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廣場上,一個人,一堵青銅大門,隔著偌大的廣場,靜靜地對視著。
凌風都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更不知道青銅大門上的圖案,換卻了幾次。
一開始,他都會如之前一般,仔細地凝神觀察,分辨出各種到底是什麼內容。到得後來,無數次的驚醒、震撼,盡數化作了麻木。
當最新一次青銅大門上面圖案變化的時候,凌風不僅僅沒有再凝神觀察,反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隨著眼睛的閉合,整個世界暗了下來,他更能清楚地聽到,心臟在「彭彭彭」地搏動著,不得平靜。
「必須要有決斷了!」
凌風對著自己說道,在這個特殊的地方,青銅大門上的一切是鴻蒙之寶所給與的獎勵,但是再如何的獎勵,總不能無限期地持續下去。
他有預感,如果他再猶豫不決的話,或許在某一個剎那,他就會被瞬間傳送出去,徹底失去得到獎勵的機會。
「我應該要怎麼選呢?」
凌風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苦笑之色。通天塔囚徒說得沒錯,世界上最苦,最難的,就是沒有選擇,以及選擇太多。
前者看得太多太多了,在這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絕大多數人,在過著沒有選擇的生活。他們沒有修煉武學的天賦,或許能耕田,或許能捕魚,或許能打獵,或許能織布,或許能商販……
貌似有很多很多的選擇,然而實質上呢,終究是朝不保夕,為生活而掙扎。
他們沒有選擇。
也有其他的人,如此刻的凌風一般,面臨的選擇太多,多到無從下手,選擇任何一樣,都可能是後悔。
「刷∼」
閉著眼睛的凌風,霍地一下,抬起了頭來。
揚起頭髮的動作,飛灑開來的汗水,彷彿是山中猛虎從瞌睡中醒來,抖擻起了精神。
「哈哈哈~~~」
「我這是怎麼了?」
凌風搖頭失笑,先是臉上的表情,再是緊繃的身子,緩緩地先後放鬆了下來?
?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這二世為人,數十年苦苦掙扎得來的東西,就這麼被我忘掉了?」
凌風在笑,自嘲地笑。
他在笑自己,算得太精,想得太多。
其實,這世上,哪裡有什麼絕對的利,絕對的弊,哪裡有能算計到極限的事情?
以迷神天之大,以大時代浪潮中的人才輩出,其中並不乏擅長心機算計,乃至天機演算的人,可是到頭來呢?他們之中,幾乎沒有人能達到凌風前世所到達的境界,遑論在那個毀天滅地的時刻倖存下來。
終究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天機杜如晦,在心機謀略,天機演算上,近乎古往今來無雙無對,可縱如他一般,又能如何?」
「更何況,我又何嘗輸給過他?」
一抹笑容,取代了自嘲,綻放在了凌風的面龐上。
這笑容,如同朝陽初升迎風招展,盡情沐浴陽光的花朵,說不出的自信感覺。
凌風的腦海中,過往曾經發生的一幕,緩緩浮現了出來……
……
「天元!」
「天元!」
「還是天元!」
縱然四方告急,哪怕身陷重圍,甚至天元有子,凌風依舊落子天元。
最簡單的應對,逼得心機如海,天機在握的杜如晦不得不推枰而起,投子認負,自愧不如……
……
這是發生在論道崖上的一幕,於天機杜如晦,神拳蕭無敵等人來說,或許是他們驕傲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落敗,在很長的時間裡,都不能從他們的記憶中抹去。
可對凌風而言,不過是無數次勝利中的一次,早就如同過眼雲煙,被他忘得一乾二淨。
一直到此時此刻,面臨選擇,醒悟己非的時候,突如其來地,這一幕就從記憶中浮現了出來。
「天意一般!」
凌風在笑,先是微笑,繼而暢笑,最後是大笑!
??
在爽朗的,傳遍了整個青銅廣場,轟擊在青銅大門上,發出了黃鐘大呂般迴響的笑聲中,凌風的目光一凝,心神一聚,集中到了一點上。
青銅大門,正中央!
若以之為棋盤,這一下落子,便是——天元!
