧。」
琉鸞更加涼薄的說,「波羅雞,你還是認命吧。」
波羅雞欲哭無淚,「蒼天啊,虐待動物難道就沒有人管嗎?」
一路吵吵鬧鬧,很快穿過了陰陽路,來到輪迴隧道的入口。
墨青寒抬頭看著深幽的輪迴隧道,深深歎口氣,「最初那幾千年,幾乎每日都來過來看看。可是現在,就算請我離開,我也未必願意。」
瀟毓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我們兄弟還有再見的一天。」
夕風也笑道,「放心吧青寒,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
墨青寒露出一抹疲憊的笑容,「在冥界呆久了,乍看外面的光亮還真有些不適應呢。但願吧,但願有那麼一天。」
瀟毓不露痕跡看一眼琉鸞,「放心吧,會有那麼一天,遲早的事。」
「你們施法打開輪迴隧道吧,我在此把守,沒有魂魄能離開。」墨青寒不想再繼續同一個話題。
琉鸞伸長脖子往身後看了一眼,「其他冥王呢?為什麼一個都沒有來?」
西陵無垣扯扯她的衣服,低聲道,「各自把守一處,輪迴隧道的入口只有冥君把守。」
琉鸞恍然大悟,「懂了懂了。」
「琉鸞,無垣,半雪,待會輪迴隧道一打開,你們直接出去,什麼都不要管,明白嗎?」夕風站到輪迴隧道一側,鄭重其事地叮囑。
琉鸞乖乖點頭,「明白。」
「開始吧。」瀟毓站到另一冊。
夕風含笑看著他,「還記得當年是怎麼封印的嗎?」
瀟毓也笑了,「自然記得。」這一笑,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
「那麼,開始吧。」
「開始。」
兩人同時施起術法,陰陽路上立刻狂風大作,旋風一陣一陣從輪迴隧道裡吹出來,彷彿要把天地萬物都吸進去。
左丘半雪一手一個,拉住琉鸞和無垣,「走。」一躍而起,跳進輪迴隧道。
「等等我啊。」波羅雞也尖叫著跳進去。
一進入輪迴隧道,立即有無數怨靈靠過來。龍捲風一陣一陣,吹得衣衫獵獵作響,青絲飛舞。
琉鸞手忙腳亂穩住身形,又用低微的法力布下一道結界。
另外兩人一雞見狀,也各自用法力凝成屏障。
齊心合力之下,三人一隻雞穩穩當當被護在結界裡。縱使冤魂叫囂,縱使龍捲風肆虐,也傷不到他們分毫。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看見微微光亮,冤魂的數量也大大減少。
波羅雞沉著地道,「抓緊彼此的手,千萬不要放開。」
「還有呢?」琉鸞畢竟不瞭解輪迴隧道,不由得多問一句。
「即使重華和瀟毓撤去他們布下的結界,輪迴隧道的出口本身也是有結界的。我們四個用盡全身法力,應該能衝破。」
琉鸞取下背上的蓮華劍,「知道了。」
西陵無垣也取出滄海月明握在手中,「我們聽你的。」
「好,我數123,我們四個一起衝出去。」
「好。」左丘半雪因牽著他們倆的手不能用法器,卻也暗暗運起仙氣。
「準備,1.2.3,沖……」
波羅雞一聲令下,猛然從左丘半雪肩膀上衝向出口。與此同時,其他三人也同時一躍而起。
結界受到強烈衝擊,像玻璃似的被撞得粉碎。
三人一雞從輪迴隧道中竄出,直衝雲霄。在空中盤旋了四五分鐘,才緩緩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