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聲音入耳,尖銳,匆忙,著急,甚至帶著一種強自按捺的痛苦,凌風滯了一下,停下了動作。
此刻,凌風的腳步堪堪脫離了地面一個塵埃般的高度,就這麼定在那裡,下意識地望向聲音的源頭處。
「嗯?」
一眼望去,凌風驚疑出聲,因為在應當是聲音源頭的地方,空無一物,只有不住的波紋震盪憑空而現,彷彿有什麼東西要掙脫而出,卻被牢牢地鎖住了一般。
同時,他悚然而驚。
「不對!」
「我怎麼這麼浮躁,這麼大意?」
凌風所驚的是,以他的心志之堅定,竟然也為通天塔搖動了心神,做出了平時絕對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在明知道六御絕巔中四個破妄無路的強者,都在望向了青銅大門第一時間吐血而退,他竟然在心生疑慮的情況下沒有仔細查探,而冒冒然要直接踏入其中?
這是其一!
他們望門而吐血,這門上定然有所玄奧,有所隱秘,凌風竟然全然不曾在意?或者說在意了,卻下意識地忽略了過去。
這是其二!
或許還有其三,其四……但那不重要了,只是這兩點,就足以證明此刻他有多麼的不正常了。
凌風驚疑不定,弄不清楚到底是前路走得太辛苦,來得太過僥倖,以至於他心態失衡,還是長久的願望,與六御絕巔並肩的榮譽,沖昏了他的頭腦。
在這個時候,那個傳出熟悉聲音的地方,不住地擴散開來的波紋豁然一凝,緊接著如同雲團炸裂開來一般,一個黑洞出現,緊接著一點靈光從中一穿而出。
凌風下意識地塌了一下右肩膀,保證可以隨手抽出人皇劍的姿勢,警惕地望著這一幕。
在他的目視下,那點靈光瀰漫開來,匯聚了在青銅廣場上浮動著的淡淡氤氳之氣,形成了一個人形的模樣。
「呃?」
凌風面露錯愕之色,驚訝道:「是你!」
「影子?!」
那個人形模樣,赫然是前前後後,在事態環境當中,與凌風鏖戰了多場的影子凌風,或者稱之為:通天塔囚徒!
此刻的通天塔囚徒,也的確不再是影子模樣了。
他依然保持著與凌風一模一樣的相貌,不同的是不再是以黑色為主,而是若有若無,若透明又似實體,淡淡的靈光浮動,不似人,倒似一個神靈、佛陀般的模樣。
「是我!」
「總算……趕上了。」
通天塔囚徒長出了一口氣,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汗,一臉極其慶幸的模樣。
他的語氣依然是輕鬆其自然,恰似此前多次,他在凌風面前抱怨,只有枯燥無聊的老套武學可供把玩,有多麼的無趣,多麼的寂寞如雪一般。
可是,凌風?凌風分明地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如同那一聲阻止一般無二的壓抑痛苦,強忍苦楚,好像他現在存在的每一刻,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我就怕你走到了這裡,沒想到還真的讓你走到了。」
通天塔囚徒搖著頭,不敢置信地說道:「害我連親手把你打出去的機會都沒有,真不知道你的神經到底是什麼東西做成的,竟然能讓你堅持到這個地步。」
凌風一笑,眼神中卻沒有半點笑意,滿是凝重的味道。
他可不會覺得,這通天塔囚徒明顯是冒著極大的風險,極大的困難現身出來,就是為了誇讚他幾句,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好了,時間緊迫,話不多說。」
通天塔囚徒的語氣終於嚴肅了起來,說話的時候,還本能地抬起頭來,望向天上,好像那裡有什麼東西,在盯視著他一般。
「我此前跟你說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有?」
凌風搖了搖頭,道:「我只記得你說會等著我,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這點他也一直很奇怪,明明還有下文,卻一點都判斷不出來,按說這不太可能。這點疑惑,此前是為了一心攀登通天階梯,故而暫時被他壓了下去,現在通天塔囚徒一提,凌風頓時就想起來了。
「該死的,果然又玩這一手,我就知道。」
通天塔囚徒一手指天,嘴裡嘟嘟囔囔的,似是咒罵,又不敢大聲的模樣。
「好,我再說一遍。」
他發洩了一下,連忙說道:「我說:我等著你,救我出來!」
「救你?」
凌風一挑眉毛,雖然他早就從那頭倒霉蛤蟆的狀態,判斷出了通天塔囚徒的境況,聽到這個答案,還是驚訝了一下。
「嗯,救我。」
「怎麼救?」
「闖通天塔!」
一問一答,雙方都知道情況緊迫,語速皆是極快,快到了幾乎沒有思考的餘地。
凌風聽得答案後,心中驚疑:既然闖通天塔可以救他,他為什麼剛剛又阻止我呢?