凌風沒有去看,沒有去分辨,他甚至不知道這次青銅大門上浮現出來的,又是怎樣的武學,怎樣的圖紙,怎樣的丹方……只是心神如針心念如石,逕直轟擊在了青銅大門的正中央地方。
「轟∼」
第一聲轟鳴,是青銅大門如同遭遇到了攻城錐的轟擊,轟擊而震顫響動;
「轟∼∼」
第二聲轟鳴,發生在凌風的腦海中,只覺得眉心紫府彷彿被轟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無數的文字,無數的符號,無數的聲音,無數的其他什麼,如同洪流般,自這個缺口蜂擁而入。
「啊∼」
凌風雙手本能地抱住了頭,如同受傷的雄獅般咆哮,巨大的痛苦將他湮滅。
「啊啊啊啊啊∼∼∼」
在此後的數息功夫裡,凌風的咆哮聲,痛苦的嘶吼聲不絕於耳,偶爾從他怒睜的眼睛裡,可以看到血絲密佈,兩隻眼睛都變成了血紅眼色。
隨著青銅大門的轟鳴聲在減弱,隨著凌風咆哮嘶吼到了無力,他的身子在劇烈地顫動著,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儘是佈滿了血絲,恍若在下一刻,這些血絲就會變成刀痕,將他的身體一分為無數個碎片。
凌風沒有想到,其實這既是獎勵,也是危機,是遠比他想像中還要大得多的危機。
對六御絕巔來說,或許只是吐一口血的事情,對不過是剛剛踏上先天境界的凌風而言,搞不好就是直接炸碎了身體。
「來啊!」
「來啊!!!」
「來啊∼∼∼∼!」
此刻的凌風,固然身子一點一點地蜷縮了下來,似乎在痛苦中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然而在他的心中,卻有一個巨大的人形,在頂天立地,在對天咆哮。
虛幻的心神空間之中,凌風與天齊高的身軀,一次次地破碎,一次次的重組,每一次的重組,彷彿都會比此前更高大,更堅固,更加的不可摧毀。
漸漸地,那個龐大的,由心神凝聚而成的身軀,散發出了如同磋磨過的鑽石般閃爍的光輝。
這是堅不可摧的心神之光!
在這個龐大的身軀周圍,儘是毀滅一切的洪流,裹挾著無數玄奧無比的符號,在沖刷著一切。
這一刻凌風心神所凝聚的身軀,就好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根定海神針。他的身軀,他的心神空間,就好像是河床,是河道。
若是洪流沖毀了河道,接著肯定是撕裂他現實的身軀,那麼一切休矣。
凌風的心神所凝聚的身軀,每時每刻,都在用堅毅如磐石般的心神之力,在鎮壓著,在抵抗著。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個又一個的光點,在凌風的心神空間中浮現了出來,落入了其龐大的心神之軀掌控中。
先是一點劍光,落入了凌風掌中,化作了一根倚天長劍,半頂天穹,半入洪流。
這是劍之神祇所化的中流砥柱。
繼而是一顆明珠,萬丈光芒,從天而降,被凌風以一掌托著,高掛在天穹,明明如月,遍灑清輝,彷彿在撫慰著什麼。
這是迷神天珠的力量,鎮壓一切。
最後,一張鐵卷,無端浮現,先凌風的心神之軀上包裹了一圈,繼而鋪陳開來,融入了整個大地,鋪滿了偌大天空,恍若為這個心神空間,牢牢地加固了一層。
……
在諸般力量的集合下,在凌風不甘的怒吼下,咆哮的洪流漸漸收斂了戾氣,浮現出了一種柔順,一種馴服,流動時候發出的聲音,也近乎嗚咽,似乎在對著勝利者,發出討好的聲音。
「我贏了!」
凌風緩緩開口說道。
霎時間,明月在歡呼,定海神針在顫鳴,天地胎衣在放著興奮的光。
……
「我贏了!」
凌風抬起頭來,對面的青銅大門上,一切符號,一切紋路,在飛快地隱沒了下去。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他的雙眼中,無數的紋路在瀰漫開來,一個個符號浮現了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