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到底誰贏誰輸啊?」
這問題一問出來,旁邊漁娘的耳朵也立刻豎起來,尖尖的跟兔子都沒分別了,顯然這才是她真正感興趣的地方。
闖蕩江湖,與天下英雄,一決雌雄,這不正是傳說中武者的生活嗎?
漁娘的眼睛裡,眼瞅著就開始向外放著光了,幾乎能看到有一顆顆小星星在冒出來。
「還有還有……」
不等凌風回答,厲媚兒如好奇寶寶似的,又追問道:「他為什麼從頭到尾不抬頭看你?有什麼原因嘛?」
凌風又有翻白眼的衝動了,厲媚兒幾個連珠炮似的問題轟過來,漁娘那彷彿從裡面伸出無數只小手抓過來的目光,他想多懶洋洋一會兒都不成,只得坐了起來,與厲媚兒一起透過窗戶望向了窗外激盪的河流。
在心中理順了一下,他才想清楚了要怎麼回答厲媚兒層出不窮的問題,為了減少麻煩,凌風只好一口氣說了個詳細:
「誰說他沒有出手?我們一接近,他的氣息試探就已經開始了。」
凌風這話剛說出口,厲媚兒就恍然了過來,道:「怪不得你先去說如果這個人普通,那萬里出雲峽上就再沒有不普通的人了……原來那個時候你們就已經交手了啊。」
「也不算交手,不過是試探罷了。」
凌風笑了笑,繼續道:「再說他為什麼不看我,很簡單,他不敢看。」
「嗯?」
兩個好奇寶寶好奇的目光齊齊聚焦了過來,眼睛裡都是疑惑:水龍王曹憾,堂堂萬里出雲峽上的第一高手,什麼時候連看都不敢看人了?
「他怕看了後,會忍不住出手,到了那個時候,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就這麼簡單。」
凌風雙手一攤,給出了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答案。
「啊~」
兩個女人面面相覷,她們倒不曾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的簡單。可是仔細一想,又是如此,人的目光裡能透出的情緒太多,尤其是在那氣機牽引的情況下,說不準一個不好,一場本來不必發生的戰鬥就會被引發了出來。
「那後來呢?」
厲媚兒還是忍不住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你們誰贏了?」
凌風神秘的一笑,道:「你們沒有看到那一鍋魚湯嗎?」
「魚湯?」
厲媚兒奇怪地問道:「那不是你為了展現實力,以及幫他捉小紅魚的嗎?」
「是啊,你沒從中看出什麼來?」
凌風繼續循循善誘,漸漸地,厲媚兒臉上的神色開始生動了起來,顯然是想到了什麼。
至於那漁娘,依舊有聽沒有懂,只是……誰在乎?
「懂了吧?」
凌風伸出一隻手來,擱在窗戶上,伸手在外似在兜著呼嘯而去的河風,口中說道:「在?「在水面上,他不是我的對手。」
厲媚兒點頭,對此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要是水面上水龍王曹憾穩壓凌風,甚至不弱於他的話,他也不至於一直不敢看向凌風,生怕一不留神控制不住引起戰鬥了。
強者,從來不怕戰鬥。
「在水下,我不是他的對手。」
這回點頭的是漁娘,身為一個精通水性的漁家姑娘,她太明白水上水下的區別了。
一個在岸上能一個揍她三五個的旱鴨子壯小伙,到了搖搖晃晃的船上未必是她對手;到了水下,那更是砧板上的肉。
凌風再是陸上稱雄,實力強悍,戰績斐然,若說在水下能戰勝同為先天境界的水上霸主,那簡直是神話了。
「那……平手?」
厲媚兒有些不敢肯定地說著,話說完,她又搖了搖頭,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很簡單,要是真的平手的話,以水龍王曹憾的地位,犯不著在臨走時候,還說了和解的話來。
以雙方現在的仇怨來說,這個和解,無異於是服軟了啊。
凌風搖頭失笑,道:「你沒看出來嗎?他不能逼我入水;我,卻能逼他出水啊!」
「啊~!」
這下,不管是厲媚兒,還是漁娘,都反應過來了。
在陸上戰鬥,水龍王曹憾並不是凌風的對手,那就更不用談逼其入水的問題了;
水中戰鬥,凌風一掌煮沸了江河的舉動那可是實打實的,其實力之強,依然可以轟擊水下,將水龍王曹憾給逼出水來。
如此,凌風的優勢依然是優勢,曹憾的優勢卻保證不了他的安全,隨時可能被逼成弱勢,勝負,也就很清楚了。
「明白了。」
厲媚兒臉上綻放出了絢爛的笑容,在確定沒有危險的情況下,誰家女人不喜歡自己的男人是天大的英雄,身著金甲戰意,駕馭七彩祥雲,天上天下,莫可匹敵?