還不等他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通天塔囚徒就接著說道:「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什麼阻止你?」
凌風微微頷首。
「因為你現在這樣冒冒然上去,不僅僅救不了我,還會斷送我這些年了,最好的一個機會。」
通天塔囚徒話剛說完,凌風插口問道:「為什麼不是他們?」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自然毋庸多言,這麼多年來,已知的走到這個地步的,只有六御絕巔他們六個人罷了。
「他們?」
通天塔囚徒一瞥嘴,冷笑幾聲,卻沒有說出什麼來,只是很認真地說道:「你的機會,遠比他們要大得多!」
「通天塔需要的不是他們,而是你這樣的人!」
「只有走到通天塔的頂層,才有可能掌控這件鴻蒙之寶,才有可能釋放我出來。」
通天塔囚徒兩手一攤,無奈地道:「為了要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我只能幫助你,走到底!」
凌風沉吟了一下,緩緩點頭,沒有去追問通天塔所選擇的為什麼是他,而不是六御絕巔這幾個明顯比他強得多的人。
很顯然,這裡面或許有什麼,其原因應當就是通天塔囚徒口中的,通天塔需要的人。
只是時間不多,他不想糾纏在這個地方罷了。
凌風這會兒,也知道通天塔囚徒所言的時間不多是為什麼了。
自從通天塔囚徒現身之後,整個通天塔前廣場上空,就變得愈發地壓抑了起來。初始時候還不顯,到得後來,有烏雲密佈,有天穹壓低,有風聲如怒吼,有雷聲似腳步……
有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強大威脅,正在飛快地靠近了過來。
「你聽我說!」
通天塔囚徒的臉上露出了慌亂之色,身子都變得有些模糊扭曲,似乎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正在作用於他的身上,隨時可能將他撕裂成碎片一般。
凌風點頭,凝望,一聲不發,更不用說出言打斷什麼。
通天塔囚徒的話或許未必能夠全信,但這種情況下,凌風不由得也好奇起來,他到底想說什麼,他為什麼要阻止其靠近。
「你現在不能再前進一步!一步也不行!」
「不然,不然你永遠永遠,也沒有機會得到這件鴻蒙之寶!」
通天塔囚徒的語氣很是認真,哪怕是這般緊迫的情況下,他還是忍不住又強調了一遍:「你聽清楚了沒有?:」
「鴻蒙之寶?」
凌風已經是第二次從通天塔囚徒的口中聽到這個說法了,只是現在明顯不是追問的時候,於是他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趕緊說下文。
「轟~」
還不等通天塔囚徒說話,一道雷霆忽然從天而降,硬生生地轟擊在凌風與通天塔囚徒之間的地面上。
通天塔廣場,本就鋪陳著一種散發著青銅般斑駁古拙光澤的石磚,在雷擊下頓時出現了一個深邃的大洞,幾可埋沒一頭大象而全無侷促的感覺。
「這……」
凌風駭然失色,既為這雷霆之突然,雷霆之威能,也為了接下來發生在他眼前的一幕。
廣場地面上的豁然大洞,就這麼在他眼皮底下,不住地蠕動著,轉眼間,恢復了原本模樣,一點都看不出來曾受過那樣的攻擊。
那種感覺,倒不像是這個地方是活物,而是一種規則的力量,弭平一切不符合規則的存在。
通天塔囚徒顯然也是在抹去的行列,只見得他臉色煞白,以更快的,如同雨打芭蕉一般的語速,飛快地說道:「等你到了先天第四重,可以再回來這裡,有寶物!」
「先天第七重,鴻蒙空間!」
「等你達到了先天大圓滿,再來,有一次收取通天塔這件鴻蒙之寶的機會,只有一次!切忌,只有一次!」
「第四重、第七重、大圓滿,來三次!」凌風在通天塔囚徒道出這一切的時候,全身心地將其內容牢牢地記在了心中,所有的疑問,都暫時埋藏了下來。
就在這短短的過程中,不下數百道雷霆轟然而下,轟擊在了整個廣場上,彷彿在犁地一般,偌大廣場無數次從一片狼藉恢復到了原本模樣。
唯獨凌風與通天塔囚徒所在的方位,暫時還沒有被雷霆光顧,但是看這越來越低的雲層,頻率越來越高的狂暴轟擊,想來也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媽的,這麼狠!」
通天塔囚徒啐了一口,苦笑道:「這次能跟你說這麼長時間,說來還是托你的福。」
「哦?」凌風好奇地問道:「怎麼說?」
一邊說著,他一邊還抬頭望天,希望那些雷霆能稍稍緩下,這會兒他對通天塔囚徒的話,分外地感興趣了起來。
「你顯然是有大氣運的人,有天地獨鍾的人,想來你的機緣應該極多,遇事應該極順,我說得可對?」
這些凌風自然再清楚不過了,他不僅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更知道他為什麼是這樣的人?一切沒有僥倖可言,他前世為這個世界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戰鬥到成了整個世界天心最後可以寄托,可以依賴的人,自然獨鍾。
通天塔囚徒也沒有等凌風答案的意思,繼續說道:「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這通天塔不是誕生於迷神天的寶物,也不是這個地方所能容納得了的寶物。」
凌風點頭,這點毫無疑問。
「可是通天塔存身迷神天數萬年,氣運千絲萬縷,與其聯繫在一起,自然也要賣這方世界意識幾分薄面。」
「所以在你的氣運籠罩下,我才能多說幾句話,不然早就被這該死的雷給劈死了。」
「也幸好是如此,我才能給你一些好處。」
通天塔囚徒說到這裡,還不忘衝著凌風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一開始還沒聽清楚,等琢磨明白過來,凌風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這什麼人啊!」
他算是明白了過來。要是情況緊急,說不得幾句話,通天塔囚徒就會把跟他能否獲救的關鍵消息盡量說出來,後面的就撒手不管了。
想來在知道只有一次機會的情況下,凌風也不會在準備不充足的時候莽撞冒險,這樣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一直到現在凌風出乎他的意料為這個世界意識所鍾愛,有了充足的時間,他方才想起了好處的事情。
「快說吧!」
凌風沒好氣地催促道。由不得他不催促,他在上一次抬頭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雷雲在雲集,中心甚至凝聚出了深邃的紫色。
這樣一道雷霆下來,估計怎麼都能把通天塔囚徒這個該死的傢伙給劈死了。
現在不說,等會兒也就沒機會說了。
「哈哈哈~~」
通天塔囚徒朗聲大笑,道:「想想,那幾個老傢伙是怎麼吐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