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籐蔓爆開的一剎那,面目一直平靜的趙隱眼眸卻是忽然亮了,眼中蓬勃的戰意竟是讓他平凡的面龐熠熠生輝起來。他默默看了伊寧一眼,發現這年輕的師弟方纔那絲慌亂早已消失不見,所餘只有冷靜和沉穩。
趙隱心下一動。他手掌一揮,眾人便覺眼前呼嘯過一陣綠意,而那一根根籐蔓,竟在倏忽之間化為齏粉。
伊寧順勢收回手中攻勢,笑道:「方纔是師兄出手,這下也該輪到師弟動手了。」
趙隱微微一笑,平凡的面容瞬間充滿了親和力:「師弟請。」
他話音剛落,耳畔便呼嘯而過數個火球,待他伸手阻擋時,那火球卻越來越密集,竟從四面八方將他整個人包裹住,趙隱身處一片火海之中,眾人很難尋到他的影蹤。不過伊寧所發的火球看似數量龐大,其實卻並不嚇人,只是若想破開,卻也並非那麼容易。就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火海中的趙隱卻是動了,他步履極其沉穩,目中也無驚慌之色,而是伸出手掌,將火球一個接一個地破掉。他的動作看起來並不快,然而不知為何,竟讓他在火海中開出一條道路來。
黑色的布鞋緩緩出現在伊寧視線之中,趙隱一如既往沉穩地破著火球,沒有取巧,沒有眼花繚亂的手段,趙隱,正如傳言,是一個真正的苦修者。
伊寧沉下心來,漸漸以靈力注入火球之中。體內靈氣如同沸騰的水一般活躍起來,帶著磅礡的威勢,爆裂成一團團紅色的火球。趙隱神色一凝,接住火球,以外力御之,倏然之間,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數百火球竟就這般在二人之間飛舞了起來。
越飛越快,顏色也如花一般燦爛。可無論是誰,都在這一刻睜大了眼睛沉下了面孔,火花色澤雖極美,但其中蘊藏著多少危險,又有誰知道?
「轟!」趙隱腳步一沉,驀地上前一步,眾人只覺廣場地面都發生了震顫,隨後,那佔據半邊天空的火球就這般漸漸消失了,除了趙隱略有些凌亂的發和燒焦了的長袍,幾乎沒有任何別的痕跡。
趙隱伸出手來,那雙白淨剔透的手指與他沾上黑灰的臉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沉靜,但伊寧卻分明從他身上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果然,趙隱笑道:「師弟果然不凡,既然師弟已經出手了,接下來就輪到師兄了。師弟,下面這一招是師兄在一處遺跡中所得,浸淫數十載方才有了些許進步,可以說是師兄最強的一招。你我旗鼓相當,再戰下去也是無趣,不若就以這一招分出勝負吧,你若是勝了,師兄就此認輸。」
伊寧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就聽師兄的。」
他二人雖風淡雲輕,但一旁圍觀的諸人卻早已炸開了鍋。先前,因為伊寧年紀小,眾人都沒有將他放在眼中,兼之他又是周不群手下弟子,雖則進入了這一關,眾人卻總有一絲輕視之意。眼下,見得趙隱承認伊寧與他旗鼓相當,又有那鋪天蓋地的火球為證,在場眾人再也不敢小覷他。
也有更多的視線落在了周不群及於舒澤董銘二人身上。
不管眾人心中都是什麼想法,場上,趙隱已在靜靜醞釀著氣勢……而唯有在這一刻,趙隱這頭沉寂著的猛虎,才真正亮出了獠牙。而伊寧亦在爭分奪秒地恢復著修為,以使自己的力量達到最巔峰的狀態。就在某一刻,恍如心有靈犀一般,場上的趙隱和伊寧同時睜開了眼睛。
趙隱手握成拳,極完美的手掌看似瘦弱,可伊寧分明察覺,那手掌隱隱牽引著雷電之力,稍稍一動都蘊含著難以言說的韻律。伊寧心中明白,趙隱這最後一擊恐怕也與他的手掌有關。
就在這時,趙隱動了!
