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萬年前,洪荒大神還活著,蓮華剛剛羽化。碧濯沒有入魔,空虛也沒有成佛,甚至還沒有冥界存在。用現在的話說,那是天地初開的遠古時代。
在凡間東海以南一個小鎮上,有一對青梅竹馬的男女。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早早定下終身。
男的叫那欄,女的叫扶搖。
他們一直都夢想著可以成為結髮夫妻,過男耕女織的平凡生活。不求大富大貴,只求長相廝守。
當時正值戰火四起,魔族為禍。那欄在一次外出歸來的時候,正好遇上魔族屠鎮,眼睜睜看著扶搖死在自己面前。
他原本想跟兇手拚個你死我活,卻被趕來除魔的迦葉寺主持所救。
經主持大師開解,他在迦葉寺裡剃度出家,法號忘情。
其實他出家修行不是為了忘情,而是因為長情。
凡人死後,都會化作魂魄四處遊蕩,然後找個合適的人家投胎。但一般人是看不到魂魄的,忘情和尚選擇出家修行,只是為了有一天能看到扶搖的魂魄,甚至希望能跟她再續前緣,長相廝守。
忘情和尚修行很努力,很快學有所成。主持大師經常派他下山傳教,並斬妖除魔,匡扶正道。當時他還有一個搭檔,他的師弟,迦葉寺小僧人空虛和尚。兩人情同手足,感情非常好。
他帶著毛毛糙糙的空虛和尚一邊完成師傅交代的事,一邊努力尋找扶搖的魂魄。
多年以後,忘情因為濟世為懷積下十方功德,成為佛門裡數一數二的高僧。不過很遺憾,他始終沒有找到扶搖的魂魄。
值得慶幸的是,在眾生的共同努力下,魔族終於大敗,創世大神洪荒氏創造了魔界,由五位帝君聯手把所有魔物封印在裡面。
那場戰爭死傷無數冤魂過多,甚至有魔族的魂魄繼續作惡,擾亂人間。洪荒大神下九幽找到了適合魂魄安息之所,創建了冥界,由主生死的青寒帝君擔任冥王一職。
有輪迴盤做媒介,所有魂魄都會無可避免的經過輪迴隧道進入冥界,再也沒有辦法在人間為惡。
無魔無鬼沒戰亂,洪荒終於有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和平。
忘情大師也因為修行有成,成為迦葉寺第八代住持。
法號叫忘情,其實他最難忘的就情。沒有找到扶搖的魂魄,一直是他心裡的魔障。
後來因為心魔難解,忘情大師仗著自己修為精深闖進了冥界。
當時的冥界剛剛形成,墨青寒剛剛做了冥君。雖然帶著從前的部下神兵幾千人,但厲鬼難纏,冥界還處於混亂的狀態。
因為管理疏漏,經常有魂魄吞噬其他魂魄增加修為。魂魄多多少少都有怨氣戾氣,吞噬的魂魄越多,怨氣戾氣越重。
當時戰死的上仙和魔頭都不少,在冥界鬧的烏煙瘴氣,連墨青寒都拿他們沒有辦法。所幸洪荒大神創造冥界的時候就已經設計好,除非能在淨池消了戾氣怨氣去輪迴,否則再高的法力也出不了冥界。這些魂魄再厲害,也只是在冥界搗亂而已。而且墨青寒法寶不少,勉強能鎮住他們。
忘情大師闖入冥界的時候,破壞了洪荒大神布下的結界,把厲鬼全部都放了出去。
這些厲鬼因為吞噬魂魄已經很厲害,到了人間後為了增加修行竟然吞活人的魂魄。短短幾天的時候,修為大增。
有一隻魔族護法的魂魄甚至帶領著其他惡鬼圍住南邊最大的臨海城,企圖採用嗜血**獲得重生。
嗜血**要取十萬活人鮮血來做引子,相當殘忍。
迦葉寺正好就在臨海城外,主持忘情大師不在,監寺空虛大師帶領全寺浴血奮戰,死傷慘重。
後來城外聚集的惡鬼越來越多,空虛大師沒有辦法,打算啟用佛家至尊陣法金剛伏魔陣。
金剛伏魔陣需要用六位高僧的舍利子布佛光,少一顆都不行,但寺裡當時只有五顆舍利子。
眼看著惡鬼就要攻破結界,空虛大師毅然決然自己坐化為舍利子,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布下金剛伏魔陣消滅惡鬼。
空虛大師捨身成仁,臨海城十萬生靈都感念他的恩德,自發為他塑金身供奉。
天道也感念空虛大師慈悲為懷,賜他不死金身無上法力,並授予法號:廣慧無量功德佛。
當時佛教並不普及,因為空虛大師的關係,眾生紛紛覺得佛教教化人心,開始信奉佛教。其他修行教派,也對佛教刮目相看。於是洪荒眾生都尊他為佛界始祖,稱廣慧佛祖。
而另一方面,忘情大師把冥界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看到扶搖的蹤影。
重華帝君下冥界把他帶到天河旁邊看無字天書,他才知道扶搖這麼多年一直跟著自己修行,只是怕毀掉他的修為才不敢現身。佛法消去了她的衰,惡,怨,霉,穢,輪迴盤奈何不了她。只要繼續積功德,她甚至有機會再次做人。但因為他放出了冥界的惡鬼,扶搖的魂魄已經被撕碎吞噬,再也沒有入輪迴的機會。
忘情大師當場悔恨萬分,在天河邊上泣不成聲。
