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疑惑,伊寧還是摸了摸白狐油光發亮的皮毛,微笑著說了一聲:「謝謝。」他知曉這白狐極有靈性,應該能夠聽懂他的意思。果然,白色狐狸琉璃般的眸子閃過一絲亮光,尾巴又翹了起來,輕暱地蹭著伊寧的肩膀。
此刻卻不是述說溫情的時候,於舒澤與董銘二人尚在苦苦支撐,就在伊寧被救出的瞬間,又有兩人身影沒入了血池之中,眼下形勢對他們極為不利。倒是葉無雙,不知身上配了什麼寶貝,那血水竟是沾不得他的身。
輕輕摸了摸白狐柔滑的皮毛,伊寧的目光也漸漸變得深邃起來,葉無雙陷害之恩,他自是會好好回報的。
那一廂於舒澤及董銘見伊寧無事,均是長舒了一口氣,怒瞪了葉無雙一眼,便無暇再顧著他,一門心思應付起那魔修來。
那魔修見得白狐的身影出現,笑聲頓時便詭異起來:「竟是上古靈種,我運氣倒是不錯。」說罷便放鬆了對其餘幾人的鉗制,反而伸出血爪來抓那白狐。
趁此機會,伊寧迅速從懷中掏出兩瓶回力丹,給於舒澤和董銘一人扔了一瓶。二人接過,面上均是一喜,先前只覺逃生的機會渺茫,現下有回力丹相助,卻又覺得恢復了信心。
白狐的速度極快極快,眾人只覺白影倏忽閃過便驟然消失不見,那魔修血爪召出數次仍然碰不到它分毫,心下也有些惱怒,動作也更凌厲了幾分。眾人不敢遲疑,紛紛祭出自己的拿手絕活,一時之間林中風雲變幻,衣袂翻飛,形勢越顯危急。
伊寧注意到,白色狐狸不知何時跳到了他身側,不僅替他擋了魔修的攻勢,甚至能在他對敵時給予輔助,有了白狐相助,伊寧頓覺輕鬆不少,體內翻湧的氣息也終於漸漸平復了下來。
嘩啦——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血池之中忽然又伸出一塊粗大的臂膀來,濺起血水無數,甫一出手,竟是直接向出力最少的葉無雙撈了過去。葉無雙心下大駭,然而他可以抵擋血河,卻抵擋不住這臂膀的鉗制,頓時高聲尖叫起來:「於師兄,於師兄救我!」
原先俊美無儔的面容在驚慌之下變得慘白無比,月牙白色的長袍也沾上了濃濃的黑血,看上去再無一絲美感。見自己越沉越下,葉無雙的叫聲也更為淒厲:「請各位師兄救我!」
伊寧自始至終都沒有動,只冷眼看著他驚惶失措的模樣。這等危急的形勢,葉無雙卻仍只記得私人恩怨,意欲置他於死地。可他卻忘了,這魔修的力量如此強大,若是不一心合作,誰都不會有好結果。葉無雙的現在,就是伊寧的曾經。
儘管如此,還是有一個心善的弟子抽了個空,遞出飛劍,準備拉葉無雙一把。
「啊——」
那弟子猛然大叫一聲,原來,葉無雙竟趁著他遞出飛劍,想要借飛劍之力讓自己順利渡到岸上,然而他拖拽期間,竟是將那個弟子整個人拖到了血河之中,那弟子掙扎了兩下,便沒入河中沒了聲息,而葉無雙也是個有本事的,居然真的就此上了岸。
「劉師弟!」這場景之發生在倏忽之間,直到劉師弟的身軀化作白骨,眾人才忽然反應了過來。
冷漠的目光落在葉無雙身上,可他絲毫無懼,只大聲道:「待返回師門,我會將劉師弟所為稟報嚴師兄,劉師弟救命之恩,我會記住的。」
眾人對葉無雙的狠毒也有了一個更深刻的印象,此等戕害同門、草菅人命之人,居然也是天水閣的內門弟子,是他們的同門師兄弟,眾人均以與葉無雙為伍為恥。
於舒澤面色驀然沉了下來,他盯著顯然已處於暴怒中的董銘看了一眼,道:「先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再說。」
董銘點了點頭:「好。」
正與那魔修激戰著,山林之外,夜色已悄然降臨。於舒澤攏著的眉忽然舒展開,在場中大聲吼了一聲:「嚴師兄他們來了!」
眾人聞言,面上均是帶著喜色。
本以為會在這魔修手裡喪命,可眼下卻是實實在在的獲得了生存之機……只可憐了那些墮入魔修血池中的師兄弟,尤其是劉師弟,若是在與魔修戰鬥中死去便也罷了,卻偏偏被那等惡毒之人謀害致死。
這幾個弟子根本想不到,讓他們難以預料的事情還在後面。
嚴御帶著人很快就趕到了。看到於舒澤幾人身上的傷口,以及現場的糟糕情形,他頓時皺了皺眉,道:「此處便交給我罷,於師弟,你帶著人下去休息。」