他手掌交叉在身前,隨後劃過一道弧度。
伊寧瞳孔緊縮,身子急速後退,但那張大弧卻彷如網一般牢牢地控制住他。伊寧只覺留給他呼吸的空間越來越小,他胸腔有些悶,只稍稍一動,空間卻越縮越緊,幾乎讓他整個人失去了行動的力量。
在伊寧看來,此刻趙隱的手中彷彿盤踞著一隻巨大的蜘蛛,在這廣場之上肆意地撒著網,而伊寧,就是網中掙扎著的蟲。
「果然,趙隱師兄這一招還是無可匹敵啊!」有人歎道:「除了那被逐出師門的嚴御,我還未見過有人能從這一招中脫逃的。」
另外一人道:「趙師兄和嚴御交手的那一次我恰巧在外歷練,卻是錯失了良機。不過今日能見到趙師兄出手,我也是無憾了。其實這位師弟的實力已是十分強大了,可惜遇上了趙師兄,若是旁人,這位師弟闖入第三關也是極有可能的。」
這人還想得到同伴的呼應,卻沒想,同伴抬著頭盯著場中,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怎……」這人眼睛一張,彷彿看到什麼極恐怖的事情一般,「怎麼會?」
他們看到,本以為必輸的伊寧竟在這一刻爆發了,雖然眾人並不知曉他究竟用了多麼強大的力量,但他急速閃避的動作和那詭異的身形,以及趙隱愈發嚴肅的神情,這一切都足以證明伊寧的不凡。
而伊寧,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順利躲過了趙隱的攻勢,成功避開來。依照趙隱先前所言,只需伊寧能夠勝過這一招,他便選擇認輸。雖然眼下伊寧尚算不得勝出,但他既已成功避讓,趙隱又沒有後續之力,那勝出的自然就會是伊寧。
「伊師弟,我認輸。」趙隱面上倒沒有什麼沮喪之色,對他這樣的人來說,輸贏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苦修能夠得到回報,甚至,失敗比起勝利更為有意義。
伊寧無法做到趙隱這般盡心,但他卻也佩服趙隱這樣的人,因為有太多的俗事困擾,他不可能成為趙隱,也無法如他一般將所有心思放到修煉上,但趙隱的精神卻足以打動他。
趙隱步履沉著地走下去。伊寧微笑著聽著場中宣佈他勝出的聲音,也慢慢走了下去。他面上仍掛著笑容,面龐仍顯得年輕,但在這一刻,那些曾對他指指點點的修士,曾對他橫眉冷對的師兄師弟們,都在這一刻自動地讓出一條道來。便是他們厭惡伊寧,此刻眼中都有著一絲祈盼之色,和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畏懼。
這就是強大的力量。若是伊寧仍如前世一般,只是依附於嚴御的孌寵,那麼,這些祈盼這些畏懼這些崇拜,將統統與他無關。
忽然之間,伊寧就想通了。其實前世的他死得並不冤枉。這是丹界,這是一個修真的世界,這裡本就是以強者為尊。而前世的他那般弱小,其實很難在這個世界裡生存,成為犧牲品,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他一直糾結於嚴御的傷害,不如說是應該糾結於自己的孱弱。但是,不管如何,他可以選擇堂堂正正的死去,卻絕不接受那樣慘烈的死法。
伊寧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周不群都忍不住側目。不知為何,此刻他分明察覺到這小徒兒身上的氣質明顯變了,平日裡那集於身周的郁氣都彷彿散去了一般,周不群微微露出一絲笑意,無論如何,這也不算壞事。
「幹得好啊伊寧!」董銘狠狠拍著伊寧的肩膀,「真沒丟我的臉。」
於舒澤瞥了他一眼:「只希望你下一場能比伊寧強一點。」
董銘歎了口氣,不知多久之前他就不是伊寧的對手了,雖然覺得伊寧這麼強他面上也有光,可身為師兄,卻被師弟比了下去,他還是覺得有些丟臉。董銘默默握著拳頭,他還是要繼續奮鬥啊,就算沒有辦法勝過伊寧,可也不能被他拉得太遠啊!
董銘和於舒澤對視一眼,也從這位好友身上看到了澎湃的戰意,他二人看著伊寧,笑容愈發燦爛了。
太陽漸漸西沉,第二關終是全部結束了。比起第一天,第二天的比拚無疑是□□迭起,充滿了玄機。有如趙隱這般的高手被黑馬打敗的,也有沉寂多年的弟子忽然一鳴驚人的,便是比拚已然結束了許久,但內門之中,還是時不時會響起弟子們的議論之聲。
而周不群手下的三位弟子無疑出了名。這其中名聲最響的自然是伊寧,他勝出後,關注起他的修士也越來越多,眾人自然就發覺,不止是他,他的兩位同門師兄亦在名聲不顯的情況下順利進入了第三輪。
要知道,便是強盛如天水閣,第三輪也只取五十人而已。
這位低調至極的周長老,名下三位弟子居然不聲不響就步入了內門前五十,將無數精英都擠了下去。更不用說這位長老一共就只有三位徒兒,新弟子擇師時也多不會選擇他。
「周不群……」高台之上,無涯的眼睛瞇了起來,「這個名字倒是許久沒有聽到了啊!那個孩子叫什麼?」
樓遠鶴先沒反應過來,隔了片刻才問道:「師叔是指,周師弟的那個徒弟麼?」
無涯輕輕點點頭,面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神色:「嗯。」旁人察覺不出也就罷了,他自然能看出那少年的不凡,只是無涯也很好奇,那少年究竟有什麼地方如此吸引他。
或許,他該好好探究探究了。
「師叔,那位弟子名叫伊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