再看看人間惡**亂生靈塗炭,相伴多年的師弟也因為自己圓寂,他深深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後來在幾位帝君的努力下,終於修復了輪迴盤,惡鬼也被抓回冥界。但很多惡鬼因吞噬了生人的魂魄怨念更深,沒有辦法在淨池裡渡化,入不了輪迴隧道重新做人,終日在弱水河邊上遊蕩。最後被墨青寒化為血水沉在河中,弱水也因此劇毒無比。
忘情大師自知愧對眾生,自請在弱水河上擺渡洗清罪孽。
因為有了他做先例,洪荒很多法力高強的修行之人都硬闖冥界,陸續又鬧出很多災難。
鬧得最厲害那一次,輪迴盤受創很嚴重。適逢洪荒大神坐化,東嶽帝君、九曲帝君去了另外一個空間遊歷。
重華帝君修復不了又不能讓惡鬼出去,乾脆徹底封了冥界出口。從此以後,除非進輪迴隧道投胎轉世,否則絕對出不去。冥君墨青寒和當初自願跟來了幾千天兵,也被永遠困在暗無天日的九幽之下。
因魂魄要從輪迴隧道進來,入口是大開的。後來很多年,還有人陸陸續續進來。忘情大師守在弱水河畔,度他們回頭,渡他們過河。
漸漸的,幾萬年過去了。在某些人的刻意之下,已經很少有人知道冥界的存在,也很少會會到冥界來。而忘情大師,卻已經習慣在弱水河上擺渡。
度眾生魂魄,也度自己。
對別人來說,這只是一個遠古的故事。可琉鸞心裡,這位大師說的,正是他自己的故事。
堂堂佛界高僧,因為一個癡字弄成這樣,真是捉弄人啊。
「阿彌陀佛,前程往事,不提也罷。」
忘情大師虔誠地念了聲阿彌陀佛,「世上本無事,都是庸人自擾而已。」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人世間的事,確實是庸人自擾。」琉鸞歎息著苦笑,「可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大師度人無數,功德無量,可又度化了自己?」
「貧僧能度人,可始終度不了自己。」
「是啊,大師要能度自己,又豈會繼續在弱水河上擺渡呢?」
波羅雞不耐煩插入他們之間,「喂,你們兩別度來度去行不行?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冥界只能進不能出,難道我們真要走輪迴隧道出去?」
忘情大師毫不猶豫的說,「洪荒大神創冥界的時候就只有一條路。」
波羅雞氣得渾身的雞毛都豎起來,「你不是說冥界只進不出嗎?要我們走輪迴隧道去投胎?」
忘情示意他淡定,「魂魄集衰,惡,怨,霉,穢於一身,只要不過弱水河,就不會沾上這些東西。而不沾上這些東西,只要法力高強是可以出去的。」
「我好像明白了,就像輪迴盤會主動把衰,惡,怨,霉,穢的魂魄吸進來一樣,輪迴隧道不會放任任何衰,惡,怨,霉,穢的東西出去。」說白了輪迴盤帶自動識別系統,只要身上帶著衰,惡,怨,霉,穢,絕對不放出去。
「阿彌陀佛,施主聰慧。」
「既然如此,到淨池淨化行不行?」
忘情大師搖搖頭,「淨池只能淨化魂魄,人和仙若是沾上了,是淨化不了的。冥君墨青寒法力無邊,同樣被困在冥界十幾萬年。」
「怪不得……」
被困在這樣的地方十幾萬年確實很慘,怪不得墨青寒陰陽怪氣,處處針對夕風。
要是誰把她封印在這樣一個地方十幾萬年,她也會恨死那個人。
「阿彌陀佛,姑娘得蓮華娘娘附體,或許會有奇遇也說不定。」
「大師的意思是……」
忘情大師微微一笑,「蓮華娘娘福澤蒼生,正氣凜然,再加上姑娘修行不淺,或許不會沾上那些東西。」
琉鸞眼前一亮,「大師是說我可以出去?」
「貧僧在冥界多年,眼睛已經污了,看不出什麼。能不能出去,全憑姑娘造化了。」忘情大師轉過身,搖著小船慢慢滑向對岸。「又一個魂魄等貧僧度化,姑娘好自為之。」
琉鸞站起身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放聲大叫,「忘情大師,如果我是扶搖,有這樣一個男人為我上天入地,就算是灰飛煙滅也值得了。」
忘情大師置若罔聞地搖著小船,「佛度有緣人,佛度有緣人……」
琉鸞不甘心,站到河邊扯著嗓子大喊,「大師功德無量早已經洗清自己的罪孽,至於別人的罪孽,你又何必背著不放?」
波羅雞用翅膀拍拍她的腳,「下來,你鬼叫什麼?」
琉鸞一腳踢開他,「這是佛法,以你的智商是不會懂的。」
波羅雞嘴角一抽,很有氣勢地挺起胸膛,「怎麼不懂?你不就是說他闖冥界是他的事,別人闖冥界是別人的事,他沒必要背負著別人的罪孽自責。」
琉鸞白他一眼,「這麼沒智商的話需要你翻譯嗎?」
波羅雞不甘的嘀咕,「這和尚明明知道我們進來會出不去還渡我們過河,分明就不安好心,你開解他幹什麼?」
琉鸞歎口氣,「世人癡迷,佛度有緣人,你懂不懂?」波羅雞好歹是只上古神雞,怎麼悟性會差到這種程度?
波羅雞茫然搖頭,「不懂。」
他的智商,真讓人捉急啊。
琉鸞抬起頭看著忘情大師的背影,仰天長歎,「大師自己也曾經執著過,明白世人癡迷不會輕易回頭。但他至今都不明白,不願回頭的執著到底是對是錯。所以我才說,他度了旁人度不了自己。換句話說,他自己都不知道,渡我過河到底是成全我還是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