凌風笑了笑,伸在窗外的手忽然向上虛提。
「嘩啦」一下,水花四濺,一條大魚躍出了水面,落入了凌風的掌中。
他將這條魚兒一拋,扔出了船艙落到了外面船板上,隨後懶洋洋地擁著厲媚兒躺了回去,吩咐道:「好了漁娘,故事也聽完了,煮魚湯去吧。」
「……好!」
漁娘嘟著嘴巴,跺著腳,乖乖鑽了出去,到頭來她也沒弄明白,凌風到底是想支開她呢,還是真想喝魚湯了。
這一點,怕是只有船艙中傳出了一聲短促驚呼聲的厲媚兒,能清楚了。
……
萬里出雲峽,九轉十八彎,時而湍急,時而平緩,時而順風,時而逆流……
一日夜過去,順風順水的航程不再,烏篷船開始駛入了險惡湍急的逆水當中,舉步維艱。
原本寬敞的河道,也顯得擁擠了起來,時不時地就有或大或小的船,呼應著岸上縴夫的號子聲音,在艱難地前進著。
凌風與厲媚兒並肩站在船頭,看著頭頂正上空,烈日在宣洩著它的暴虐,縴夫古銅色的皮膚上,騰騰而起的水汽,艱難拖拽著繩索,前行如匍匐,久久不見一人直起腰桿子來。
有蒼頭老人,有垂髫童子,有青壯,有健婦……
更甚者,厲媚兒甚至在其中看到有一個健婦胸前還兜著一個奶娃兒,也在吃力地拉著纖,一如男兒。
「風,他們好可憐。」
厲媚兒目露憐憫之色,低聲說道。
在凌風的身邊,她身上那屬於江湖兒女的英氣與潑辣盡數不見,似乎連心都變得柔軟了起來。
凌風一笑,道:「媚兒,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生活,艱苦,卻安穩,甚至是……幸福!」
「你想想吧,一日的辛苦之後,踏著夕陽回到家裡,有歡呼的兒女,欣慰的老人,苦則苦矣,沒有危險,沒有朝不保夕,沒有一躺下去,再醒來就在妖獸腹中的噩夢……」
凌風的聲音有些飄,似乎在說話的時候,思緒已然飄到了那個不知道是過去還是未來的時候,無數迷神天人族在痛苦地掙扎著,求一生而不可得……
厲媚兒恍惚間,覺得似乎也飄忽了起來,被凌風的話帶著,飛回了武者的世界,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奢靡享受的背後,是鐵與血,是生與死不可知的莫測。
彷彿是身上屬於武者的部分甦醒了過來,厲媚兒緩緩挺直了身子,點了點頭說道
:「是啊,沒有妖獸,沒有流血,很好了啊。」
畢竟身為武者,厲媚兒也見得太多,太多了。
「大哥哥,大姐姐,你們在說什麼呢?」
不遠處,烏篷船頭,漁娘的留海都被汗水濡濕了,貼在額頭上,倒是減去了往日幾分稚嫩與調皮,多出了幾分認真與成熟的味道。
她不認真也不行啊,現在烏篷船之所以不依靠縴夫賣力氣依然能夠前進,主要靠的就是她精湛的撐船技術,硬是在逆流中藉著水力,艱難地前行。
要不是這樣,換成平日裡,凌風與厲媚兒一說話,她早就豎起了耳朵,聽得真真的,哪裡還需要再問?
話是問出來了,不過這會兒漁娘顯然是沒有打聽這些的心情了,癟著嘴巴道:「大哥哥,看來我們也得請縴夫啦,漁娘只能撐到這裡了。」
她倒不是抱怨凌風沒有請縴夫,完全是對自身不滿意來著。
話剛說完,漁娘緊接著又跺了跺白生生的小腳丫,鬱悶地說道:「要是我爹爹在這裡,一定能撐過去這段的,氣死了,漁娘怎麼就做不到呢。」
凌風與厲媚兒莞爾一笑,其實漁娘已經做得很好的,只是與她爹爹這般在這條水道上走了數十年的老船夫比還是差了口氣,少明瞭一點水性而已。
他們還沒回答呢,漁娘抹了一把汗又說道:「大哥哥,那邊的縴夫漁娘認識,是前面水神漁寨的,漁娘的姐姐就是嫁到那裡的,我們去請他們吧。」
說完,她眼巴巴地看著凌風,好像生似怕他不同意似的,又補充道:「水神漁寨裡有一個水神廟哦,聽說至少上千年了,我們還可以在那裡歇歇腳,玩一玩,好不好嘛。」
「這丫頭。」
凌風搖頭失笑,「你啊你,明顯是想去看你姐姐,去就去吧,直說既可,何必扯那麼多呢。」
被凌風點破了目的,漁娘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汗水反射著陽光,臉上閃出了一種晶瑩的味道。
「那個什麼水神漁寨可以去,縴夫什麼的就不用了。」
凌風一邊說著,一邊擁著厲媚兒,走進了烏篷船的船艙。
「可……可是……」
漁娘張口結舌,想要說她撐不動了,又生怕這是凌風教她武學前給她的考驗,看著凌風消失在船艙中的背影,到最後愣是沒能說出口來。
好半晌,她只好苦著臉,趕鴨子上架了。
一桿子撐到了水底,漁娘本來已經憋住了吃奶的力氣了,不曾想撐下去時候的感覺,卻與想像完全不同。
「咦~」
「好輕……」
漁娘憑著經驗,把一條烏篷船操縱得如矯健的魚兒,於逆流中而上,反而將不少靠著縴夫拖拽著的船拋諸到了身後。
「大哥哥真是厲害啊!」
漁娘感慨著,她心裡自是明白,不是自己的力氣突然變大了
,而是船艙裡的那一位,暗暗地出了力。
這小丫頭暗暗握住了拳頭,心裡頭念叨著:「總有一天,漁娘也要能這麼厲害。」
正在這個時候,船艙中傳來了琴簫合奏的美妙樂曲,似是一股清泉,洗滌了天地,樂曲聲過處,烈日當空帶來的燥熱,無形在消散……
「咦?!」
一個驚疑聲音,忽然從身後遠遠地傳來。
漁娘下意識地回頭張望了一下,只見得一舟如箭,刺破了逆流,飛速地趕了過來。