於舒澤點頭:「是,嚴師兄。」
在場眾人傷的傷,累的累,便都在不遠處尋了空地恢復起來。唯有葉無雙,他與這幾人關係糟糕到極點,也不肯恢復修為,只一路都用崇敬帶著驕傲的目光注視著嚴御,說是含情脈脈都不為過。
伊寧心中冷笑,他二人一個虛偽無情一個惡毒狠厲,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嚴御這人雖狡詐可鄙,但一身實力確實不容輕視,在他及諸多弟子的圍剿之下,那魔修終是抵擋不住想要逃走,卻被嚴御一把殲滅連神魂都沒有留下。
第二天清早,嚴御將諸人召集起來,道:「懷遠城中之事,皆因那魔修所起。於師弟,你們一組弟子居功甚偉,我必定稟明門中,為你們發下賞賜來。」
於舒澤只淡淡應了一聲,並無欣喜之色:「多謝大師兄。」
嚴御眉頭微微蹙起,儘管他神色並無任何變化,但伊寧看得出來,嚴御因於舒澤的態度而著惱了。要知嚴御此人養氣功夫做得十足,他惱怒時,只眉心處略略凹下一點,若不仔細觀察,根本察覺不出來。
董銘卻在此時上前一步,手指著嚴御身後的葉無雙:「但葉無雙故意戕害同門之罪,又該如何計算?」
嚴御面露不悅:「這位師弟,你是外門弟子吧?」
董銘點了點頭。
嚴御便道:「你既是外門弟子,葉無雙乃是內門弟子,本門門規第三條是為何?」
董銘道:「不論修為強弱,內門弟子為師兄,但——」
董銘被於舒澤推到了他身後,於舒澤注視著嚴御,神色仍是淡淡:「但本門門規第一條,同門相殘乃是大罪。昨日葉無雙先是言語侮辱伊師弟,後又將伊師弟故意推入血池之中,使伊師弟險些喪命。他被魔修捉住,劉師弟欲救他,卻反被他拖入池中致死。此人惡念重重,吾輩師兄弟實在不願與此人為伍。」
然而,那在眾人面前顯得刁蠻惡毒的葉無雙,在嚴御面前卻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他眸中蘊著點點水光,看起來無辜到了極點:「師兄,師兄與師弟相處多時,可曾看到師弟那般惡毒的一面?」
葉無雙一開口,就讓伊寧無端起了不知多少雞皮疙瘩。
葉無雙繼續道:「我本與諸位師弟不相熟,既分為一組,自是受他們的排擠。伊師弟與他們交好,他們自是會聽信葉師弟的一面之辭,且劉師弟助我,我很感激,但他因此身死卻是我從未想過的事情,師弟因此一事亦是極為內疚,卻不想,此事卻成了幾位師弟誣陷我的伐子。」
伊寧心下又是冷哼數聲。先前分組之時,葉無雙一聲一聲師兄叫得極為客氣,此刻有了嚴御做後盾,場上諸人便都成了他的師弟了。
董銘道:「葉無雙你休要擾亂視聽!」
嚴御面色更加不悅:「董師弟以下犯上,回去之後去刑堂領罰。」
他這話一說出口,不止是董銘,於舒澤這一組活下來的弟子均是面含怒氣,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
葉無雙輕輕笑出了聲,燦爛得如同盛開的花:「我知曉各位同門看我不順眼,可本門最是講究證據,無憑無據,各位師弟為何要污蔑我?」
嚴御輕輕頷首:「我既為大師兄,萬事自是按本門規矩處理。幾位師弟身死,我和於師弟你們一樣心痛,但葉師弟為人,我卻自信比在場各位更瞭解一點。且那魔修極難對付,諸位師弟不察之下,看錯了也是極有可能的。」
「我們是親眼所見!」
那兩三個與劉師弟相處得最好的弟子,此刻也是紅了眼眶:「劉師弟他為何那麼傻……他救了一個毒蛇啊!」
「住口!」自己的勸慰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釁,饒是嚴御涵養極好,此刻也是怒了,「你們這是何意?莫非是在說我不公麼?」
「我念你們與魔修對戰不易,已經承諾會讓宗門給予補償,你們仍這樣揪著不放,究竟是何意?」
於舒澤面色徹底冷了下來:「嚴師兄也說了,任何事情要講證據。我們沒有證據證明此事系葉無雙所為,可師兄也沒有證據證明不是葉無雙所為。然而師兄言語之中卻全是對葉無雙的偏袒,又讓我們如何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